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傑斯醫生在玻璃牆上畫的這幅失書人群像,菲感到很是無奈,面對獲救的時刻日益臨近,面對不確定的救援行動,還能有心情畫畫的人,可能只有瘋子傑斯醫生了。
「你有那閒工夫,還不如與外面聯繫聯繫,看看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菲沒好氣地說道。
「那純粹是浪費時間,菲隊長,」傑斯醫生爬下木梯,將手中的畫筆扔給守候在一旁的護士長,「不管外面的準備是否充分,到了緊急時刻,關鍵還是在你。」
「時間不多了,」傑斯醫生看著手錶,口氣凝重地對菲說道,「你準備好了嗎?」
菲沒有答話,只是將熟睡的妹妹輕輕喚醒。
「娜娜,醒醒了。」
「姐姐…」伏在菲身上的莎琳娜,微微睜開藍眼睛,半夢半醒地望著菲的臉龐笑呵呵地囈語著,「早…早上好,娜娜吃…吃不下了。」
「吃不下了?」
「嗯,有好多好多的,好多好多的,嗯…」莎琳娜使勁想了想,高興地對菲說道,「長長的,扁扁的,娜娜想不起來叫什麼了,反正很好吃,就跟蘋果的味道一樣。」
長長的,扁扁的?
這時,那只趴在莎琳娜腿上的小花貓也睡醒了,只見它伸了伸懶腰,回望一眼莎琳娜後,一下子竄上了辦公桌,然後就安靜地舔起毛茸茸的小爪子。
也許,莎琳娜和這隻小花貓做了相同的一個夢,一個滿地都是魚兒的美味之夢。
看著莎琳娜學著小花貓的模樣,可愛地舔著自己的小手,菲實在不忍心打擾她,只是將妹妹摟得更深。
這裡不是另一個**塔,這裡不是另一個牢籠,這裡不是姐姐想讓你看的世界…
菲抱著妹妹,想起在**塔遇到妹妹的情形,相同的黑暗,同樣扭曲的鏡像,不免黯然神傷。
娜娜,姐姐會讓帶你去看真正的世界…
這時,菲聽到兩聲輕咳,抬頭看去,只見傑斯醫生一邊指著手錶,一邊默聲做著口型,以此來提醒菲,時間快到了。
菲望著傑斯醫生,輕歎了一聲,隨即把整個房間觀察一番,看看有沒有讓妹妹藏身的地方。
「哎,姐姐,這是?」莎琳娜指著那在昏黃的魔導燈下,反射著詭異光芒的玻璃牆,驚奇地說道。
「這…這是…」
「娜娜去看看!」沒等菲想好怎樣回答,好奇的莎琳娜就扔掉身上白色長款風衣,從姐姐的腿上一躍而下。
「娜娜!別去!」
菲沒有拉住妹妹,心急之下立刻起身,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起來後略微有些頭暈,定了定神後,急忙追去。
「娜娜!不許亂跑…」
這時,菲看到,莎琳娜站在玻璃牆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上面的畫像,小嘴張得大大的。
「很漂亮?」一旁的傑斯醫生靠近過來,輕聲笑道。
似懂非懂的莎琳娜不停地點著頭,並想用小手摸摸這塊玻璃牆,驚得菲立刻把莎琳娜拉回到自己的身邊。
「娜娜!又不聽姐姐的話了?」
「姐姐,上面都是什麼呀?怎麼剛才沒有呢?」莎琳娜指著玻璃牆,向姐姐問道。
「這是…」
「這是鄙人的畫作,」傑斯醫生率先發話說,「是照著玻璃對面的那些人臉畫的,很像。」
「像!」莎琳娜露出讚歎的表情。
「像什麼像!」菲沒好氣地埋怨道,「你這畫的是什麼啊,太?人了,簡直污染了我妹妹的眼睛!」
「妹妹都不怕,你有什麼可害怕的。」傑斯醫生壞壞地笑著。
「姐姐快看啊!是爺爺和奶奶!」
爺爺和奶奶?莎琳娜這麼稱呼的,只有…
菲心頭一緊,飛快地順著莎琳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玻璃牆外面,在層層疊疊相互擠壓著的那些扭曲變形的人臉當中,有兩張老年人的臉龐是那麼地熟悉。
雖然沒有任何的表情,雖然被其他失書人擠壓得難以辨認,但歲月留下的皺紋卻是不可磨滅的印記,沒錯,他們正是菲的鄰居,年逾花甲的菲利普夫婦。
自從不久前,在保護了受到驚嚇的莎琳娜後,菲利普夫婦發現,雖然感受不到莎琳娜的魔力,但卻能感受到這個女孩子的可愛與純真,開始發覺這個女孩子與那些狂妄自大的魔法學生們有著天壤之別,隨之愛憐之心油然而生,因此,在其後的日子裡,經常邀請菲帶著莎琳娜到自己家裡坐坐,喝喝下午茶,講講古老的魔法故事,久而久之,菲與菲利普夫婦的關係變得很近,菲漸漸覺得菲利普夫婦能夠在喬不在的日子裡幫助自己保護莎琳娜,是值得信任的人,而菲利普夫婦則把莎琳娜當做自己的孫女一樣看待。
後來,因為菲和莎琳娜忙著到處上課,與菲利普夫婦見面的機會漸漸變少了,也漸漸淡忘了這兩位和藹的老人,沒想到今天卻在傑斯醫生的瘋人院裡見面了,令菲心痛不已的是,這次相見,卻隔著一扇用玻璃做的牆。
「爺爺,娜娜找到朋友了,喏,這是黃球。」莎琳娜抱起辦公桌上的小花貓,向菲利普夫婦驕傲地展示道。
「奶奶,娜娜很聽話,姐姐說一天只能吃三個蘋果,娜娜就吃三個,娜娜還去上學,認識了好多好多字…」
莎琳娜高興地向菲利普夫婦述說自己如何如何地聽姐姐的話,如何努力地學習,但她沒有發覺,在玻璃牆的對面,菲利普夫婦只是在無意識地蹭著玻璃…
「好了,莎琳娜…」菲從後面深深地抱住妹妹,淚水已經沁潤了眼睛,「別再說了…」
「姐姐,爺爺和奶奶怎麼不說話呢,是不是不喜歡…」莎琳娜忽然意識到什麼,掙脫開菲的懷抱,跑到玻璃牆跟前,用柔嫩的小手拍打著堅不可摧的玻璃,稚嫩地喊道:「爺爺奶奶,我是娜娜啊!我是娜娜啊!」
清脆的敲擊聲在昏暗的中央控制室內迴盪,像一首鎮魂歌,震懾了每個人的心靈,像一連串的鐘鳴,震碎了每個人內心的柔軟,沒人言語,沒人說話,所有人只是靜靜注視著少女的哭喊。
兩個小時後,辦公桌下面窄小的空間中。
「聽好,娜娜,」菲蹲下來,溫柔地撫摸著莎琳娜的臉龐,「咱們和爺爺奶奶玩個遊戲,捉迷藏,娜娜在這裡藏好,千萬不能讓爺爺奶奶捉到,否則…否則…娜娜就輸了…」
「嗯!娜娜知道了!」莎琳娜懷抱著小花貓,快樂地笑道。
「恩…相信姐姐…」菲輕輕在莎琳娜的額頭上深吻了數秒,隨後依依不捨地看著莎琳娜,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向一旁的傑斯醫生點了點頭。
「準備好了?」
「嗯。」
這時,在中央控制室外面的護士們用最高的嗓門喊話,讓傑斯醫生放心,只要大廳的金屬門一開,姐妹們就會全力拉住失書人,避免他們進入中央控制室。
「瞧瞧,多好的女孩們啊,善良,勇敢,這些品質與會不會魔法有什麼關係啊!」傑斯醫生笑著對一臉嚴峻的菲說道,隨後一邊對著手錶,一邊把手慢慢伸向辦公桌上的紅色魔導按鈕。
「等會兒,」傑斯醫生的手兒停在空中,扭頭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救援魔法師沒有按照約定準時到來呢?」
「救援魔法師來不來,我都要以我的生命來保護我的妹妹,」說著,菲輕吟魔法語句,瞬間喚出冒著滾滾烈焰的火炎刃,「但是,我相信,我相信導師(館長),他是不會失約的。」
「如果他能聽到這句話,也不枉他的用心良苦…」傑斯醫生蔑笑了一聲,指尖點著紅色按鈕,隨即準備按下。
「等等,你的魔法書呢?不拿出來嗎?」
「那種東西,我早就不用了。」說著傑斯醫生把紅色按鈕深深按了下去。
「卡卡」菲聽到遠處響起金屬的碰撞聲,那是沉重的金屬門拴在一排排地滑動。
緊接著,面前的玻璃牆褪去了光芒,剎那間一道裂紋縱貫上下。失去魔導器維持強度的玻璃牆,終究抗不過大量失書人的擠壓。
菲緊緊握住火炎刃,死死地盯著眼前這道逐漸擴大的裂紋,而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了那清麗臉龐上的嚴峻表情。
忽然,一聲清冽的歌聲從金屬門處傳來,越過了密密麻麻的失書人,最終落入菲的耳朵裡。
這不是一般的歌聲,雖然聽不懂它的歌詞,但是這像從月亮上傳來的聲音,淒涼而美麗,冰冷而濃烈,猶如一壺清酒,剛喝下去,清涼爽口,但很快就會致人酒醉。
菲只覺天暈地轉,渾身發軟,她下意識地撐住辦公桌,大口喘著氣,而火炎刃早已熄滅不見。
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些失書人臉上恢復了光澤,眼睛裡出現了神采,連皮膚也出現了血色,他們竟然恢復成了正常人。
但是,當變回正常人後,痛覺也復原了。
於是乎,密密麻麻,相互擠壓著的人群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驚叫聲,震耳欲聾,恐懼的人們爭先恐後地向後面爬去,你爭我搶地踏傷無數。
這時,玻璃牆上齊刷刷地出現了兩道大裂紋…
這是怎麼回事…
菲暈眩至極地看著這混亂的場面,保護妹妹的強烈意識讓她凝聚起所有的氣力,咬著牙避免自己昏倒,但隨著歌聲的深入,菲再也堅持不住了,在恍惚中,她看到了菲利普夫婦那和藹親切的眼神。
菲,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有罪的我們終將在神的審判中,毫無尊嚴地死去。
我們都有深愛的人,我們都要保護深愛的人。
要渡過末日,唯一的方法就是,將自己的心交給魔法書,變成魔法書的奴僕。
雖然失去了靈魂,但從此便沒有了痛苦。
雖然失去了身體的溫存,但至少我們還擁有彼此。
「不!」菲衝著滿是裂紋的玻璃牆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你們都錯了!神之代言人就是我妹妹,她不會毀滅這個世界的,我相信,我相信…」
「娜娜…」紅色的髮絲在露出黑暗的微光中緩緩飄落,菲暈暈沉沉地倒在辦公桌上,不省人事,而在意識清醒的最後一秒,她看到,菲利普先生那雙滄桑的老手緊緊握住了陪伴自己一生的摯愛,菲利普太太的手兒。
(精靈聖歌之安魂曲,讓迷惘者沉睡,讓沉睡者甦醒。)
(恩,這章的章節名想了半天也沒想好,最後只好取了這個有些不太符合的名字,呵呵,最後再次感謝喜歡此書的朋友們,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