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疾如鬼魅,風馳電掣?正是蕭定亂此刻的真實寫照。只見蕭定亂雙腳接連點地,騰挪飛躍,簡直比那燕子抄水還快還靈動,腳尖攸乎之間一點地面,身軀便像離弦箭矢,猛然飛出,約莫只是十幾個呼吸,還在遠處兀自冷笑的鬼丑已然笑不出來,因為他突然聽到了身後的破風之聲、
他逃遁起來快如鬼魂,何其之快?
但是蕭定亂比他更快,而且來勢兇猛,直從屁股後面逼迫上來。
那風聲響的急,急的像索命的斷命亡魂之音。
正是那閻王要你三更死,豈會留你到五更!
光陰寸寸流逝,都是死亡在接近。
一股寒氣直從鬼醜的腳跟竄上頭頂,蕭定亂的冷笑已在他的身後響起:「鬼丑,現在怎麼不笑了?」
鬼丑笑不出來,當然不笑。此刻的他就像活生生吞了一隻綠頭大蒼蠅,面色苦楚,一條條的筋肉都在扭曲,面容都已扭曲變形,顯得異常猙獰,丹田之內正含著一口元氣,急提著腳下速度,企圖擺脫蕭定亂。
蕭定亂冷笑道:「有本事到我面前來賣弄,現在居然還想跑?」
鬼丑狠狠的咬著牙,牙都要被咬碎,依舊半字不說,不要命的逃,他怕自己一張口,含著的那口氣就洩了。
蕭定亂一聲大喝若雷霆,叱喝道:「哪裡逃?」
鬼丑心神狂震,滿心就只有一個念頭,逃!他絕不以為自己比谷車車更加厲害,也絕不以為自己留下來能夠收拾得了蕭定亂。他能想到的就是逃,逃入白羊谷,一切都萬事大吉。白羊谷中,鬼王已設下了層層埋伏,重重機關,涼他蕭定亂如何厲害,一入峽谷,也是必死無疑。
此地離那白羊谷也不過是十幾里地,他若發足狂奔起來,也不過是一時半刻的功夫。他的功夫雖然是在一雙手上,但腳下功夫也不賴,況且一個人若是瘋狂逃起命來,總能爆發出無限的潛能。
鬼丑已抱定了狂逃之心。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慢下半步,被身後的大殺星截住,一旦被截住,他就在劫難逃了。不過他心中十分的奇怪,蕭定亂與那谷車車一戰明明已經受傷,為何現在卻好端端的無事,他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
蕭定亂的腳步聲更近,聲音幾乎是在鬼醜的耳後響起:「鬼丑,你是逃不掉的,等著我一槍把你挑死!」
鬼醜的腦海之中立刻浮現出了握著那柄幽寒斷魂槍的感覺,冰冷,沉重,心頭寒意更甚,饒是他一代惡人,殺人無算,到了此刻,被人深深的威脅到了性命,拚命狂逃,已感受到了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慄,是何等的折磨!
他能夠感受到蕭定亂就在他身後,不足七尺之地,只要出手,長槍絕對能夠殺到。但是他為何還不出手?他要到何時才出手?他在等什麼?
未知,恐懼,精神極度緊張。
「呔!」
蕭定亂猛然一聲暴喝。
鬼丑直嚇得全身都是一顫,速度猛然又提了三分,但是那可怕的槍還是沒來,居然還是沒來!他在嚇我……那槍幸好沒來……種種念頭在他的心中翻湧。鬼醜的心弦一緊再緊,似乎身後的腳步聲更近了三分。他的呼吸已變得粗重起來,卻只能聽到身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然後就是自己的心跳聲、粗重呼吸聲,呼呼的風聲,然後再也沒有半點雜聲。
嗡!
蕭定亂猛然一抖手中長槍,幽寒斷魂槍頓時發出一聲槍吟。前面瘋逃的鬼醜聞聲大驚速度居然再提了三分,跑得更快了,果真是潛力無限!蕭定亂已能夠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甚至於他的心跳聲。
恐懼,無窮無盡的恐懼!
天下間最恐怖絕望的事情不是立刻的死亡,而是明明知道死亡就在身後,卻逃不脫,更不知道死亡何時降臨。
鬼丑已要發瘋。
他忽然發現,這十幾里的路途居然如此遙遠,彷彿白羊谷永遠都在前面,永遠不可到達。
「鬼醜死來!」
猛然之間蕭定亂又是一聲大喝,槍吟之聲大起。鬼丑但聽這亡魂之音傳來,腳下步子猛然一亂,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幸虧他在危急關頭,雙手猛然在地面一撐,手腳並用向前躥了出去,才沒有撲倒在地。
追逐,逃亡,鬼丑已完全被恐懼所籠罩。他不想死,雖然怕的要死,但求生的本能更加的強烈,驅使著他不斷的狂奔。他忽然有種感覺,自己曾經殺的那許許多多的人,那手段簡直太仁慈了,仁慈的簡直是讓他們解脫。
他已感到自己力竭,精神緊張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似乎已預料到自己很快就要崩潰了,不被背後的人殺死,而是絕望崩潰而死。
但是就在這一刻,他忽然看到了白羊谷的谷口,而且看到了谷口處的一個人。他的大哥,一個叫做鬼王的人!
他絕望的心間猛然升起了希望,一陣狂喜,狂喜的他忽然想要發聲狂笑,狂喜的他以為自己已擺脫了身後的索命人。
「鬼丑,看槍!」
就在這一刻,蕭定亂舌綻春雷猛然大喝,已是吃準了鬼丑此刻的心情。
鬼丑太興奮了,興奮的以為已然撿回了性命,興奮的真的回頭來看蕭定亂的槍。他的臉上,他的瞳孔中都帶著狂喜,猛然回頭一瞥,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幽寒斷魂槍,看到的只有蕭定亂冷酷的眼。
他的心在這一刻猛然下沉,居然不自禁的一愣。
然後,幽寒斷魂槍來了,不是刺來,而是橫空而來。
槍還未到,鬼醜的眼神已開始渙散,心魄都已被嚇的徹底崩潰了。卡嚓,一個頭顱飛了起來,就在白羊谷的谷口飛了起來,就在他剛剛燃起希望的那一刻飛了起來,就在鬼王的視線裡飛了起來。
凶名赫赫的鬼丑就這樣死了,誰又能想到,幾乎是活活的被嚇死!
蕭定亂神色冷漠,一槍挑飛擋在前面的鬼醜的無頭屍身,猛然衝出,站定身形,雙目一凝,盯住了陰山五鬼之中殺人最多、手段最狠、功夫最高的大哥——鬼王。
鬼王的眼中放著幽光,死死的盯住蕭定亂,陰翳的臉上已充滿了戾氣,看著蕭定亂森森道:「你膽敢在我的面前殺我的兄弟?」
蕭定亂虛瞇著眼睛道:「四個!」鬼手,鬼影、鬼面、鬼丑皆是喪於他手,正是四個!
鬼面怒極,桀桀笑道:「好,好,好,你很好!」
蕭定亂道:「我的確很好!誰殺了這種人渣,都會感覺不錯,行善積德,有何不好?」
鬼面厲聲道:「我鬼王發誓,遲早有一天會殺了你,不但要殺了你,還要殺了你的兄弟,強姦你的姐妹,殺滅你的十族!」
蕭定亂冷笑道:「你沒有遲早了,因為我馬上就要殺了你!快他命吧,不要讓我追上你!」
鬼王哈哈大笑:「就憑你?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你敢隻身一人來,我就讓你有來無回!」說話間鬼王猛然抽出兩柄刀,無常刀。雙刀無常,殺人無常,不殺人也無常。只見鬼王一聲大喝,腳尖點地,已掠向蕭定亂。他的身形一動,蕭定亂的身形也已動了。蕭定亂的身形挺立,拖著幽寒斷魂槍疾步向前,長槍尖鋒擦過地面沙石,濺出點點火花。
谷口有長風貫過。
飛沙走石!
黎明前的黑暗,充滿了壓抑。
鬼王手中的一黑一白兩柄窄身長刀已橫在身前,做好了起手式。
相距一丈,刀光亮起,殺意森森。蕭定亂這才看清楚,原來兇惡殘忍的鬼王居然是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身材精壯,相貌可說十分英俊,只是面皮蒼白,眼窩深陷,額頭上生了一塊青斑。只是那雙陰冷的眼中目光沉沉,看什麼人都像是在看死人一般,加上額頭上一塊青斑,立刻就使得這個人呈現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殘忍狠毒。蕭定亂目光一凝,猛然之間一聲沉喝,長槍驟然向前撻出,力量沉凝,招法剛猛,將長兵器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鬼王一身冷笑,身形猛然向旁一閃,如同一道影子一般,須臾便已躲過蕭定亂的一槍,游身而上。蕭定亂長槍落空,力道未老,居然被蕭定亂生生的止住了下撻之勢,長槍猛然發出一聲嗡鳴,幾乎毫無停頓,長槍當空又是橫掃過來。鬼王一聲冷笑,雙刀盡出,想要正面擋住蕭定亂這一槍,然後欺身而上,只要能夠讓他近身,雙刀連環,斷水割愁刀就能完全的施展開來。
斷水割愁刀法,號稱出刀斷流水,盡割伊人愁,就是快,快的讓人沒法接,連環斬殺,水流都能斬斷,試問誰能接的下?
鬼王雙刀猛然揮出,斬上蕭定亂的一槍橫掃。鏘鏘,蕭定亂一臉冷笑。鬼王吃了長槍巨力猛然衝撞,非但欺身上前不成反而被震退了數步,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實沒料到蕭定亂的力量居然強大如斯。
蕭定亂一招得勢,不容有失,既得先機,長槍已掄的渾圓,槍頭亂閃,透勁激射而出,足足比原來的力道強勁了一倍,那是何種威力?
鬼王冷喝一聲,抽刀來擋,雙刀甫一揮出,透勁已然率先而來,強大的穿透之力直打的刀身亂晃,刀法哪裡能夠施展得開,一個不慎,只覺得胸口之上一陣劇痛,皮肉已然炸開,多出了一個血洞。
這一下,鬼王已是變了臉色,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蕭定亂居然厲害到了這般地步,他頓時便感到了致命的威脅。當下連連後退三步,雪亮的刀在自己的胸口一刮,滿刀儘是腥紅的鮮血,居然一抖刀身,刀上熱血猛然飛起,化為一線被他一口吸到口裡。鬼王一聲狂嘯:「沒想到,你居然厲害到了這般地步!看來,我決不能留手了!」
蕭定亂冷聲道:「留手?你不留手又能怎樣?」
鬼王簡直怒的七竅生煙,雙眼之中猛然佈滿了血色,變成了兩顆腥紅的眼球,一種嗜血的壓抑氣息猛然升騰起來。一時間鬼王的身上居然升騰起來一種讓蕭定亂都感到壓抑不安的氣息。
蕭定亂一愣,沉聲道:「這是什麼功夫?」
鬼王桀桀怪笑道:「化血瘋魔功!來吧,讓我殺了你,化了你全身精血,給我增加功力!」
原來,鬼王施展出來的竟是一門極其惡毒、極其血腥、極其禁忌的魔功化血瘋魔功,乃是一門化人鮮血的奇邪魔功,傳說有三層境界。修煉第一層時,要殺人飲血,以人精血為食,積攢功力,氣血深厚非同常人,運用此功,全身各種機能雙倍的提升!到達第二層,一般人的精血已對練功無益,須得氣血格外旺盛的練武之人的精血才有大用,須得催動魔功,以手掌撕開人胸口,碎心而化人心頭之血。這時魔功施展,身軀機能五倍提升。到達第三重,就異常的殘忍了,須得建血池,浴血練功。這時被他以魔功打中之人,全身血氣敗壞,生機很快就會斷絕,而且魔功一旦施展,自身實力猛提十倍,堪稱駭人聽聞。不過這等魔功,雖然強橫,但有十分致命的弱點,若是徹底催動化血瘋魔功,提升實力,就會化己身之精血,施展的越久,對於自身的傷害越大。傳言當初創出此魔功心法的血海老祖,建九眼血池,殺人無數,將此魔功練到極致,後為天下所不容,正派人士群起而攻之,這血海老祖最終卻是催動魔功,大殺四方莫有其敵,後因化盡一身精血而死。
倘或說起初的鬼王是一頭公羊,發怒的公羊,那麼催動了化血瘋魔功的他,已然變成了一頭狼,一頭嗜血的凶狼。只是這一轉眼的時間,魔功運使,蕭定亂便已感受到了,鬼王的實力生生提高了三四倍,居然是將化血瘋魔功練到了第二層,到底殺了多少人,化了多少練武之人的心頭之血,已經無法想像。蕭定亂只感到鬼王的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極度恐怖的氣息,殘暴、凶歷、瘋狂、嗜血……這已完全是一個魔頭。若是谷車車是殺人魔羅,他的魔意殺意是一種純粹的瘋狂殺戮,而這鬼王已全然不同,是一種扭曲,放大的殺戮意志,已然變態。
壓抑,瘋狂,殘酷!
站在蕭定亂面前的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凶獸,讓蕭定亂都感到無比危險的凶獸。
「桀桀,你怕了?我來殺了你……」
鬼王血紅的雙眼猛然轉動,須臾之間狂衝出來。蕭定亂只看到似有一道血影掠過,黑白兩道刀光已然到了自己的面前。鬼王化己身之精血,發動魔功,全身的機能狂提,速度上居然超過了蕭定亂一線。蕭定亂的心猛然一沉,長槍已放棄了一切的花俏,猛然向前一刺,虎相九招猛虎裂食,迎向了鬼王的一招,冷笑道:「怕,為何要怕?你的強大不過是一時而已!」
誠然,鬼王此刻實力縱然強大,強大的讓人無比畏懼,但是蕭定亂已看出來,他催動魔功,對於自身的傷害極大。他有多少精血夠自己化?只要撐過一時半刻,鬼王自然不攻自破!
鬼王又何嘗不知這一點!
化血瘋魔功一旦施展,就已然走上了不能回頭的路,好如背水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幾十點槍鋒寒芒竟是組成了一隻猛虎的頭顱,當空一閃,就好像一頭虎王猛然撲來,要撕碎獵物。
鬼王雙刀連連斬出,抽刀斷水之快,割斷情愁之神,連環斬殺,瘋狂猛烈。
蕭定亂一時間被逼得槍法施展不得,但鬼王刀法亦是施展不得,十分的焦灼。蕭定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就是拖,往後拖!此刻的鬼王,強大已不能形容,但時間一久,再高大的雪人,都要在太陽下消融掉。
「啊,啊,啊……」
鬼王發出歇斯底里的瘋狂死後,眼中血芒爆炸,瘋狂到了極點,雙刀猛然刮起了刀刃的旋風,漫空只有黑色和白色兩色刀影在上下翻飛,猛然之間巨大的力量已逼迫的蕭定亂連連後退。
一轉眼功夫,蕭定亂已退無可退。
鬼王的刀快,太快,而且猛,生猛。
蕭定亂竟生出來一種被死亡瞬間籠罩的感覺,他的心在下沉,內心中鑽出來一種急躁。
任何人面對死亡,都有一種本能的慌亂!
蕭定亂明知此刻絕不能亂了心緒,一定要褒有最為寧定的心神。但是,他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亂了,只因為死亡的預感來的如此直接,如此強烈。
「殺,殺,殺!」
蕭定亂被激起了內心之中的狂暴凶性,猛然一聲大喝,全身的力量猛然一提,幽寒斷魂槍狂嘯如龍,天地有龍,龍在槍上。一槍而出,直奔鬼王瘋狂殺來的雙刀風暴。一瞬之間,蕭定亂的長槍槍頭之上不知道被多少刀劈中,鬼王完全是以攻代守,只有狂攻,以最強的攻擊化解敵人的一切招式,沒有半點防守!
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蕭定亂的一招,竟是被破了。天地之間的龍,被斬傷了!
龍怒了,蕭定亂亦怒了。
蒼龍出穴!
堅硬,平直,狂怒的沒有半點迴旋的一槍,是一往無前的破殺,是酣暢淋漓的發洩。
槍如龍,透勁如同龍之吐息。
鐺!
只有一聲大響,鬼王的刀法終於一滯,頓了一頓,被蕭定亂的一槍震住了。蕭定亂招式不停,長槍一招已老,舊力盡時新力再生猛然變招,升龍一擊,蒼龍一出,便要一飛沖天。幽寒斷魂槍自下而上,如同神龍飛天,升龍之勢,莫有可擋!
一時間尖嘯大起。
鬼王雙刀連連擋來,卻已壓制不住。雙刀陡然被一股大力猛彈,雙手連連流血。虎口已破,雙刀更是險些脫手。鬼王怪叫一聲,身形遭大力一衝,向後連連退去。他這一退步,就已葬送了一切的勝勢,蕭定亂已隨著升龍一擊飛騰而起,直掠到了他的頭頂之上,長槍猛然而下。
龍歸大海!
龍相九招本只有一招蒼龍出穴,其餘天地有龍、升龍一擊、龍歸大海三招悉數為蕭定亂自己所悟出,四招已成一套,施展開來,龍相已成。
蕭定亂身形倒折,凌空下擊,如龍歸大海。透勁直從鬼王頭頂無聲射下。
鬼王神色劇變,已有所感,感到了死亡的降臨,忽然向旁一縮,雙刀猛甩,居然擲出雙刀,直取蕭定亂頭顱和心口。然則這剎那功夫,透勁已到,當即打穿鬼王的一條肩膀,血肉股悉數破碎,一個血洞從肩頭貫穿肩骨,透過腋窩。鬼王一聲慘叫,鮮血狂流不止,當下折身便往白羊鬼內遁去,一面發足狂奔,一面把自己流出的血水用手接著送到嘴裡。
蕭定亂冷笑一聲,幽寒斷魂槍生生收招,兩下格擋,撥開鬼王最後打來的無常雙刀,落地身形晃了一晃,看著鬼王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哼道:「今夜白羊谷,一定是你喪命之所!」忽然之間朝著白羊谷一邊山嶺飛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