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八五年的這個夏天,也就是在倩倩出嫁後不久,趙家莊遭遇了歷史上罕見的一次大洪水。天上烏雲翻滾,幾與地相接,日月無光,雷鳴電閃,狂風呼嘯,瓢潑似的大雨持續了一個星期。
雖說這麼些年以來,山林、土地啥的已經劃歸到一家一戶了,但時間還不是太長,好多人家又要搞建設,還要賣了山上的木材賺錢;更因為昔日毀林開荒,「農業學大寨」,坡改梯;也還因為山火,植被早已經被嚴重破壞。面對這百年一遇的大災,其抵抗能力就顯得十分脆弱了。
連日來,洪水裹脅著泥石流,從後山山頂橫衝豎撞,一路傾瀉而下。千年大樹被連根拔起,只見樹幹在泥水裡打滾兒,小樹頃刻化為齏粉,化為無形,連草皮也被揭去尺把深。坡田更被沖得千溝萬壑,滿目瘡痍,農民們辛辛苦苦種的莊稼蕩然無存,只偶爾有一兩棵草莖在泥水裡呻吟。
泥石流沖壞了那些建在山坡邊的大大小小的房子,(所幸無人員傷亡。)尤其是豬牛欄圈更甚。那些下面是石頭上面是木料的吊腳樓,悉數被衝垮。殘垣斷壁,房倒屋塌,一片淒慘。人們有哭號的,有呼喊的,有咒罵的,有嗟歎的,有捶胸頓足的,有奔跑的,不一而足……
那碧波蕩漾的三千畝水田,霎時變成了一片汪洋澤國,渾濁的污水在湖心打著漩渦,上面漂浮著各式物品和牲畜。耕旱田的黃牛,大都肚子翻了白。
那些水牛卻還在漩渦裡掙扎著,時不時將那兩隻彎彎的牛角露出水面來,倒有些像豌豆角船兒的船頭和船尾了。有人給牛角上拴了繩索,拚命往岸上扯。還有膽大的人紮了木筏子,冒著危險在水裡打撈傢俱、牲口或其他財物,引得岸邊親朋人等驚呼一片。
桃花河河水陡漲,濁流滾滾,掀起滔天的巨浪,聲如雷鳴,讓人頭皮一陣陣發麻。此時的清江的水勢倒跟長江差不多了。
更有甚者,連日的暴雨加泥石流,把建在桃花河上游的電站也衝垮了,把沿線的電線桿全衝倒了。整個趙家莊變得黑燈瞎火,一下子斷電了;趙家莊東西棧道的公路也被衝垮,只看見犬牙交錯、面目猙獰的大小石頭,交通一時徹底癱瘓。
趙宗彪家裡的新房子因是鋼筋水泥結構,受的損失較小,老房子就損失嚴重了。酒廠、豬場受了災。酒廠的位置相對低一些,衝進了泥石流。泥沙把爐灶全淹了,酒桶也沖走了不少,趙家莊的空中瀰漫著沖天的酒氣。
當初,豬場修得簡易了些,兩邊的就被沖走了十幾間。好在大雨來臨之際,趙宗彪和幫工們冒雨將豬場兩邊的豬往中間轉移了一批,但沒有想到這雨會這樣猛,還夾著泥石流,結果有幾十頭大豬、小豬被沖走了。
初步盤點,損失不低於十數萬。
這是大自然對人類的報復、懲罰。昔日「人定勝天」,「叫高山低頭,叫河水讓路」,「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口號喊得地動山搖,整天介響,一夜之間就被老天爺無情的徹底的否定了。人們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要敬畏大自然,才知道人力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是那麼的渺小,那麼的不堪一擊。
災情就是命令。電話一個比一個急促,一級報告一級。縣裡得到消息,縣委書記親自帶隊歷盡辛苦來到趙家莊,查看災情,瞭解疾苦,解決困難,抗洪搶險,組織生產自救。說實在的,他尤其關注的是專業戶趙宗彪家裡的受災情況,這也是他不辭辛勞,親自到趙家莊來的目的。
當書記瞭解到,趙宗彪現在最大的困難是找不到勞力救災和恢復生產時(因為工人們家裡也都遭了災,先要救一救燃眉之急),他親自協調,從鄉外、區外找人來,他要讓趙宗彪重振旗鼓,快速恢復生產。
他指示各級民政部門實地勘測災情,做出補償工作,要讓老百姓眷回復正常的生產和生活。當然,趙宗彪得到的民政扶持最多也最及時。
把自救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趙宗彪請求縣委書記把趙家莊的電接通,把公路搶修通,說這才是長遠之計。縣委書記的隨行人員卻表示,倉卒之際,我們縣裡只怕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大一筆資金哦,全縣受災的面積又是如此之大。
忙亂之間,趙宗彪陡然想到,那次在省城,李小花說的,趙家莊有什麼事了,她還是很願意為家鄉出一點力的話。她不是在省計委嗎?計委不是可以「計劃」嗎?不是可以調動資金嗎?她的丈夫不是一個有實權的幹部嗎?
縣委書記對趙宗彪提供的這一信息很重視,立即指示趙宗彪和縣計委的同志趕赴省城,為全縣也為趙家莊爭熱災資金。
趙宗彪又帶上一些寶貝,出發了。他們找到李小花,通報了情況,說明了來意。李小花沉吟片刻,表示,此次全省大面積受災,讓我們省計委重點支持一個地方只怕有些困難哦。
趙宗彪趕忙說:「我們趙家莊最嚴重啊,我們那裡這次是百年未遇的大水災呀,是泥石流呀,是洪水潑天啊。電斷了,公路垮了,房屋、莊稼、牲口全沖走了……你現在回去看看,趙家莊那是面目全非、哀鴻遍野呀,到處哭聲一片,好不淒惶哦。」
縣計委的那個同志也連忙跟著幫腔:「是啊。是啊,災情嚴重,怕看得,怕看得……」
見狀,李小花和他的丈夫表示:「這樣吧,小老虎哥哥,你們馬上寫一個東西,我們這就去找有關領導,你們錯不然來了,總不能空著手回去,最起碼我們也要為趙家莊做點什麼。」
真像李小花夫婦說的一樣,領導只同意給趙家莊支持一部分維修電路,維修公路的錢。縣裡沒有攤上,縣計委的那個同志就顯得有些落寞,覺得自己沒有完成任務。
李小花的丈夫對他開導說:「哎呀呀,我的同志哥,給趙家莊把事情辦了,還不就等於給你們縣裡也把事情辦了嗎?他趙家莊還不是在你們縣裡的領導下。」
「那倒也是,也是。」敢說不是嗎?
趙宗彪粗略的盤算了一下,這筆資金可以把公路整修好,但要把電線架通,可能還不夠。他和同行的同志打個招呼,就去找老相好羅莉莉,讓羅莉莉在農業廳又幫忙弄了一筆小錢。
忙裡偷閒,在與羅莉莉一番**過後,他還讓羅莉莉把曾經在趙家莊下過下過鄉的胖子陳小輝和瘦子魏若雨召集起來,因為他們現在也是省城職能部門的中層領導了。
幾杯酒一下肚,兩個人果然慷慨激昂,爽快答應了請求,還一個勁兒感謝昔日趙宗彪對他們的呵護和關照,為自己的小心眼兒自嘲,為當初不辭而別羞愧。
趙宗彪也是百感交集,這個世界上山不轉水轉,石頭不轉磨子轉,人總有再相見的那一天,也有求人的那一天哦……
把公家的事情辦好了,他又與羅莉莉一起,小心翼翼將手裡的寶貝匆忙出手。有了這一筆資金,算是把這次造成的損失基本彌補了。
後來,他就時不時的帶了寶貝,去省城,去南方兌錢,也請趙亮換過幾回,手頭的經濟也就一直很活便。保證了自己行業的正常運轉。
趙宗彪和縣計委的同志,馬不停蹄的趕回趙家莊,向縣委書記匯報。當得知趙宗彪滿載而歸,而縣裡卻一分錢也沒有討到時,書記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的下屬,搖搖頭。
趙宗彪急忙解釋,自己這次討錢,縣裡的同志也是幫了大忙的,只不過李小花是我們趙家莊的人,那幾個知青也是在我們這裡鍛煉過的,對我們這裡有感情,我們這次就佔了一個便宜。
當縣委書記和一班區、鄉的幹部商量救災工作後期部署時,縣計委的同志投桃報李,表示去討錢時,那些經辦人員都強調了,這錢必須由趙宗彪經管,別人他們不放心。
幾位縣、區的領導一直同意由趙宗彪掌握資金,負責質量和進度。趙維有些不同意,說他討錢是有功,但他是代表村、鄉、區、縣去的,不是以私人身份去的,這麼多的錢,全由他一個人經管,只怕不妥當。「你怎麼能這樣說呢,那你什麼不去討?再說,你去討的來嗎?」阮書記有些火。
縣委書記提出:「我們只讓他到省計委討,他這不是還格外討得有嗎?按說,我們還應該付他勞務費呢……」
趙維一味堅持:「你們都不瞭解我這個小老虎どど,反正我不同意……」
李得成給趙維幫腔,說得更直接:「這麼大一筆資金,如果由趙宗彪一人打理,只怕多半兒要落在他的腰包裡。請領導認真考慮一下我們地方上的意見。」
討論的結果,是讓縣計委的那個同志在這裡監督一段時間,由趙宗彪負責維修公路,由村支書李得成負責修通電路,錢找趙宗彪報銷。
自然,李得成多少賺了一點兒小錢。趙宗彪精得像猴子,會讓他賺大錢嗎?
縣計委那個同志,只是象徵性的在趙家莊呆了幾天,就讓趙宗彪工程結束了,通知他來算賬。等到工程結束了,兩杯酒一喝,萬事大吉,讓趙宗彪賺了個盆滿缽滿,也算因禍得福,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