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解開小弟身上的繩索,扶起小弟坐好。小弟苦澀道:「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女魔頭!」
阿丑道:「我會親手殺了她的!」他語氣平淡。阿丑無論說要做什麼都不會表現的惡狠狠的,他向來以為惡狠狠的說話遠沒有惡狠狠的做事來的實在,來的暢快淋漓。
小弟道:「她的身後有一個龐大的勢力網,非常恐怖,你要小心。」
阿丑道:「我會一點點查清楚的!沒想到阿呆也落入了她的手裡。她的目的絕不是殺了我復仇那麼簡單。」
小弟看了看滿船橫七豎八的屍身,眼中浮現出悲憫的迷惘,歎道:「這些人真可憐,為了生活奔波受苦受累,卻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實在無法看著這些人就這樣白白死去,就像當年我爹我娘一樣,就那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阿丑歎道:「這裡面也有我的罪過!」
渡叟已走到船上,緩緩坐下來運功療毒,一言不發。
阿丑打開一個玉瓶嗅了嗅,立刻聞到一股腥臭惡氣,他試著喝了一小口。那粘稠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好像一條蜈蚣緩緩爬入胃裡。頃刻間阿醜的臉上浮現一層黑氣,鼻孔中流出了黑血。
這是一瓶毒藥。
阿丑只覺得呼吸困難無比,胸口處如同壓著一塊千鈞巨石,呼吸變得短而急促,轉眼間他的四肢都麻木起來,眼前的景象影影綽綽已無法看清。
阿丑苦澀道:「這是一瓶毒藥。」他將另一個玉瓶艱難打開,同樣是難聞的惡氣,阿丑同樣喝下去一點,並沒有異樣。他心中鬆了一口氣,將玉瓶交給小弟。看來郭青水並沒有騙他,的確給了一瓶解藥。
小弟緊張的看著阿丑,服下解藥,氣色略微好轉。
阿丑立刻盤坐下來,暗暗運起三清九幽妙法蓮華心經開始療毒。
渡叟已化盡體內毒素,開始將船上的屍體搬到一起。
清風渡口他已無法再生活下去,這些命案他們說什麼也無法澄清。罪魁禍首已遠走,官府必然不會相信他們的一面之詞,況且有阿丑在這裡,就更加難以辯白了。
破曉十分,東方曙色初現,一抹金色的光線灑在莫河寬闊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阿丑勉強壓制了體內的毒素,不適感減輕大半。
渡叟看著茫茫的河面道:「走吧!這裡不能留下去了。」
阿丑向老者深深鞠躬道:「多謝前輩搭救之恩。還未請教前輩尊號。晚輩也好記得恩公是誰,以圖他日厚報!」
渡叟道:「張萬山!報恩就不必了。」
阿丑一愣,驚道:「內外雙絕張萬山?!」
「張萬山」三個字如雷貫耳,乃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堪稱傳奇。張萬山更是宗師泰斗級數的傳奇人物,十幾年前退隱江湖不再為眾人所知,居然成了莫河城清風渡口一個擺渡老人。
張萬山外功橫練,早年前便已到達鋼筋鐵骨的境界,堪稱一絕;其內功雄渾綿長,催動內力有龍虎相,又是一絕。故而有內外雙絕的稱號,乃是草莽出家,一步步成就大俠之名,受江湖之中萬萬人景仰。
放眼整個大乾王朝國土之內綠林江湖之中,俠客義士無數,但享大俠之名者寥寥無幾。以武林聖地氣元神廟地位尊崇,凌駕天下江湖之上,超然若仙家,對待這些大俠人物也都平等而視,禮遇有加。
當渡叟說出「張萬山」這三個字的時候,本來輕輕的聲音,落入阿丑和小弟耳內當真若天雷乍響,心神都劇烈震盪。
張萬山道:「一個虛名而已,用不著驚訝。我已隱沒多年,江湖事也不再插手。這些名號累己害人,平平淡淡孑然一身才是福氣。小伙子,仇和恨,要往淡處看,義和情要往濃處看。不管別人對你做什麼,別人怎麼說你,自己背負著什麼,都可不在意。自己要做什麼,自己堅持什麼,千百條路自己選擇往哪裡走,這才是最重要的。多少年後回顧過去種種,剝去聲名地位不談,如果你還能對自己說一句我問心無愧、無怨無悔。那大概可以算得上神仙一般的境界了罷!好了,囉嗦言語就到此處。散了吧。」
阿丑聽完,心有所感。大俠張萬山的境界已是另一個層次,心存哲思洞達人情,生死存亡、榮辱名利都已看的明明白白、清淡如水。
習武、修心到至極境界,會使得天人感應,交泰共榮。
阿丑隱隱覺得張萬山已無限接近這個玄妙的境界,有一股陸地神仙的靈韻。
這樣的人,肯出言點撥簡直是無數江湖人做夢也想要得到的緣分。
這一刻,阿丑本已被恨意蒙蔽的心靈被張萬山一番良言洗去塵埃,重歸清潔。他頓時感到神清氣爽起來,如醍醐灌頂。
阿丑長揖拜謝道:「多謝前輩金玉良言點醒晚輩。」
張萬山道:「江湖上不需要第二個萬人屠,希望我這幾句話,能給你一個警醒。年輕人,殺戮是罪!」
阿丑一愣,認真點了點頭。萬人屠便是蘇萬屠,張萬山一眼之間,已完全看破阿醜的底細,卻毫無訝異,神色平平淡淡且帶著絲絲期望。阿丑心中一緊,旋即又放鬆下來。
大俠之名豈是易與?!
他出言警示阿丑,有意點撥,看來應該與蘇萬屠有一些淵源,對三清九幽妙法蓮華心經有一定的認識。
小弟忽然踉踉蹌蹌走到張萬山的面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張萬山一愣,歎道:「小伙子你這是何意?」
他怎會不知小弟何意?!
小弟道:「晚輩方小,求前輩收下晚輩為徒!」
張萬山呵呵一笑,已邁步走去,且走且說:「你想承我衣缽?」
小弟從地上站起來,踉蹌跟著,認真點頭道:「想!」
張萬山道:「承我衣缽做什麼?」
小弟道:「讓別人叫我一聲小弟的時候也尊敬我!」
張萬山道:「難道以前別人都看不起你?」
小弟道:「沒人看得起小弟。」
張萬山笑了,笑的很慈祥。他走起路來看似很慢,其實快極,小弟開始還勉強能跟著,卻越來越吃緊,但他異常堅毅,黝黑的臉上神色堅定,咬著牙竭力跟著。小弟只要想做一件事就會竭力做成,就像要助阿丑一臂之力,再大的危險他也敢迎頭而上。
今日得遇江湖大家,他要拜師,哪怕跟到天涯海角也絕不會放棄。
小弟想做的事不多,但絕對會想一件做成一件。
阿丑看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看著張萬山始終提著小弟的那條鐵棍。他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翻身上馬,策馬往莫河城春風樓而去。
此刻,他已疲憊不堪,一陣虛弱。
不過一想到小弟終於得了,他心裡就很滿足。
從前他從未見過小弟,也不知道小弟為什麼如此信任他,竟甘願冒死救他。但是方小這個名字,他已在心中牢牢記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江湖中難得一見的好漢子。
一想到自己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出以及小弟的堅毅眼神,阿丑就覺得小弟是個妙人,可愛的妙人。
朝霞下,阿丑策馬返回莫河城。
春風樓有些異樣,顯得壓抑森嚴。
樓內沒有酒客一慣的歡笑之聲,也沒有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聲音。
春風樓前居然矗立著兩排鐵甲武士,腰掛大刀。阿丑甫一靠近便被厲聲喝止,攔截下來。阿丑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竟然從未見過這樣的甲士。那黑森森的戰甲閃著冷冷的寒光,全是千錘百煉的雲紋鋼鑄造。每一塊甲片上面都有著淺淺的雲紋,特徵明顯。那些甲片不是以鋼材打造而成,而是直接由大塊鋼材直接切割而成,使得雲紋得以完整保留。想來應該是批量製造,但規格之高,實屬罕見。雲紋鋼的鑄煉之法向來乃大周王朝軍工機密,絕不外傳,而且雲紋鋼產量極低,可謂有價無市,千金難求。是以想要打造這樣一支甲士隊伍,已不能用財大氣粗來形容。這根本就不是財富能夠得到的。
江湖中人能夠有一柄雲紋鋼打造的武器,便如虎添翼,尋常兵刃根本不可纓其鋒芒。
阿丑一眼看去,發現這樣的甲士整整二十尊,個個身披雲紋鋼鑄重甲,龍精虎壯,雙目中儘是冷漠凶光亂閃,直刺向自己。
逐電馬似不甘示弱,長嘶一聲,人立起來。
阿丑這才注意到,整個春風樓裡竟空無一人。而平常這個時間,這裡本應該人滿為患的。
阿丑頓覺蹊蹺。
這時間,一個高大英挺的白衣男子從春風樓之內大步走了出來,一邊大步流星的行走,一邊發出爽朗笑聲。
這個男子相貌英俊、帶著一種尊貴的勇武之氣,昂然磅礡。他面若冠玉劍眉星目,極具陽剛之氣,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看到這麼樣一個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的。
阿丑也不例外,坐在逐電馬上定睛看去。
那甲士之中當先一個驟然上前一步,一手按住刀柄,雙目圓睜歷喝道:「大膽,公子面前還不下馬跪下!」
阿丑道:「跪下?!你且說一個必須跪下的理由給我聽聽?」
甲士脾性無比暴烈,嘶啦一聲抽出腰間佩刀,冷笑道:「理由,這算不算理由?」說話之間,手中長刀便斬向阿丑。
阿丑上身往後一仰,躲過這一刀,眼角餘光卻見這尊甲士雙眼中狡黠神色一閃而過,手中刀驟然斬向了逐電馬馬頭。
這一下的變故直叫阿丑怒不可遏。
柳如嫣的寶馬,竟是要這樣被一刀斬殺?!
逐電馬一聲嘶鳴,馬身驟然立起,那一剎那前蹄忽然踢出。甲士手中的刀尚未斬到,轟一聲,身披雲紋鋼甲的甲士整個身軀已拋飛而出,滾落三丈之外。這一幕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阿丑也是大開眼界。
甲士重甲護體,看似狼狽卻未受傷,從地上挺立而起,捉刀便要衝殺上來,已是徹底激發出凶蠻之性。
「住手!」
一道喝聲響起,甲士身形驟然頓住,停頓之快恍若機械。
說話者是才從春風樓內出來的白衣男子,這些甲士的主人。
那尊甲士連連後退,收刀默默退回原位站定。
白衣男子氣宇軒昂朝著阿丑大步走來,一面行走一面撫掌讚道:「好,好,這實在是一匹難得一見的寶馬。這便是如嫣小姐的逐電馬吧?!」
阿丑翻身下馬道:「閣下好眼力。」
白衣男子眉頭一皺,質問道:「如嫣小姐的座駕寶馬怎會落入你的手裡?」
阿丑道:「自然是借來的。」
白衣男子沉聲道:「借來的?」
阿丑道:「沒錯。」
白衣男子緩緩道:「你和如嫣小姐什麼關係?據我所知如嫣小姐的座駕從不借予他人,而且這逐電馬更不服其他人的驅策。她酷愛此馬,怎麼可能借給你?」
阿丑道:「好朋友。至於怎麼會借給我,那是我的本事,你管不得!」阿丑已感到強烈的敵意,說話自不讓分毫。
白衣男子冷哼一聲道:「一介草莽也配和如嫣小姐稱朋友?!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
阿丑笑道:「配不配你說了不算!我向你根本沒有什麼好交代的。」
白衣男子面色一寒道:「我說的,一定算。你總要向我交代清楚的。」他話聲一落,二十尊甲士都已拔出了刀,森森的殺氣鎖定阿丑。
春風樓前一陣惡寒,殺氣凜冽
不知何時柳如嫣款款走了出來,懶懶道:「唐公子,春風樓前又何必節外生枝呢?!」
白衣男子聞聲轉怒為笑,大笑三聲道:「如嫣小姐既然這麼說,我豈有不聽之理。走!」一輛奢華到了極致的馬車駛了出來,被柳如嫣稱呼唐公子的坐上馬車,二十甲士護在兩側,陣仗森嚴的離去。
阿丑看向春風樓前的柳如嫣,笑道:「如嫣姐,這就是你說的歸宿?!」他知道自己一定笑的很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