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樓裡也是冷冷清清,十室九空的樣子,邵姓男人在前帶來,進了樓一層右拐,沒兩步就在一個掛著「設備科」牌子的門前停了下來,伸手掏鑰匙開門,
「張書記請!」推開門,邵姓男人側立作請狀。
好好,請!張裡笑著邁步入門,裡面擺著三四張辦公桌,邊上放著一個長條形的木椅,桌子是老式的辦公桌,椅子也老式的,屋裡有種沉舊感和某個時代的鮮明特色,看得出來好久沒有更換了。
「張書記,您請喝點水!」邵姓男人笑逐顏開地端茶過來,自己也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一番寒暄,張裡才知道眼前的人邵紅兵,是設備科的科長,算是現有廠中層幹部一員了,在工廠干了二十多年了,鑒於工廠現有境況,所謂的辦公樓裡也是門可羅雀,上班的人也就是走走樣子,工廠基本上處於一種停滯狀態。
「你們這個是國營老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隨著聊天的話題深入,張裡也悉心地開始瞭解起來。
「唉,張書記不瞞你說,這個原因太多了!也很複雜!一兩句話也說不明白!」邵科長歎了口氣,一言難盡的樣子。
嗯,張裡點點頭,對方的樣子看出來有些話不太好說清楚,於是他換了個話題詢問,
「以現有的狀況,工廠還有沒有進一步起死回生的可能呢?或者說有沒有更好的方法來挽救呢?」
「唉,這個估計很困難了!」邵科長臉上有些苦笑道,「廠裡決定出售這個方案,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可能有些工人不理解,提出一些個別領導的什麼經濟問題啊這些的,但是我實事求是的說,什麼□□啦經濟上問題並不是導致工廠衰敗的主要原因,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更多的是一些國營企業的通病,體制方面的,市場方面的,這些外部環境才是影響比較大的!越窮越亂,就是這樣!」
嗯,張裡點了點頭,對方說的話有點道理,其實從上訪工人的瞭解中,他聽出來□□這個問題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現象,工人們憤慨的很大原因是收入朝不保夕、連帶著工作了一輩子的崗位也即將失去,這才是最不能讓人接受的,當然還有政府的不管不問狀態,這些都加劇的茅盾的進一步激化。
想了想,他才接問道:「那你們現在的設備啊技術等等這些,跟市場上相比,處於一個什麼樣的情況呢?」
也許是這個問題屬份內之事比較熟悉,邵科長沒假思索就回道:「我們現有的生產線設備有些老化了,很多自動化程度更高的都出來了,同樣的東西我們生產出來成本上要比市場高很多,技術力量這塊倒不是什麼大問題,這麼多年了,一批骨幹人才還是有的!——」
一番交談下來,對於南拖廠的現有基本能力張裡有了一個模糊的印象,前番他是從工人層次瞭解,現在則是從管理層來瞭解,深入調查研究是他的工作方式,他認為只有全面深入瞭解,才能更真實地看清南拖。
但是眼前這位高備科長顯然眼界有限,看看差不多了,張裡才起身告辭。邵科長一臉的笑容直送到廠門口才罷,也許真的是沒落了,在廠裡前後呆了近兩個多小時,愣是沒看到什麼人。
老徐守著車依然靜靜在原地等候,張裡上車後,回身望了眼破敗荒涼的南拖廠,心下也是沉甸甸的,儘管他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但是現實還是忍不住讓他心下有些歎息,經濟體制改革,市場經濟飛速發展、高歌猛進,這些老廠都漸漸要被淘汰了!
這是一種發展的規律,人為的因素影響極其有限,搞得好的,或許因為領導管理層大膽靈活而得以延緩一時,但更重要的大環境在逆轉,跟不上這個潮流,終究是不行的!作為執政的政府,就必須要作出應有的職責。
在後座上他閉目養神,小周眼角偷偷側瞄,心下對年輕書記倒是佩服得緊,在他的印象裡,那麼多的領導好像還沒有人這樣輕車簡從地實地走訪過,南拖這個老大難,市裡往下推,縣裡模稜兩可,領導們誰提到南拖都會皺眉,然而年輕書記從京城一路走來,就帶著南拖的工人們上任,這種別開生面的情景令人驚訝,現在實地考察,種種跡象表明,這位領導是真上了心了!
小周心下佩服,但也暗自捏了把汗。
一路回到辦公室,剛進屋,電話就響了起來,小周忙跑過去接,
「張書記,是紀縣長!」小周把話筒遞過來。
張裡伸手接過,喂了一聲,裡面就傳來紀國華的聲音。
「剛回來吧?我們這邊會議也才結束,情況不太理想啊!」
「嗯,這樣吧,一會中午一起吃飯,你順便說說!」抬手看了看表,張裡道。
「好!」紀國華應聲,掛了電話。
張裡放下電話,叫過小周道:「嗯,你安排的名單上,大概要有這麼幾方面的人,懂經營的,技術的,生產上的,還有管理層的,這個廠到底還有沒有進一步存在的希望,我們需要綜合去詳細瞭解!」
「我明白,我馬上就著手這個事情!」小周忙點頭應聲。
擺擺手,小周快步離開,張裡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有關南拖的問題他不想去追究一些歷史和責任之類的內情,更多的是他想著著手處理眼前的日益激化的茅盾,面對怨聲載道的工人,一個處理不好都會引來不穩定的情況發生,這也是當領導的都退避三舍的主要原因,這也是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
他不止一次想過,處理這樣困難重重的老廠,無非方式就那麼幾種,破產、改制或是注入新的人力、財力、物力等等,這些是目前各地慣常採用的方法,但是實際境況又各有不同,眼下南拖這幾種情況都不太合適。
破產拍賣這種做法最乾淨,把廠按有關程序作價一賣,售得多少錢財把工人的薪水一補,是多是少全都它了,啥事沒有!簡單快捷。然而照南拖眼下的樣子,工人眾多資產龐大,雖然淨資產不多,但是工人的安置卻是最大頭的!頭兩億的資產南山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說賣就賣!要能賣的話市裡早就動手了,顯然這一條行不通!
改制這條路也不弄,攤子大,效益差設備老化,明顯沒有市場前景,任何一個投資者都不會把錢扔在看不見希望的地方!
至於注入資金盤活,南山就更不行了!私人資本都不願意流向的地方,政府資金更不可能了!何況現在各項立法監督越來越健全,南山也沒這個經濟實力!
如果說前期意識到南拖問題嚴重的話,那現在張裡卻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棘手!龐大的攤子,可憐的家底,還有一大批群情激奮的工人,等等這些問題都沉重地壓在了他的心裡!
他這邊正在愁眉不展,門外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秘書小周走了進來,輕聲說王書記來了!
嗯,張裡點了下頭,自己從坐位上起身,臉上掛上微笑,主動迎了上來。
「張書記!」王治邦笑容滿面地跨進門來。
「來來,坐坐!」張裡笑著讓客,走到了沙發邊上,兩人落座。
「張書記,我把上午開會的情況向你匯報一下!」王治邦說著打開了面前的筆記本。
張裡一笑,忙擺了擺手道:「不急不急,等會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國華同志也過來,我們好好把這個事情碰一碰!」
「噢——,那好那好!」王治邦愣了下笑道,白胖的臉上露出釋然。
張裡看過材料,王治邦是本地出身,從基層到機關再到縣裡,一步一步上來的,今年五十二了,再有一任可能就差不多了到站了,也許是人生閱歷豐富,也許是受「馬放南山」的思想影響,王治邦在待人接物上都顯得客氣和藹,四平八穩的很穩重。按照道理說,這種人生經歷,一般像這種位置的人都會很老辣,涵養形色等都會很有心得,然而這些在對方的身上都感受不到。
張裡同樣不相信這個例外,看著對方合上筆記本,張裡心下一動,笑道:「對南拖這個事啊,我感到很頭痛,王書記,你是縣裡的老同志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