冷酷的江湖和漸漸變得冷酷的人,江湖就像一個森冷的熔爐,把人情變冷漠,把熱血變鐵血。
聞人悅還有問不完的問題,尤其是在狼吞虎嚥的吃完兩個饅頭之後,似乎又有了無窮力氣,就更加的問個不停。
她就像個疑惑口袋。
不過現在她卻已一個字都問不出來,眼神奇怪的看著蕭定亂,再看著夕陽下的十幾個人,小嘴巴閉得很緊。
如血般鮮紅夕陽下,冷冷的刀折照著如血鮮紅的夕陽,冰冷如血,很冷。
蕭定亂虛瞇著的那一線眼眸裡的光線同樣很冷。
「水玉樓給老子滾出來!」
有人暴喝。
水玉樓輕飄飄的走了出來,細碎的步子如同凌波微步,面色冷酷,顯得冷艷,他的懷中抱著他的情人劍。
「公孫尚義給老子滾出來!」
沒人應。
「縮頭烏龜公孫尚義給我滾出來!」
還是沒人應。
「肥豬曾愛財給老子滾出來!」
一片寒光先出來,不是滾出來,而是飛射出來,喊話的人驚呼一聲,閉上了嘴,用刀連連擋開撲面而來的金錢鏢,就看到了沒有表情的曾愛財。
「牛小蠻,給我滾出來!」
牛小蠻跳下馬車,喝道:「誰給你們的膽子來尋仇?」
沒人給他們膽子,只是有人告訴了他們,他們的大仇人身受重傷,一定會出現在這裡,現在是最好的下手機會。
他們帶著殺父之仇,殺兄弟之仇、殺妻之仇、殺夫之仇,殺師徒之仇、殺朋友之仇,一同到達這裡,來報仇!
報仇不需要誰給膽子,因為仇恨本身就是一種推動人悍然無畏的力量。
是誰殺了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兄弟、他們的朋友、他們的丈夫或妻子、他們的徒弟或師父?
當然是水玉樓,曾愛財,公孫尚義和牛小蠻幹的。
他們為什麼要殺人?
因為他們該死?不,沒有人是該死的,是因為他們犯下的罪,應該用生命來救贖。他們賣人肉包子,殺人越貨、欺壓良善、強姦婦女。狗仗人勢、殺人無度,他們都是敗類,是渣滓,是雜草,是稻田里的稗子!
這世界有了他們,就像是地獄。他們快樂著,大部分人就會痛苦著。
所以他們死了,用罪孽換來死亡,種什麼得什麼。
「殺了他們!」
有人說。
殺了他們幹什麼?當然是給死去的人報仇!殺,殺,殺,又是殺,蕭定亂握著幽寒斷魂槍的手已有一種莫名的顫抖。
牛小蠻忽然道:「七哥,這是我們的事,你不要插手!」這些人到底是衝著誰來的,當然很難說。他們在萬花谷幾十里外堵著,意圖就很明顯了。
蕭定亂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驚聲道:「林櫻,你說萬花谷會不會出事?」
林櫻臉色猛然變化道:「走,我們快走!」
蕭定亂對牛小蠻等人道:「走,你們快往萬花谷去,遲則生變,這些人我來攔下!」
其餘人一聽,都似猛然意識到了什麼,面色一驚,沒有絲毫猶豫,當即驅車策馬前行。
蕭定亂猛然跳下大馬,手中長槍一揮,箭矢一般的衝了出去。
他衝出去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聞人悅的聲音,很溫和很討好的聲音道:「不要殺人了好不好?」
蕭定亂一愣,只看到聞人悅那雙瞇成月牙兒的眼睛,閃閃發亮。
蕭定亂的心中猛然有種難以言明的感覺。殺還是不殺?他知道他其實有的選,但是為什麼會在一出手的那一刻,就已選擇要殺了他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選擇?為什麼冥冥中就已決定殺了他們?為什麼不是決定放過他們?
殺戮難道已成了一種本性?!
蕭定亂不寒而慄。
但那夕陽中甚至於看不太清容貌的人卻已殺了出來,殺氣騰騰。
他們豈非也和自己一樣,一出手便已想到了殺人?
聞人悅的聲音已再度響起:「你們不要殺人,殺人有什麼好的?」
說話間,一柄冰冷沉重的刀已招呼上她的面門,一刀要把她劈成兩半。聞人悅輕輕的哼了一聲,就像遇到了一群極其不聽話的孩子,讓他們不要頑皮卻還非要頑皮,讓人沒了脾氣。她忽然伸出一隻小巧的手,就像在摘一朵很柔嫩的小花一般,兩根指頭輕輕一捏,那柄刀的刀鋒已被她夾在了兩根手指裡,然後她的手腕輕輕一動,人已不見了。留下的只有一個大漢,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半截斷刀落在腳邊,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額頭流滿全身。緊接著,到處都是兵刃折斷的聲音,
快,實在是太快了!
一轉眼的功夫,兩方幾乎都未殺到,兵刃未接,所有人卻已愣住。
除了蕭定亂手中的幽寒斷魂槍,沒有一個人手中的兵刃是完整的。
聞人悅拍了拍手道:「讓你們不要打了嘛!殺人流血有什麼好呢!」
有人想說話,喉嚨裡卻像卡著什麼,直艱難的吐出一串你字。所有人都已完全被震住,心臟狂跳,滿口乾澀,就像含著一把沙子,想說話都已說不出來。甚至於蕭定亂都已說不出話來,看著聞人悅,眼球幾乎蹦出眼眶。
聞人悅高高的掐著腰道:「還不快走哦,你們不怕他來殺你們麼?」
有些人驟然清醒,發出各種怪叫,腿腳都已發軟,踉踉蹌蹌連跑帶爬,一路飛逃而去。
蕭定亂道:「你……」
聞人悅嘻嘻道:「我這個打手還不錯吧?!這種小事情,就不必殺人了嘛!大惡天理不容,小惡人之常情。要殺就殺大惡人,可不要出手就殺人哦!師父說殺**心,殺著殺著,心就變了哩!」
蕭定亂的神色漸漸舒緩,神色間若有所思,良久後,他的眼睛已虛瞇起道:「你下山來,令師就沒吩咐你什麼事?」
聞人悅嘻嘻道:「師父說山下的世界好好玩,他讓我下山玩呢!我兩歲就在山上,過的多開心,哼,一到十七歲,師父就趕我下山,一個時辰都不留我!這是我第一次下山呢,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好玩!」
蕭定亂道:「你以前就沒想過到山下去看看?」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眼前的這個人,是因為自己想的太複雜?還是面前的這個人演的太逼真?
聞人悅幽幽吐著氣歎道:「有什麼好看的,我就知道看了會失望的!還不如在山裡當個無憂無慮的野丫頭!」
蕭定亂一愣,臉上浮現笑容,很真誠的笑容,認真的說道:「聞人悅對不對?」
聞人悅認真的點頭。
蕭定亂道:「我現在就聘你當我的天字一號打手,願不願意?」
聞人悅不住點頭道:「願意願意!不過你要養我,給我吃好吃的!」
蕭定亂忽然有種感覺,聞人悅真的有那麼一點可憐。游離在世界之外,不會生活的人,到底是可愛、可憐、還是可悲?蕭定亂不得而知,只是笑了笑翻身上馬道:「我保證你不會在餓肚子的!駕……」
蕭定亂策馬而去。
聞人悅笑的好開心,騎上小紅馬,在後面緊緊的跟著。她似乎決定了相信一個人,就真的會去相信,甚至沒有其他什麼顧慮。沒朋友的人,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那種從好奇到信任的距離。那距離有時很長,長到永遠隔著一片天,有時卻很短,短到只有毫釐。
夕陽晚照無限好,只是光陰不待人。
夕陽中,一大一小兩匹馬奮蹄狂奔著,從金色的夕陽中奔入了沉沉的夜色裡。然後三輛馬車六匹馬,在月正中天的時候,駛入了幽靜的萬花谷裡。
如果可以,蕭定亂真的不願再到這裡。
他不太喜歡有本事卻更有怪癖的人。如果不救人,又為何學醫?學醫難道就是為了享受主宰生死的那種扭曲快樂?!
萬花谷中的花一如既往的盛放著,香氣馥郁。草甸依舊青青,樹木依舊繁盛。
夜色下的萬花谷好像一個睡著的美人,沉靜而美好。
一行人馬速放緩,在萬花谷中緩行。
後半夜清涼的晚風一陣陣的吹過。
蕭定亂的臉色忽然變的冷酷,沉聲道:「有變!」
風,不但帶來了清涼,還帶來了花香,花香中卻帶著淡淡的血腥。
眾人的面色都是一沉。林櫻道:「萬花谷果然出事了,希望我還沒有來晚,苗乘風也並不是好對付的!」
聞人悅皺著眉頭道:「裡面打的好凶哩!」
蕭定亂和林櫻猛然催馬狂奔,一時間馬蹄聲大起。兩人恨不能縮地成寸,立刻到達萬花谷的深處。
而萬花谷的深處,此刻花草已全然失色,一朵朵的枯萎,草地枯萎,地上躺著人,口裡流著黑血,站著的人也不好受,全身流血。
苗乘風面色冷峻,看著周圍十五道人影,看著那一柄柄血色的長刀,心已在往絕望的深淵裡沉。
萬花谷向來很清靜,來往者絕無兇惡之人,縱然是大凶大惡之人,入了萬花谷,也都要規矩幾分。因為他能救人,想要求人救人的人,總應該禮貌幾分。
但就是在這個格外清靜的月夜裡,卻來了一群打擾清靜的人。一群人清一色的使血色長刀,刀法如出一轍,有高有低,卻悍不畏死。
而他們瘋狂出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逼出明月刀。
沒錯,他們就是修羅刀。
不管做什麼,目的就只有一個,為了斬殺明月刀。也許他們根本從未見過明月刀,但卻早已下定決心要殺了明月刀。
明月刀救過蕭定亂,他們就殺蕭定亂。凡是明月刀要救的人,他們都會殺,凡是能讓明月刀現身的事,不管有效無效,他們都會做。這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目標明確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