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兒,不管怎麼說,李援朝這次還是忍了,但接下來的一件事兒,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那是一九八四年陰曆七月初的一天,岳父來接他們回去過十二的月半節,後來又叫「土家女兒會」。這地方興「年是拜,月(半)是接」。他已在趙家莊夫婿家裡呆了幾天了,那意思是等他們把家裡的事忙個差不多了,一路回去過節。
早飯時候,從山上割草回來的李援朝,把草倒在牛欄旁邊以後,經過他家廁所時,發現岳父正在那裡解大手。鄉下的廁所和豬圈都建在糞池上面,標準的吊腳樓格式。糞池子上面,兩邊是豬圈,方便將豬屎流進下面的糞坑裡,中間留幾個洞洞拉屎。而陳傳貴此時卻站在他父親的旁邊守著豬兒吃食,兩人還說著話,儼然是一對兒繾眷的小夫妻一般。
聯繫以前的岳父老兒吃「倒食」的傳言,加上前不久陳傳貴與李得成的那一場桃色風波,此時的李援朝五內俱焚,心如刀絞,怒火中燒,拖起手中的打杵子,劈頭蓋腦,一人給了他們幾打杵。打得那對畜生父女嗷嗷直叫,禽獸父親連屁眼兒也沒抹贏,提起褲子就跑。
李援朝恨恨的罵道:「畜生不如!」臉色鐵青,也不追趕,自顧出了門兒。
等他在外面盤桓了一天,晚上回家時,卻見鐵將軍把門,老婆、岳父已然不在。他過去問母親陳氏,母親含混不清的說:「只怕是走了哦,板著個臉,也沒給誰說一聲。你們又是怎麼了嘛?」
「沒有怎麼。」李援朝臉色很難看,愛答不理。
這一走,非同猩,半個月了,大家也沒見陳傳貴的人影兒,都來關心的訊問李援朝,李援朝氣呼呼的說:「回老家了或是死了!」再無二話。
哥哥李解放擔憂的提醒弟弟:「你不把她找回來,這滿田的秋怎麼收的回來啊……我自己也忙不過來,又不能幫你。」
李援朝依然沒有表情:「那我就一個人慢慢收吧,收到哪是哪。」
任什麼人來勸,他都不表態,只一天把肚子勉強糊飽了就一個人默默的做事,效率自然也不高。大家就猜測這娃娃到底還是吃醋了啊,當然該吃醋的,不想要那個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兒的女人了。李援朝當然對那對父女的齷齪之事守口如瓶。若說出來,自己還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一個月不到的時候,一個漆黑的晚上,陳傳貴卻突然跑回來了。回來就給正在剁豬草的丈夫一腿跪下了,聲淚俱下,賭咒發誓,請求丈夫原諒,說都是父親那個禽獸糟蹋了她。她也是沒有辦法,那是強迫。自己一個女人家家的,力氣又不夠。今後決不會了,一心一意和你李援朝過,給你生兒育女,泡茶煮飯,當一個好女人……
「跟李得成呢?」李援朝不放心的追問。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陳傳貴咬著牙,看著丈夫,連連搖頭。
趙宗彪和譚妙芸對陳傳貴的出走跟其他人的判斷不同。根據李援朝的性格來說,單就李得成那個事,還不至於鬧到夫妻決裂的程度,一定另有蹊蹺。這個判斷,在趙卓年底回來以後得到了證實。
趙卓介紹說他這個姨妹子月半前回了娘家,不做事,一天只死睡,除了岳丈以外,都不待見她。吃飯還好說點,反正現在哪家都不差吃的,她還是哪邊飯好了哪邊吃的那種。
睡覺就出了問題,她既不願意跟著老媽睡,也不願跟著侄兒們睡,更不願一個人睡,硬要跟著大姐陳傳香睡。要說,人家親親姊妹一場,這妹子回了娘家,姐妹說說私房話,親近一點,也在情理之中。但大家不知她是負氣跑回來的,一個星期了沒有走,十天半月了還沒有提起要走的話。這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首先他趙卓就有怨言了:你這是他媽的鳩佔鵲巢啊,生生把我們兩口子給拆散了啊。你跟丈夫慪氣,連帶我們親戚也跟著受窩囊啊……神仙打架不能殃及我們凡人,是吧?
趙卓不便直接對小姨子這麼說,他們之間很少講話,就一天對老婆嘖有煩言。要說那陳傳香也正值當年,心領神會,哪有十天半月不想同丈夫來一次的?就好情好意對妹妹說:「我說妹子呀,你回來也這麼長的時間了,有氣也撒夠了吧?看來李援朝他是不會來接你了,還等個屁呀等,難不成還在娘家過年啊。回吧,回吧。」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的洋芋果果吃完了啊?我到時候補給你就是!」陳傳貴不知大姐話中有話。
「你這是說哪裡話呀,是你姐夫他……」陳傳香哪好明說是你姐夫有些憋不住了啊的話。
「哦,我曉得他嫌棄我,他一個上門女婿有什麼資格攆我?他攆我,我就硬是不走,看他怎麼辦?」陳傳貴本來就氣不順,又一時氣急,完全誤會了姐姐的意思喲。
「你?你怎麼這樣不講理啊!那我也勸你回去呢?」乾脆明說,脫了褲子放屁——利打利索。
「你勸,還是要我自己的腳走才行。」死強。
「你撒騙啊,那你到媽屋裡睡去,我這裡不歡迎你!」大姐終於下了逐客令。
這一聲命令,才讓陳傳貴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妨礙了別人哦。這樣一想,好像又想起了自己那勁鼓鼓的丈夫還有李得成……這才硬著頭皮跑回來。
「哎,奇了怪啊,她為什麼不願跟她的老媽睡呢?」譚妙芸好奇的問趙卓。
「你是真傻,還是裝的,沒有安全感吧。呵呵。」趙宗彪沒好氣的把老婆埋汰了一頓。
「那你那個岳丈什麼態度啊?」譚妙芸白了丈夫一眼,對他的話不以為意,饒有興趣的繼續問。
「至始至終,沒有發一言。我估計,反正他是不敢再打他大女兒的主意了。呵呵。」趙卓有些得意的說。
「哦。」譚妙芸這才恍然大悟。
陳傳貴雖說人是回來了,但跟李援朝形同夫妻,有其名,無其實。李援朝幾個月不與老婆同房,一想起她那個地方就噁心……
那位說,這人一走背運,真是喝涼水也塞牙喲。話說陳傳貴因為不待見趙宗彪,和李得成苟合,和父親的破事兒被丈夫抓住,回娘家又沒有撿到個好面子,雖給丈夫下跪求饒,可丈夫看樣子並不原諒她……對這一切,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一天只「噗噗」的做事。她要把滿腔的悲憤和渾身的力氣全用到體力勞動上。
她家的旱地和哥哥李解放的地是上下坡,界限本來就不大分明。秋冬季節,收割已畢,陳傳貴就扛把鋤頭在田邊地頭起溝挖峁,為冬播做一些準備。一個人幹得還很起勁兒。她見跟老大家連界的一道坎上長得草糊糊的,不美觀,就下死力的從下往上刮。這樣,這道坎就被刮得面目全非,上面田里的土就有不少滾到她的田里來了,堆了長長的一條,像一道河堤。
她還把自己跟別人家連界的路邊,也全挖了一條。她把路挖了半邊,別人只好向另一邊下足,她的土地無形之中就擴大了一些,總之是向四周蠶食啊。好在那連界的路,除了李解放家的以外,再就是公公家和二伯家的,估計都不會說個什麼話。但路人一看,有些不成個樣子,紛紛搖頭,認為這個女人做得有些過頭了。
過了幾天,譚妙珠從縫紉社請假回來出坡,看見了這一幕,老大不忍,回頭對丈夫李解放說:「她這是欺負人呢,你看看,那田坎,那路邊……是不是心裡有氣,沒地方出了,找我們出啊?」
當哥的息事寧人:「算了吧,肥水也沒落外丘田,過後我和兄弟說說。」「不行,我們大的就該吃虧呀。」譚妙珠不買賬。
因為沒有得到丈夫的支持,譚妙珠嘴裡這樣說,扯皮的決心到底難下,她就去找姐姐商量。
譚妙芸說:「她這樣做,我看,不是精神病,就是欺負人。」
「一個曉得偷人的女人會有精神病啊?擺明了是欺負人嘛。呵呵。他姨媽,一定要讓那個女人知道你的厲害。」趙宗彪火上澆油。
譚妙珠就訴苦說,當家的(這地方喜歡給丈夫稱當家的,至於真正在家裡當不當家,倒無所謂)不支持她。趙宗彪說他們是弟兄,對的起一個,對不起另一個,當然不會表態。他不支持,我們兩口子支持你!「那我怎麼辦啊?」
趙宗彪快人快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要變本加厲。呵呵。」譚妙芸補充:「將她刮下去的土端上來,把路向她那邊再偏過去。」
正當譚妙珠把陳傳貴刮下去的土往上端時,陳傳貴趕來:「你怎麼端我田里的土,真不要臉!」
「你才真不要臉呢,把我田的土往你田里刮,你以為這是男人,別人的就是比自己的好啊。」譚妙珠反唇相譏,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媽勒個逼的。」陳傳貴勃然大怒。
「你個狗雜種!」譚妙珠投桃報李。
先是罵,後是拉拉扯扯,動手動腳。好在他們的丈夫都及時趕到,把各自的女人扯開了。譚妙珠只把田里的土端上去一部分,不服氣,拉了丈夫去找姐夫趙宗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