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亂心中有火,一句罵,聲音不大也不小,稍留意者都是隱約聽見。唐胤正聽見了,臉上卻浮現玩味的笑容,緩緩的喝茶,其餘人聽見了都不動聲色就好像沒有聽見。馬嵬的手段確實叫人不齒,也難怪蕭定亂會下狠手。不管是誰,此番對上馬嵬,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下場都會很淒慘。兩條手臂自肩膀悉數被粉碎骨骼的馬嵬在地上翻滾著慘嘶,撕心裂肺,卻得不到憐憫。唐胤正一揮手,從旁裡衝出來兩個精壯大漢,拖著馬嵬離開了石坪所在的花園,待到脫了眾人視野,那慘叫聲戛然而止。眾人都是暗暗一驚。馬嵬的主人,也就是趙府趙榮升趙大公子,一臉鐵青,端著茶杯的手都在發抖,雙眼死死的盯著石坪中背手而立的蕭定亂,怒火中燒卻無法發作。馬嵬的下場眾人不用想也都知道,已然下了冥府見了閻王。馬嵬的死,算是唐胤正的一個表態和一記警鐘,暗示接下來的比試,絕不允許再用陰招,要打便光明正大的憑借真功夫來打。
趙榮升直氣的咬牙切齒,蕭定亂一句「蛇鼠一窩」,無異於當著眾人的面打了他的臉。他極是陰狠的盯著蕭定亂,心中已有條條毒計生出。他貴為堂堂武勳世家的大公子,能夠讓一個下人羞辱?!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雖然今日在「理」上輸了一成,不能立刻報復,但這仇怨終究是要發洩出來的,不然心頭那一口惡氣如何能出?!
陡然間,蕭定亂目光一轉,眼中精芒閃爍,直刺趙榮升雙眸,充滿了輕蔑了譏諷。
這一下就簡直等於是在囂張挑釁,趙榮升登時一拍桌子,騰一下站了起來。桌子上一副上等官窯茶具被震的跳了起來,砰一聲掉落地上,摔得開了花。
趙榮升當時正要發怒,唐胤正目光一轉,忽然掃了他一眼。趙榮升心頭頓時一突,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猶如當頭被潑了一桶涼水,心中的怒立刻時熄了大半,開始冷靜了下來。
唐胤正漫不經心的呷了一口茶,慢吞吞的嚥了下去,看也不看趙榮升,緩緩道:「趙榮升,你有什麼話說?來人啊,給趙公子新換一副最好的茶具!」
趙榮升一聽,臉色立時變得一片蒼白。
不少頃,一個丫鬟拿著一副晶瑩剔透的純玉質茶具和沏好的一壺茶在趙榮升那一桌上擺好,收走了地上摔壞的茶杯瓷片和原本的茶壺。
唐胤正方才道:「趙榮升,這一副茶具可是我的收藏,你可不要再給我打壞,不然我就真的不高興了!好了,你有什麼話說,現在就講出來吧!」
趙榮升終於是鎮定下來,心中想好措詞,不緊不慢道:「回殿下,我確實有話說!我懇請殿下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派一位得力屬下,與那林府的老管家再戰一場!」
唐胤正一臉詫異的表情道:「哦?!這一次不耍小把戲了?」
趙榮升道:「光明正大,公平一戰,絕不玩不實在的虛把戲!」
唐胤正哈哈笑道:「趙榮升啊趙榮升,我實在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魄力。好,本殿下就念在你這份勇氣和臉皮的份上,就遂了你的心願。你可以再派一人,與那老人家一戰。本殿下網開一面,已是破壞了規矩的公平,你可千萬不要再讓我失望啊!」
趙榮升起身對著趙胤禎彎腰行了一個大禮,神色鄭重道:「多謝殿下成全!」旋即,趙榮升緩緩的坐了回去,袖子一甩,發出嘩啦一聲,沉聲道:「丁山,把事情給我辦好咯!去吧,不要給我丟臉!」
趙榮升身後一個虎背蜂腰,穿了一件赤膊褂子的漢子搓了搓手道:「少爺,您就等著看好戲吧!」然後,叫丁山的漢子彎腰湊到趙榮升的耳邊低聲道:「少爺,殺死還是打廢?」
趙榮升一手在茶桌底下做了一個殺的手勢,面上卻不動聲色。
丁山眼中精光閃爍,寒森森的,幾步跨到走廊外的石坪之中。蕭定亂這才抬眼開始打量面前的對手,只見這人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精氣神都極為的旺盛。立刻就知道此人功夫定是不簡單,而且內氣極為的雄渾,氣血充沛,氣機感應之下,好像不遠處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像是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
丁山面上一笑,抱拳道:「趙府護衛隊長丁山,請賜教!」
蕭定亂道:「賜教談不上,你儘管出手便是了,其他也不消多說!」
丁山嘿嘿一笑道:「老先生果是性情中人,要動手時不拖泥帶水端架子拿資格,晚輩佩服、佩服!嗨,看招!」說話之間丁山已跨出三步,直接到達蕭定亂的面前,一雙碩大的拳頭揮舞的呼呼作響,劈頭蓋臉的罩向蕭定亂。
蕭定亂面上古井無波,同樣是拳頭不斷打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戰眼睛的功夫,兩人已是對轟了二十餘拳。蕭定亂深深的感覺到了丁山強悍的力量,每每一拳打出,內中都有一股暗勁順著自己的拳面滲透到自己的手上,直達手腕,這幾十拳下來,已使得他手腕開始發麻,而且丁山的拳頭一拳猛過一拳,連環擊打,了無停歇之時一般,只叫蕭定亂心中叫苦。林櫻要他扮老人,全身筋骨都收縮著,實力完全也發發揮出來。現在遇到了強敵,境況一下尷尬起來。他手腳一旦放開,這麼多爽眼睛盯著,準保要露陷。蕭定亂一時間念頭急轉,正思索一個對敵良策。他內心之中驚訝,丁山的心中同樣不能平靜。自己的拳頭是什麼威力,別人不知道可丁山自己卻清楚得如同掌上觀紋。尋常高手,哪裡敢硬接他的拳頭,但凡吃上一下,無不是骨頭碎裂,痛苦不堪。他這一套拳法叫做撼山三十六拳,一拳猛過一拳,到達第三十拳之後就幾乎有一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味道,再加上他機緣巧合之下修煉了一門以厚重剛猛著稱的氣功——坤勢大莽氣,配合上這套拳法,相得益彰,那拳頭的威力就更加的驚人了。他這撼山三十六拳施展開來,第二十拳之後,哪怕是一頭大象都能夠一拳打死。這撼山三十六拳如果能夠練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三十六拳一氣施展,一拳可以打垮一座小山。
只是這一套拳法對於內氣和體力的消耗太過巨大,以丁山現在的坤勢大莽氣的火候,至多能夠一氣打到第二十七拳。
這一轉眼,丁山已打出了二十五拳,若是接下來的兩拳再不能建功,這一鼓作氣的勢頭就完了,想要得勝也就更難了,幾乎是無望。想到此處,丁山心中一股狠勁生發出來,極力催動體內真氣到達雙拳。一時之間,他那碩大的拳頭上,厚重凝練的氣息流轉,呈現黃褐之色,對著蕭定亂悍然擊出第二十六拳。
蕭定亂眼神微變,明顯感覺到了這一拳的不同,當下一聲低喝,依舊是見而不避,勇悍無比的迎了上去。只見得蕭定亂佝僂著的背後兩塊肩胛骨一陣聳動,袖子裡手臂上一塊塊的筋肉都在蠕動,潛藏在身軀裡的力量完全被激發了出來。咯崩、咯崩,一聲聲骨節錯動的聲音爆響,蕭定亂的一隻拳頭宛若一柄掄圓了的大錘,狠狠的砸了出去。
哼!
兩個人的拳頭悍然對撞,皆是發出一道悶哼,雙方同時後退一步,臉色俱是蒼白中泛著青色,手臂不住的顫抖。兩個人都極不好受,只覺得一條手臂好像被人猛然之間砸碎了內中骨骼,提不起半點力氣,完全不聽使喚。
目見此情此景,趙榮升的身體已是完全繃緊,雙眼死死的盯著場中的丁山,一臉的緊張,就好像身在石坪之中於蕭定亂對打的人不是丁山,而是自己一般,他在心裡不住的默念:「打死他,打死他!」渾然不覺得自己緊張的幾乎失態。
丁山一聲暴喝,身形一穩,毫不停滯的再度撲了上來,那完好的另一隻手隨著一個猛烈的旋身,打出了第二十七拳,也就是他最為猛烈的一拳。
嘶嘶!
坤勢大莽氣全部爆發,從週身各處近乎壓搾一般順著脈絡聚集到了拳頭之上含而不發。黃褐色的真氣緊密的包裹著丁山的拳頭,層層壓縮,他那拳頭已不像拳頭,而像一塊鐵石,直打的空氣爆響,對準了蕭定亂胸膛心窩,狠狠的錘了過去。
這一拳來勢駭人,簡直叫所有人都看的心驚肉跳,饒是唐胤正修煉准絕世元功,更練過一門極其高深的錘仙拳法,也是忍不住讚道:「好剛猛大力的拳法,這一拳足可以把城牆都打出一個破洞出來!」
而那趙榮升更是激動到了極點,忍不住心中想法大吼了出來:「錘死他媽|的!」
蕭定亂面對著這一拳,斑白頭髮都是被勁氣刮的向腦後飛了起來。他神色嚴峻,驟然一聲暴喝道:「此拳過後,汝安能再戰?!」
趙榮升沉聲喝道:「先吃我這一拳再說!」
蕭定亂不退反進,身軀一側,手臂彎曲,居然以手肘迎向了丁山這一拳頭。丁山一臉冷笑,拳出勢不可擋。他自己雖然難受的緊,但他知道蕭定亂亦不比自己好受,這全力而發的一拳,他勢要一舉將蕭定亂打倒。
電光石火之間,蕭定亂的手肘已撞向的丁山的拳頭。丁山的腦海中已是浮現了蕭定亂手肘完全被打碎的血色畫面。但是就在那一個瞬間,蕭定亂的腰脊上驟然一陣爆響,那本來佝僂的極為嚴重的脊背猛然之間筆直挺立起來。這一下出人預料的猛然變化,直使得蕭定亂的身高一瞬之間拔起五寸還多,丁山本來迎向蕭定亂手肘的拳頭居然打空了。
變化實在是太快太匪夷所思了。
所有人都看的呆住。
丁山大叫一聲不好,卻只能眼睜睜任由那一拳擦著蕭定亂的腋下打空,非但如此,更加糟糕的是自己居然收不住前撲的勢頭,正一頭撞向了蕭定亂的懷裡,這簡直無異於自尋死路。蕭定亂這一下把筋骨全部舒展,力量徹徹底底的爆發了出來,雙眼之中寒光一閃,彎曲的手臂驟然曲張、伸直,那拳頭驟然打出,直接打在了丁山的臉面顴骨之上。
蕭定亂手上的白手套登時一片赤紅。
丁山的半邊臉都幾乎塌了下去,一個趔趄,向一邊跌去,頭腦震盪,眼前冒著一顆顆金星。
蕭定亂卻也不追,臉上氣色變化,呈現出蒼白之色,挺直的脊背一點點彎曲,又恢復了佝僂的狀態,神色間一陣萎靡。
丁山一手捂著臉,身軀搖搖晃晃,暴躁而瘋狂起來,狂喝道:「啊,我寒暑苦練二十餘載,怎麼能夠失敗!我不能輸……不甘心啊……」嘶吼之間,丁山居然又悍不畏死的衝殺上來,只不過那二十七拳打完,他的真氣、力量早已耗得一乾二淨,此時衝殺上來完全是不甘的意志支撐著,又怎麼能夠威脅到蕭定亂呢!
蕭定亂聽到丁山這一句話,看著丁山的瘋狂模樣,見其也不過二十五六歲,心中一陣感觸,回想到了自己當初被盧靖打散內力的遭遇,心間生出憐憫之情。
誰人能夠不敗?!永恆不敗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失敗!能從失敗中走出來的人才是值得尊敬的人。
蕭定亂垂手而立,靜靜的看著丁山,待到丁山衝到面前,才忽然出手將之一把捉住,沉聲道:「不過練了二十餘年功夫,有什麼了不起?!老夫練武七十餘年,你敗在我的手裡有什麼好說的?此時此刻老夫想要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不過念在你勇悍無雙、神力驚人,我就少造一分殺孽,放你一馬!」說話間,蕭定亂手臂一抖、一推,將丁山扔出了石坪。
旋即蕭定亂視線一轉,看向了一臉鐵青的趙榮升,雙眼中浮現出一絲深邃的冷意,沉聲道:「趙公子,可還有得力的手下,下來再與老夫打一場?!這個機會,老夫還是能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