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嫣怔怔的看著阿丑道:「他知道你的一切,甚至於連你不知道的他都悉數掌握。定亂,你不要插手好麼?他會對你不利。」
柳如嫣喜歡蕭定亂這個名字,她初一聽聞就覺得有種莫名的感觸,決定以後就這樣稱呼阿丑。阿丑一直叫阿丑,被叫了十幾年,其實蕭定亂才是父母給他的他真正名姓,但他還沒決定讓所有人知道,因為他的父親叫蕭定亂——大乾王朝的平亂大將軍。他活著,之於蕭定亂這個名字,本來就是一個秘密。
現在看來,這個秘密其實已不是秘密。
唐公子也許很瞭解他的底細,初見他卻並沒有認出他,畢竟他現在的變化實在太大,他已是個胖子,不熟悉他的人絕對認不出他。
但蕭定亂知道,下一次再見,唐公子一定會認出他的。而蕭定亂不知道的是唐公子第一眼看到他便已知道他是誰,他不是未認出,而是不想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在柳如嫣面前點破罷了。
蕭定亂道:「我是不是很傻?你一定這樣想的!」
柳如嫣愣住,沉默了許久才幽幽道:「你真的很傻!女人的心思,你一點都不懂。」
蕭定亂也沉默,他的確不懂女人心思。譬如蘇月如,他至今也未明白那一夜纏綿到底是為什麼。他確實只把她當成姐姐,真正的姐姐,而不像和柳如嫣這樣被動的扮演弟弟的角色。
柳如嫣歎道:「我和蘇月如不同,你難道非要把我當成姐姐麼?」
蕭定亂道:「蘇月如離開掩月摟之前,我與她見了一面,我和她……之後我的心裡一直有種恐懼!我一直把蘇月如當作姐姐,也以為她把我當作弟弟。姐姐和弟弟是不該有那種事發生的。我已很困惑甚至莫名的懼怕!當我再見到你,你給我講了那個關於你弟弟的故事,我完全迷茫了。我不想重蹈覆轍,更無法看清你的心!那到底是男女之愛還是姐弟之情,你從來都不分界線……也讓我無法看清!」
柳如嫣沉默了,也許她能明白蘇月如的心思和苦衷,但她確實沒想到蕭定亂會有這麼多顧慮和困惑。
到最後她只能歎息。
她忽然好想哭,想飲酒,想醉。
於是她抱出一罈老酒和蕭定亂一起喝。
兩人喝了整整一天的酒。
春風樓老闆娘第一次沒有出現在樓上自斟自飲。後半日春風樓人滿為患,二樓那個固定的地方、固定的時間,老闆娘第一次沒有出現。
兩人伶仃大醉。
柳如嫣抱著蕭定亂,兩人和衣而睡。
夜裡,月華幽幽。
柳如嫣悄然張開眼睛,纖纖玉指輕輕撫過蕭定亂的臉龐,感受著每一寸的輪廓。她的眼睛柔和而明亮,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的確有些胖,使得那雙曾經充滿倔強和強硬光芒的眼睛顯得柔和了許多。她認認真真的看著,一絲不苟,似乎要把這張臉牢牢的印在心裡。
她醉了,卻忽然醒了。
只有她想醉的時候她才會醉,她不想醉的時候哪怕已經醉了也會立刻清醒過來。
她在夢裡夢到了蕭定亂。
那是一個纏綿悱惻的春夢。
於是她就從夢中醒來。
柳如嫣慵懶的側躺著身子,就這麼靜靜的看著蕭定亂,靜謐的如同一副定格下來的唯美畫面。
唐公子是大乾王朝的皇子,這一次從盤龍省親臨長山省只為兩個目的。一個是她,一個是蕭定亂。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沒有半點閃失。柳如嫣深深的知道,如果蕭定亂不是在春風樓前遭遇唐公子,蕭定亂恐怕已遭受不測。唐公子身後的力量遠不止那二十甲士那麼簡單。那二十甲士不過是他身邊的一隊親衛罷了。如果他願意,甚至可以調度地方官軍。任何武林勢力,在大乾王朝強大的官軍面前,都可以算作烏合之眾一流。
這麼樣一個地位尊崇,權柄滔天的人物,饒是柳如嫣江湖地位超然,也全然沒有一絲作用。任何一個官宦子弟向她求婚她都可以不假思索、毫無顧忌的拒絕,但唐公子卻不是官家子弟,是皇家子弟,而且是皇子、龍種,有資格有野心競爭皇位的皇子。權重如山壓庶民,神女柳如嫣也無法反抗。
她一旦拒絕,她身邊的人,身邊的一切都有可能遭到滅頂之災。
他這種事知道唐公子一定做得出來,而且不會有半分手軟。
況且唐公子已識破蕭定亂與她的曖昧關係,絕對是不會放過蕭定亂的。柳如嫣心中的苦澀與掙扎無法與任何人說,連蕭定亂也不能說。
她想保護蕭定亂就不得不做出選擇。
唯一的選擇便是答應唐公子的求婚。
痛苦的選擇,讓人心碎!
緣分?!命運?!還是上蒼有意無意的捉弄?!
清晨,蕭定亂悠然轉醒,發現柳如嫣在他的懷裡,身子蜷縮著摟著他,臉貼著他的胸膛,睡的很香。
蕭定亂沒有動,靜靜欣賞著柳如嫣略帶嬌憨的睡態,百看不厭,就像玉芙的眉眼,他很不想與別人分享。
柳如嫣忽然睜開眼睛,慵懶惺忪的打了一哈欠,眸子眨動,輕輕抬頭便看見了蕭定亂入神的雙眼,輕柔笑道:「看夠了麼?」
蕭定亂道:「沒有夠的時候,天天看也不夠!」
柳如嫣嫣然一笑翻身坐起來,欠身打開床邊的櫃子,拿出一疊嶄新衣服遞到蕭定亂面前道:「起來,我有東西送你!」
衣服是柳如嫣一針一線親手縫的,蕭定亂穿上後果然很合身。
布料是一種月白色的細膩綢緞,穿在蕭定亂身上,有一股儒雅氣,合著他發胖的身材倒是十分貼切,看上去精神煥發、頗有英氣。
柳如嫣穿上繡鞋輕盈步至窗邊一個高大梨木櫃子前,踮起腳尖從櫃子頂上取下來一個綢布包裹著的長物。
「你猜是什麼?」
柳如嫣笑道。
蕭定亂眼神一轉道:「我猜是一柄槍。」
「真笨!」
柳如嫣白了蕭定亂一眼,解開綢布後果然露出來一柄黝黑發亮的長槍。柳如嫣手腕一抖,長槍已落入蕭定亂的手裡。
蕭定亂雙眼一亮,感到長槍入手冰寒沉重,起碼有七八十斤。手臂一抖,陣陣清亮的槍吟響起,當即讚道:「好槍!」
柳如嫣道:「極寒玄鐵,千錘百煉黑火鋼!幽寒斷魂槍,喜不喜歡?」
蕭定亂驚詫道:「極寒玄鐵?黑火鋼?」他一時間已驚訝的合不攏嘴。這一柄槍用價值連城來形容也絲毫不爽,可說是無價之寶,萬金難求。先說這極寒玄鐵,乃是一種天外隕鐵,曠世稀有,此鐵過火不熱,遇水結冰,剛柔並濟,乃是打造神兵利器的無上材料。再說這黑火鋼,鑄煉此鋼的方法向來乃江湖中鑄劍大師追求的無上秘法,懂得此法的人普天之下寥寥無幾。黑火鋼一遇火焰,便能使得火焰變色,成為漆黑之色,這乃是黑火鋼的一個最顯著特徵,也是其名頭的由來。黑火鋼富有彈性,彎而不屈,極難變形,是以乃是鑄造長劍、長槍的無上鋼材。黑火鋼的價值比之雲紋鋼都要更加珍貴十倍不止,簡直是人間少有。
以極寒玄鐵鑄成的黑火鋼,這麼一柄長槍,其價值已不可估量!
蕭定亂頓時有點難以接受。
柳如嫣似早已料到會有此景,微微笑道:「就當我借予你的吧!這柄幽寒斷魂槍的前身是一柄刀,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柄刀,但不能再存世,也不便留在我的身邊。當初你敗於盧靖,龍紋槍被奪,我便請人改鑄了那柄刀,鑄成了一柄長槍。這柄幽寒斷魂槍在我這裡已存了有些時日了,現在交到你的手裡,我就放心了!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不准拒絕!」
蕭定亂輕輕撫摸著長槍,感受著上面錯綜複雜的紋路和冰寒的觸覺,視線最終凝聚在槍尖那一點雪亮的尖鋒,忍不住歎道:「此槍在手,誰敢擋我?!尖鋒過處,無不斷魂!這是易大師的鍛造手法,大巧不工……」
易大師叫做易玄,乃是享譽江湖的鑄造大宗師,鑄煉手法可用「通玄」二字形容。出自易大師之手的任何一件兵器都不是凡品,有些成名俠士半生所求也不過是請易大師出手為其鍛造一件兵刃。
手握易大師鍛造的兵刃,那不僅是實力的象徵更是一種讓人艷羨的榮耀。
他越是把玩越是愛不釋手。
柳如嫣笑道:「素衣讓我轉告你,綠柳山莊之行替她好好教訓陸晟!」
蕭定亂一愣,奇怪道:「素衣和陸晟並沒有不可化解的過節罷?這妮子是什麼心思?」
柳如嫣道:「陸家莊已向苗乘風提親了。素衣火急火燎趕著回去拒絕,這才匆匆離去的。也不知陸家莊是什麼想法,竟是老莊主陸飛鑫親自出面為陸晟向苗乘風求這門親事。看來自陸家小三俠之首陸東敗於你手,陸家已開始著力培養年紀最輕的陸晟了。素衣離去前,氣的直跺腳,幾番叮囑我轉告你,一定要好好教訓陸晟,讓他死心!呵呵,素衣整日裡蕭哥哥叫的甘甜如蜜,你可不要寒了妹子的心呀!」
蕭定亂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以陸晟和素衣兩人的脾性,就算強扭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的。這門親事,我要阻上一阻。只要素衣不點頭,我是不會答應的。」
柳如嫣一臉笑意。
蕭定亂忽然道:「你和那個唐公子的親事,哪怕你點頭我也不會答應。如嫣,有我在你是嫁不出去的!」
柳如嫣一愣,嗔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她心底卻是一暖。
蕭定亂提著槍道:「我去練槍了!」
餘音猶在,蕭定亂已扛著槍,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