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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百八十六章 風雲變幻 文 / 靜毅

    第一百八十六章風雲變幻

    一個星期以後,紅旗大隊(趙家莊)的追悼大會,是在大隊小學校操場上舉行的。沒有電視轉播,只能聽收音機(擴音)。人們先是再按要求統一肅立默哀三分鐘,再聽口令虔誠的三鞠躬,接著就畢恭畢敬俯首帖耳聆聽追悼詞。

    那悼詞,多半還是那些歌功頌德大得不能再大的空話、套話。早聽了不下千百遍了,大家也沒有聽出個什麼新鮮來,只要聽了上句就能背出下句來,但樣子上一個個顯得心領神會、融會貫通,受益匪淺、百感交集。

    李長鎖、李長年弟兄是顫巍巍拄著拐棍來的,一臉戚容,肝腸寸斷。他們開頭倒還好,聽著聽著,身子就發起抖來,老淚情不自禁滾滾而下,以至於泣不成聲了:「**他老人家走了,走了啊……我們貧下中農、革命群眾該怎麼辦啊?嗚嗚……嗚嗚。」

    「沒有他老人家領導我們,我們現在只怕還在受壓迫受剝削喲……三座大山啊……嗚嗚。我們翻身做了主人,他老人卻……嗚嗚嗚嗚。」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他們率先這一哭不打緊,先是場上的老人和婦女一個個哭出了聲,緊接著女青年和小孩子也跟著哭了起來。尤其是中老年婦女,那是哭得個昏天黑地、要死要活呀:「您要轉來呀……**!嗚嗚……您要轉來……」

    「你就狠心拋下我們貧下中農不管了嗎?……嗚嗚。」

    「**啊**,你走了,誰領導我們干革命,批判資本主義、修正主義啊……嗚嗚!」

    李長久哭的詞碑比較直白:「我們的偉大領袖啊,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啊,怎麼就不能活萬萬年呢?我們不是天天祝福您『萬歲、萬歲、萬萬歲』、『萬壽無疆』的嗎?往後誰來給我發照顧(救濟)啊。嗚嗚。」

    李長鎖哭著哭著就倒在了地下,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李長年以拐棍擊地,捶胸頓足,生不如死。更有甚者如李長久的老婆陳氏等,台上台下爬著爬著哭,褲子也快要彈掉下來了,露出了半截不算白的屁股墱子,涕泗橫流,詞碑應山。

    整個小學校,整個趙家莊,整個中國,整個社會主義國家,整個世界的無產階級陣營,無不籠上了淒風苦雨,慘雲愁霧,嚴寒冰霜。一時之間,山河失色,鳥雀心驚。

    更為滑稽的是,中央的追悼會結束了,收音機裡還在播放哀樂的時候,李得成想上台講幾句什麼,但見台上台下大放悲聲,感同身受,悲從中來,如骨鯁在喉,習慣性的使勁兒喊了幾聲:「**萬歲,萬歲,萬萬歲!」、「化悲痛為力量!」

    正沉浸在哭號悲傷中的人們聽到口號聲,一時條件反射,如同打了一劑強心針,一個個精神為之一振,立即跟著拼了命的跟著吼。當然包括那些正在哭的死去活來的人,哪怕跟著喊半句也好啊。也許他們冥冥中以為,這樣喊或許有些作用,有可能把那個偉大的英靈、那個曠世強人給喊回來,領導他們繼續革命呢!呵呵。

    包括李得成在內的喊口號的人,幾聲吼過之後,又似乎覺得有些不大妥,便住了聲。

    貌似趙宗彪倒是顯得有些平靜的說,更沒有跟著喊口號。他暗忖這個世界可能就要發生一些變化了,還多少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心理。大部分的趙家人,也沒有那種大悲大痛的表情。他們那時想的,形勢也許會要變一變了吧,這也鬧騰得太久了是不是……

    追悼活動期間,趙家莊的五類分子(當然包括陳老師)被集中關在一個地方,由持槍基幹民兵看押著,怕他們亂說亂動,破壞悼念活動。

    幾天以來,趙家莊好多人家冷火秋煙,一個個茶飯不思,水米未進,還包括他們家裡喂的少許的牲口,也跟著一同遭了罪。

    當人們還沉浸在失去偉大領袖的無比悲痛之中,不能自已、不能自拔的時候,十月六號,公社通知開慶祝大會。社員們有些吃驚,這剛剛失去了偉大的領袖,何慶祝之有?

    急匆匆趕來參加會議的人們,遠遠的就可以看見公社屋簷上掛的幾條大橫幅:「繼承偉大領袖**的遺志!」「熱烈慶祝英明領袖華國鋒同志當選中國**中央委員會主席!」「熱烈慶祝黨中央一舉粉碎王張江姚四人幫!」「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等等。

    識得幾個字兒的人已經猜出,一浪推一浪,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領袖人物又誕生了。前一些時候跳得很高,炙手可熱,氣焰囂張、「多行不義」的「四人幫」終於被打倒了……

    會場早不在公社大禮堂了,也沒人敢再去那裡開會了不是?陣陣慘呼聲猶在耳畔呢。再說了,現在的大公社的人也多了好幾倍,大禮堂也裝不下了哦。不大的操場上一時就人滿為患,人群還在往兩邊的苞谷林延伸。好在那時節苞谷已經成熟,故損失不大(即使有天大的損失,誰敢放半個屁呀)。連水溝裡的石頭上也坐滿了人。那個壯觀啊,就甭提了!

    這個會議,和上次的追悼會就大不相同了,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氣氛異常的火爆熱烈。前面說過,那個年代參加開大會,是要記工分的,雖然一天的工分分不到一個狗卵子球,那也是工分不是?那也總比閒著強啊!再說你不參加開會,說不定還要遭批判呢,好死不如賴活著,圖過安然不是?

    會議議程先是學習中央文件。好像那時候的什麼樣的文件都加得有「絕密」字樣,還有傳達至縣團級的規定,但不知怎麼又全讓小老百姓都知道了,都學習了。

    公社團委書記趙維剛把選出新領袖和粉碎「四人幫」這兩個內容一宣讀,基幹民兵便對空鳴槍,頓時鞭炮齊鳴,敲鑼打鼓,高呼口號,山鳴谷應。那口號內容除了「萬歲、萬萬歲」以外,新加了「緊密團結在以英明領袖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周圍……」太長了,太生疏了,好些沒讀過書的老農喊不轉,只鼓著迷茫的眼睛,嘴巴翕動,手臂連揮,以示響應。

    呵呵,舊壇到底裝了新酒哦!在沉寂經年的中國大地,也著實算難得喲。

    可憐的小老百姓哦,可憐的芸芸眾生啊,哪怕他們喊啞了喉嚨,拍紅了手掌,他們又哪裡知道這是中央高層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是形式主義與實用主義的鬥爭,是保守派與革新派的鬥爭啊……

    他們又哪裡知道「四人幫」的根底?毫不誇張的說,即使現在,對這其中的種種,又有多少人說得出個子丑寅卯來?多多少少瞭解的一點兒無非是一些大而化之的官樣文章。

    接著是領導動員,幹部群眾宣誓表決心。先是縣裡來的人講,然後是公社龍書記講。一個調調,無非是:高舉旗幟呀,繼承遺志呀,擁護中央果斷決策呀,打倒四人幫呀,批判資本主義呀,批判修正主義呀,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呀,抓階級鬥爭、路線鬥爭呀……

    最後是中學生代表宣誓,一男一女。那女娃娃就是李得成的讀初中的女兒李興。她雖說年紀還不算大,但發育得快,已有了她媽媽的身材雛形,算長相出眾的一類女孩兒。

    她除了照著老師寫的稿子念了一通,還手握拳頭,喊起了口號。台下千人百眾,都起立跟著喊。李興也就出盡了風頭,瀟灑了一回,得瑟了一回。

    李得成夫婦看到女兒的表現很興奮,全公社又有幾個人有上台的資格?趙宗彪兩口子卻氣得就差吐血了。

    話說回來,這些熱烈而隆重的活動終於結束了。對於那些小老百姓來說,一個不管再怎麼偉大的人物下世了,一個新的領袖又誕生了,本來就與他們那簡單、瑣屑的生活沒有多大的關係,哭過、痛過、悲傷過。歡慶過,也就罷了。生活還要繼續不是?

    「一步跳過溝——撿起現門頭」,「將軍跳下馬——各自奔前程」,當挖泥錛土的還是披著蓑戴著笠去修補他們的地球,背著背簍、拄著打杵背糞、背柴草、背糧食;當掙副業的還得去掙他的副業,趙宗彪那裡李得成那裡現在就各有一撥兒;頭腦活泛一點的,如錢四海、趙宗彪之流,依然在做著他們發家致富的美夢,夢寐以求搞「尖尖腦殼」(投機倒把)賺錢。

    「爾曹身與名俱裂,不廢江河萬古流。」地球還在轉,河水還在流,不循人情,不捨晝夜。「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卻說趙宗彪因為李得成的女兒李興在公社的大會上露了那麼一把,聯繫到自己的丫頭菲菲的不聽話,還倔強得沒有辦法,心中就有了幾分糾結,幾天以來臉色一直不怎麼好看。直到大兒子趙亮放假回來,饒有興味的聽弟弟趙炯講了一個有關李興的最新故事,讓他給偷聽到了(或許是兒子們故意讓他聽見的,也未可知),心情才稍微好了那麼一點兒。

    在參加完公社的慶祝大會以後,李興很興奮,飄飄然就有些不知道自己有多高多大幾斤幾兩了。她先前對自己的身材、貌相本來就有些自信,這剛剛又風光了一回,在同學們中間就自然而然萌生了一種優越感,走路走的那是正步,眼睛看人也朝天望著,一天笑靨如花,曲不離口。全班的女生就都對她產生了反感。殊不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定要給她一個好看!

    初中學校的女生廁所和男教工廁所之間只隔著一層木板,木板中間,因為年久失修,有了一些些小縫隙。那天下晚自習以後,李興一個人率先衝進了廁所。等其他女生進來時,發現她並沒有解手,卻正在對著縫隙往那邊偷窺,還是很專注的那種。

    有一個女生故意大聲喊她一句;「李興,你在看什麼?」她羞紅了臉,搖搖頭跑了。

    大家跟出來一看,年輕、瀟灑、英俊的校長也剛剛提著褲子從廁所那一邊出來。大家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了。那幾位女生心說,你不是瞧不起我們嗎?你不是喜歡出風頭嗎?你不是吹噓校長看你時,眼睛直直的嗎?這回一定不能放過你!她們立即去報告在全校素以嚴厲著稱的班主任。

    年紀較大的班主任對年輕的校長講了此事,校長尷尬的一笑:「嗨,還有這樣的事兒啊?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吧。算了,算了。」

    但班主任不這樣認為,他怕把事情鬧大了,他這個當班主任的走不脫人,也是職責所繫,就把李興喊到辦公室來問:「李興,我問你,你娃娃偷看我們校長解手了?」

    「沒有,沒有……我是去解手的,她們瞎說的……」李興臉紅耳赤狡辯。

    「是她們瞎說嗎,她們為什麼就不說別人,單單說你?學校讓你在慶祝大會上發一個言,有什麼了不起,你還真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啊!給我說實話!」班主任生氣了,拍起了桌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趕巧了,我只瞟了那麼一眼……嗚嗚。」班主任一發怒,沒經歷過什麼世面的李興就嚇哭了,這也正常,人家還是個孩子呢。

    「那就是說,你還是看見校長的那、那啥了?」班主任板著臉,忍住笑,乘勝追擊,大有不獲全勝,決不罷休的勁頭兒。(那個興致,有些像時下的警察審問小姐或嫖客。)

    「沒、沒有……」李興咬著衣服的下擺,很驚恐,遮遮掩掩道。

    「嗨,只隔一層木板壁,你……」班主任就是不相信,一時興趣大熾。

    「我……我只看見一圈圈黑鬍鬚兒……其他的地方校長用手捧著,我、我、我沒有看見啊……」臉紅起了耳朵根子。

    「去去去……」李興一走,班主任快要笑背氣兒去了。

    校長第二天就把那個縫隙用報紙給糊上了……

    但隔牆有耳,李興偷看校長解手,並看見一圈圈黑鬍鬚兒,校長用手把東東捧起的話,不脛而走,不翼而飛,早在校園內外傳遍了。這讓得瑟了幾天的李興像做了一回小偷一樣,無地自容。

    既然最高層有了人事變動,革故鼎新,各種新的思潮也就紛紛醞釀、湧現出來,隨之而來的政策自然也出現了一系列的調整變化。

    最明顯的是在一九七七年的暑期前,中國恢復了高考考試制度,廢除了推薦制,工農兵學員被推薦上大學的現象一去不復返了,成了一段塵封的歷史。也算正本清源、撥亂反正,大快人心吶。

    恢復高考的消息一傳出,舉國歡騰,報名踴躍。人們似乎覺得,一夜之間,大家都有上大學的希望了。殊不知,那個年代讀了大學,就等於到手了鐵飯碗,金飯碗,一生一世高枕而臥衣食無憂喲!當時報名還沒有家庭出身、社會關係、年齡、學歷之類的諸般限制;加之各地方當局也積極鼓勵大家報名,這可以充分體現河清海晏、國泰民安的大好景觀啊。

    小小的一個張家寨就有上百人報名,其中不乏像李解放、趙佳這一批小學生和李德俊、趙宗彪這一撥兒初中生,李得成是讀了幾天高中的,自認比趙宗彪之流還高出了那麼一篾片兒,自然不會落下,連譚妙芸、胡麗瓊也在大家的慫恿下,參加了考試。

    考試在原來的區鎮高中舉行,熱鬧是熱鬧,人山人海,人滿為患,但出水才見兩腿泥,這第一臣下來,就有一半人垂頭喪氣了,還有不少的人抹兩把淚,偷偷溜了。

    不久,結果出來了,讓大家一個個捶胸頓足,徒喚奈何天,像霜打的茄子,很委屈很失望的說。直到這個時候,才真正知道這個大學不是什麼人都能上的。

    趙宗彪、李得成文科成績,考得都還不錯。尤其是趙宗彪,他的語文比女兒菲菲和李勇還高些,他覺得那是自己平時酷愛讀書的回報,可惜數學一門,給拉慘了,險些吃了個鹹鴨蛋(也難怪,一個初中生考的卻是高中的內容)。

    在高中生中,趙家莊的李勇、趙菲菲脫穎而出,以高出高考最低錄取線幾十分的成績,各自被省城的石油化工學院和醫學院所錄取。貌似整個紅星人民公社,也就考取了這樣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原來的那一個區考取大學的也屬鳳毛麟角,中專生倒是有幾個。

    大家談論、嗟歎、讚賞一段時間以後,也就恢復了平靜,自己當幹什麼還幹什麼,認命吧。

    李勇和趙菲菲興高采烈、歡呼雀躍、走親訪友、辦理手續、整理行裝,在全村人的羨慕和敬佩的眼神中,在親友、家人的飽含深情的祝福聲中,告別趙家莊,踏上了省城大學的求學之路,續寫著他們人生或高昂或激越或悲壯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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