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竟然把批忘了,這裡特地先將上章的相關批評一評,(外人註:哈哈,是呢)
「「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第八回有幾個不同版本的回目名,可以來比較一下,
「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這裡如果按上次所言把「奇緣」和「巧合」認為是曹雪芹的「隱語」,則可能有誤,因為曹雪芹不會寫如此「正」的詞來表達如此的「隱意」,
因此,另一個回目名即上面的「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無論從文字還是含意上都非常符合曹雪芹的內心,
而竟然還有一個回目名是「薛寶釵小恙梨香院賈寶玉大鬧絳雲軒」,這個根本可以不予考慮,無論從文字還含意上,以曹雪芹的水準,都甚至可以牛頭不對馬嘴來形容!
「「【蒙:幻情濃處故多嗔,豈獨顰兒愛妒人。莫把心思勞展轉,百年事業總非真。】」這個批前半部分有一點點意思,即不能只怪黛玉愛妒人,但顯然只是如同小孩子看到世界大戰時,說不該用步槍將人打死,
後半部分卻至少表面上太過隱晦,「莫把心思勞展轉,百年事業總非真」,如果非要「硬」提高其價值,大概能影射到當時的清朝的百年「事業」最終付之流水,而且在時間上竟然離清朝最後的百年屈辱時恰好一百年時間!
這個巧合是相當驚人,但是,以科學的態度來說,不可以此有意拔高這句批,就是因為它實在是太過隱晦,因此,只能暫時歸為「歪打正著」一類,
如同一個人在戰爭起初甚至爆發前預測了哪一方會勝,結果他真的預測准了,但他肯定不能僅靠這一點就是所謂「軍事家」,因為,這種預測說白了只是一個丟硬幣判斷正反面的猜測,準確率能高達百分五十,
歷史上此類最經典的例子就是「紙上談兵」結果「敗已更敗國」的趙括,因此,才會在上一章強調「實」的重要性!
「「題曰:古鼎新烹鳳髓香,那堪翠斝貯瓊漿。莫言綺縠無風韻,試看金娃對玉郎。」這題曰幾乎毫無真正的內容可言,
「「話說鳳姐和寶玉回家,見過眾人。寶玉先便回明賈母秦鍾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個伴讀的朋友,正好發奮,【甲戌側批:未必。】」此批也是淺批,
「「又著實的稱讚秦鐘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憐愛。鳳姐又在一旁幫著說"過日他還來拜老祖宗"等語,說的賈母喜歡起來。【甲戌側批:止此便十成了,不必繁文再表,故妙。偷渡金針法。】」這裡的批對曹雪芹的寫法的描述是比較準確的,
「「鳳姐又趁勢請賈母后日過去看戲。賈母雖年老,卻極有興頭。【甲戌側批:為賈母寫傳。】」這為賈母寫傳也過於誇張,
「「至後日,又有尤氏來請,遂攜了王夫人、林黛玉,寶玉等過去看戲。至晌午,賈母便回來歇息了。【甲戌雙行夾批:敘事有法,若只管寫看戲,便是一無見世面之暴發貧婆矣。寫"隨便"二字,興高則往,興敗則回,方是世代封君正傳。且"高興"二字,又可生出多少文章來。】」這個批也是相當不得要領,因為此處的賈母看戲不過是為本回正文的一個小小的過渡情節,
「「王夫人本是好清淨的,【甲戌雙行夾批:偏與邢夫人相犯,然卻是各有各傳。】」這裡把邢夫人扯出來,也是不知所云,
「「見賈母回來也就回來了。然後鳳姐坐了首席,盡歡至晚無話。【甲戌側批:細甚,交代畢。】」這裡絕非「細甚」,甚至是完全「粗甚」而交待畢,
因此,綜合以上,在紅樓夢中,不要「扮」批而批,否則,實在是看著一小攤積水中的太陽,以為太陽真的只有這小攤水這麼大!
「「卻說寶玉因送賈母回來,待賈母歇了中覺,意欲還去看戲取樂,又恐擾的秦氏等人不便,【甲戌側批:全是體貼功夫。】」這也絕非寶玉的「體貼功夫」,寶玉的體貼功夫全用在對丫環和姐妹上,對秦氏等媳婦是沒有太多什麼「體貼功夫」的,
「「因想起近日薛寶釵在家養病,未去親候,意欲去望他一望。若從上房後角門過去,又恐遇見別事纏繞,再或可巧遇見他父親,【甲戌側批:本意正傳,實是曩時苦惱,歎歎!】更為不妥,【甲戌側批:細甚。】」這個倒是可批為「細甚」,
「「寧可繞遠路罷了。當下眾嬤嬤丫鬟伺候他換衣服,見他不換,仍出二門去了。眾嬤嬤丫鬟只得跟隨出來,還只當他去那府中看戲。誰知到穿堂,便向東向北繞廳後而去。偏頂頭遇見了門下清客相公詹光、【甲戌側批:妙!蓋沾光之意。】單聘仁【甲戌側批:更妙!蓋善於騙人之意。】」這裡的「妙」字似乎有些「像」脂批,但此妙遠非彼妙!
其實僅從「蓋」字便知道此批者與脂批的巨大差距!
更不用說批者這裡直接批「沾光」和「善騙人」是「妙」和「更妙」,就是上章所說的曹雪芹對這兩類人的痛恨和當時這兩類人恐怕是相當之多,因此,曹雪芹才大叫「妙」和「更妙」!
也就是說,這裡的批幾乎可肯定是「曹自批」!因為是直點文字其深深旨意的批!
「「二人走來,一見了寶玉,便都笑著趕上來,一個抱住腰,一個攜著手,都道:"我的菩薩哥兒,【甲戌側批:沒理沒倫,口氣畢肖。】」這批也極像是曹批,即進一步揭露這類人的模樣,
「「我說作了好夢呢,好容易得遇見了你。"說著,請了安,又問好,勞叨了半日,方才走開。【甲戌眉批:一路用淡三色烘染、行雲流水之法,寫出貴公子家常不即不離氣致。經歷過者則喜其寫真,未經者恐不免嫌繁。】」這個批中的「經歷過者則喜其寫真,未經者恐不免嫌繁」非常有水平!
說白了,閱歷廣度和深度的多少和領悟能力的大小,對於紅樓夢的文字的理解是有質的影響的!
「「老嬤嬤叫住,因問:"你二位爺是從老爺跟前來的不是?"【甲戌側批:為玉兄一人,卻人人俱有心事,細緻。】」這個批也相當到位!即曹雪芹所寫的紅樓夢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活生生的這個人的人生,哪怕只有一個姓名,都可以通過這個姓名來甚至知其本質甚至一生,絕沒有在紅樓夢中來「跑龍套」的!
「「二人點頭【甲戌側批:使人起遐思。】道:"老爺在夢坡齋【甲戌側批:妙!夢遇坡仙之處也。】小書房裡歇中覺呢,不妨事的。"」這「夢坡齋」恐怕也是曹雪芹對賈政的諷刺,即賈政附庸風雅,甚至夢中都想要見到蘇東坡這樣仕界「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即不知一個「夢」已經相當虛,二個心中如果只有蘇東坡,哪裡還顧得上當時的現實!(外人註:在猛點上章之「實」字!)
「「【甲戌側批:玉兄知己。一笑。】」這一笑,卻笑得奇怪,似乎這批者是寶玉的知己,但這批者恐怕更像是賈政的知己!
「「一面說,一面走了。說的寶玉也笑了。於是轉彎向北奔梨香院來。可巧銀庫房的總領名喚吳新登【甲戌側批:妙!蓋雲無星戥也。】」這都是極其明顯的曹自批,即之前所述,曹雪芹是生怕這樣的文字眾人看不懂啊!
「「與倉上的頭目名戴良,【甲戌側批:妙!蓋雲大量也。】還有幾個管事的頭目,共有七個人,從帳房裡出來,一見了寶玉,趕來都一齊垂手站住。獨有一個買辦名喚錢華,【甲戌雙行夾批:亦錢開花之意。隨事生情,因情得文。】因他多日未見寶玉,忙上來打千兒請安,寶玉忙含笑攜他起來。眾人都笑說:"前兒在一處看見二爺寫的斗方兒,字法越發好了,多早晚兒賞我們幾張貼貼。"」以上各諧音批都是曹自批,
「「【甲戌眉批:余亦受過此騙,今閱至此,赧然一笑。此時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語之人在側,觀其形已皓首駝腰矣,乃使彼亦細聽此數語,彼則潸然泣下,余亦為之敗興。】」哈哈,這個批者倒不藏拙不遮醜,這點值得讚賞,但這裡的如「三十餘年」、「已皓首駝腰」、「潸然泣下,余亦為之敗興」實在有些矯情過度,
「「寶玉笑道:"在那裡看見了?"眾人道:"好幾處都有,都稱讚的了不得,還和我們尋呢。"寶玉笑道:"不值什麼,你們說與我的小ど兒們就是了。"一面說,一面前走,眾人待他過去,方都各自散了。【甲戌雙行夾批:未入梨香院,先故作若許波瀾曲折。瞧他無意中又寫出寶玉寫字來,固是愚弄公子閒文,然亦是暗逗寶玉歷來文課事。不然,後文豈不太突?】」這個批也是毫不得要領,完全弄錯了這段文字真正針對的對象!即這些文字完全是針對這些「諧音人物」的,絕非是針對寶玉的!
「「閒言少述,【甲戌雙行夾批:此處用此句最當。】」這個批恐怕也有些歪打正著,即認為以上文字一點也不緊要,純屬「閒文」,但豈知連曹雪芹自己對這些諧音人物都大叫「妙」和「更妙」!
「「且說寶玉來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媽室中來,正見薛姨媽打點針黹與丫鬟們呢。寶玉忙請了安,薛姨媽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懷內,笑說:"這們冷天,我的兒,難為你想著來,快上炕來坐著罷。"命人倒滾滾的茶來。寶玉因問:"哥哥不在家?"薛姨媽歎道:"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逛不了,那裡肯在家一日。"寶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媽道:"可是呢,你前兒又想著打發人來瞧他。他在裡間不是,你去瞧他,裡間比這裡暖和,那裡坐著,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說話兒。"寶玉聽說,忙下了炕來至裡間門前,只見吊著半舊的紅紬軟簾。【甲戌側批:從門外看起,有層次。】寶玉掀簾一邁步進去,先就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甲戌雙行夾批:這方是寶卿正傳。與前寫黛玉之傳一齊參看,各極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難其左右於毫末。」這裡對「正傳」的說法倒是比較準確的,即之前曹雪芹只是點到為止,但之後便是細到毛髮精到血脈了!
「「甲戌眉批:畫神鬼易,畫人物難。寫寶卿正是寫人之筆,若與黛玉並寫更難。今作者寫得一毫難處不見,且得二人真體實傳,非神助而何?】」這裡對曹雪芹寫人的讚揚的程度也是有一定明眼的,但是可惜的是幾乎沒看出曹雪芹寫的這些文字的內容,一百分恐怕也只能打個十分,但也算是比較高了,(XX註:感覺大白紙好牛X哦(外人註:沒辦法,相當多的批與曹雪芹相距極其巨遠!讓人看了實在要皺眉而不得不說的))
補上章沒有寫的批到此,
「「寶玉一面看,一面問:"姐姐可大愈了?"寶釵抬頭【甲戌側批:與寶玉邁步針對。】只見寶玉進來,【甲戌雙行夾批:此則神情盡在煙飛水逝之間,一展眼便失於千里矣。】」這兩批卻讚得太過,(外人註:感覺大量批是機槍掃蚊子,一萬發子彈甚至恐怕連蚊子的翅膀都不知是否扇動了一下?)
而這個「連忙起身含笑」本來沒有任何「用意」,但仍然可以看出曹雪芹寫這幾個字「透露」的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意思」,
「「連忙起身含笑答說:"已經大好了,倒多謝記掛著。"說著,讓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鶯兒斟茶來。一面又問老太太、姨媽安,別的姊妹們都好。【甲戌側批:這是口中如此。】一面【甲戌側批:"一面"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這兩批卻有深意,即幾乎道明寶釵的心口是不太甚至很不一的!
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也幾乎在說寶釵猶如「大智慧」的超級偵察兵,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神一態,一形一心,都觀察和盤算到甚至能到極致!(外人註:真正的極端高手啊!)
「「看寶玉頭上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繫著五色蝴蝶鸞絛,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重點」自然是落在最後的這「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上!
「寶釵因笑說道:"成日家說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我今兒倒要瞧瞧。"【甲戌雙行夾批:自首回至此,回回說有通靈玉一物,余亦未曾細細賞鑒,今亦欲一見。】說著便挪近前來。」此批幾乎是來紅樓夢看熱鬧的,
而請特別注意曹雪芹最初幾回對寶釵等的描述的「最細節」的地方!這裡「便挪近前來」幾乎和襲人初**時很相似啊!當然,如果兩人你情我願,當然不但無可厚非,而且非常自然,完全正常,
但寶釵的「心思兒」或說內心深處的「心思兒」恐怕就會在這曹雪芹所描述的最細微的細節中會體現出來吧!
「「寶玉亦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寶釵托於掌上,【甲戌雙行夾批:試問石兄:此一托,比在青埂峰下猿啼虎嘯之聲何如?」哈哈,這批者想得太「偏」了,以女兒之溫柔手來硬比「青埂峰下猿啼虎嘯之聲」,有點瞎扯,
很顯然,寶玉的「湊過去」與寶釵的「挪近前來」的「意義」幾乎完全不同!
說白了,如果寶釵知道嚴守所謂的婦道婦德,只是看看玉,根本就用不著「挪近前來」,說明這些婦道婦德在寶釵這樣如此聰明甚至如此「大智」的人的心中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內心的利益、權勢、地位才是真正的「大菜」!
「「甲戌眉批:余代答曰:"遂心如意。"】」這兩批者對玉恐怕毫無興趣,恐怕對寶釵的玉手才是「大有興趣」(外人註:哈哈),
「「只見大如雀卵,【甲戌側批:體。】燦若明霞,【甲戌側批:色。】瑩潤如酥,【甲戌側批:質。】五色花紋纏護。【甲戌側批:文。】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塊頑石的幻相。【甲戌側批:註明。】」以上六字批也是相當標準的曹自批,
而「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塊頑石的幻相。」也是明道之,即如之前所說,曹雪芹在前幾回不少地方是用了相對於之後更「明」的明筆的,
原因大概有兩個,一個是曹雪芹剛寫紅樓夢時,希望能寫得更明一點,
二個是曹雪芹希望用前幾回來奠定整個紅樓夢的基調、基礎,
當然,就算是這樣,不看後面尤其是八十回後的文字,這些「明筆」恐怕也會有相當「模稜兩可」、「模糊泛泛」的意思和理解,
且先到這。」
「不細如何能見如此奇妙的微觀世界!」小戒歎道。
「小戒說得是!」小猴笑道,「正是宏如偉大,細至精妙!」
「兩位師兄說得極是!」老沙不住點頭道,「一滴水中見大海,一粒沙中見宇宙,不止是說一說,不止是想一想,不止是想像一想像,而曹施主幾乎完全將之在紅樓夢中付之於實施付之於實踐了!」
「阿彌陀佛,」小唐道,「一滴水、一粒沙,亦能開一菩提花也。」
「奇妙、繁妙、精妙、絕妙啊!」小戒瞪大眼不停眨眼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