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社員們在熱火朝天積秋肥的時候,趙宗彪對老婆譚妙芸說:「你能夠當這個大隊書記與縣裡周書記是分不開的,實際上像那些區裡的、公社的頭頭腦腦,還都不怎麼高興呢。」
譚妙芸回答說:「這我知道。」
「那麼,我們這次再一次得罪了姓龍的,他說不定還會給我們小鞋穿穿,這狗日的李得成也回來了,他們肯定會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找我們的麻煩。」
「依你說,我們怎麼辦啊,是不是拱手投降啊?」譚妙芸笑著問。
趙宗彪急著說:「說什麼話呢,我趙宗彪什麼時候投降了?我是說,你在位期間要抓住機遇,為趙家莊辦成幾件好事,才對得住提拔你的人,也做給我們的對手看看。」
「那你說有什麼好事啊?」
「趁周書記還在台上,趙曉嬌還可以做牽引,把趙家莊的電線拉了。」趙宗彪斬釘截鐵的表示。
「我想起來了,周書記上次好像也提到過的,就依你。」譚妙芸也很興奮,這的確是一件大好事。
說幹就幹。譚妙芸立即召開大隊、小隊幹部開了一個會,這公路修通了,解決了我們肩挑背磨的苦楚,可外面大都點上了電燈,用上了電力。我們這裡原來是因為棧道的阻礙,外面的電一直沒有引進來,現在好了,棧道打通了,我們要把電接進來!
大家要統一認識,大家要像去年修公路一樣,群策群力,出力流汗,為趙家莊的老百姓辦一件大實事,大好事。這是福利事業,自然沒有人反對,就連李得成、黃四毛也積極支持。
趙宗彪是最積極的一個,他第二天就趕到公社,找到姐夫張雲天說了拉電線的事。
張雲天說:「這是造福子孫萬代的好事,我舉雙手贊成!」
「不是怕你不贊成,而是想你鼎力支持,像去年修公路一樣。」趙宗彪開門見山提出要求。
「我現在無職無權,倒是怎麼個支持你呀?」張雲天攤攤手。
「這就看你願不願意,你手裡肯定有資源。就算我代表趙家莊的老百姓求你了。」趙宗彪知道這個姐夫當了這麼多年的幹部,他有這個能量。
「我看你還是先和公社龍書記說通了,再和我說,我們是要服從領導的,你最好給我謀到一個諸如指揮長之類的差事,那個時候,我就可以大張旗鼓的支持你們了。你說是不是呀?」張雲天思考了一會兒後這樣表態。
趙宗彪一想,也有道理,可是這天姓龍的不在,說那就二天讓譚妙芸或李得成來請示公社書記吧。
他跑到供銷社和錢四海說了此事,錢四海表示供銷社大力支持。用供銷社的電話,趙宗彪直接向周書記求援。周書記爽快的答應了,說趁退休之前為你們趙家莊再做一件實事,也極為願意。
沒過幾天,譚妙芸還是找到了龍書記,把自己想給紅旗大隊解決缺電的問題提了出來,那人沉吟了一會兒後說:「我今年在你們紅旗大隊犯了錯誤,你們那個地方的事我還真有些不敢管呢。」
「那你可不能說我們紅旗大隊不是紅星公社的一員吧?你既然是我們公社的書記,紅旗大隊的事,你不可能不管吧?」譚妙芸不服氣。
「倒不是說不管,是不大敢管,怕管出麻煩來了。呵呵。」龍書記胡扯一氣,有意推諉。
「再說,這拉電線和搶挖洋芋不一樣呢,這是福利事業,人家周書記還支持呢。」譚妙芸心說得給點兒壓力了。
「周書記也支持啊!是福利事業,是福利事業……誰說我不支持?我這是在和你討論怎麼個支持法……嗯,你們想我怎麼支持啊?」姓龍的也想改變一下趙家莊人對自己的不好印象,做一回好事兒,自己現在畢竟是地方首長……
「給我們派一個公社幹部當指揮長,主要是和電站方面搞好協調。」這是她和趙宗彪早已商量好的。
「你們想要張雲天去吧。」
「他熟悉情況,能去最好。」
「那就這樣,一切由張部長負責。還有什麼困難再找我啊。」龍書記皮笑肉不笑的說,少有的謙和態度。
這公路通了,拉電線就相對容易些了,何況張家寨早已經通了電。說不容易呢也不容易,因為還有許多具體的事情要做。
趙宗彪到供銷社請錢四海派人到縣里拉器材,錢四海提出,張雲天一起跟著去,事情好辦些,張雲天答應了。趁張雲天還沒有下城之前,趙宗彪和他一起找到電站的領導,讓他安排技術人員給趙家莊定線路,爾後給趙家莊架線、安裝。
把電站的領導拉到供銷社的食堂喝了一頓酒,送了兩包好煙,說好,到時候,給趙宗彪私人家里拉一條三相四線的專線。錢四海解釋,因為他正在跟供銷社合作辦加工廠。電站的領導有些詭秘的看看錢四海,吃了人家的嘴軟,還是笑著答應了。
在定線路的時候,到底還是出了一點麻煩。線路要通過李長年家門口,他門口有一棵大核桃樹,也不知多少年了,有雙人合抱粗,但必須砍。李長年表示我家就是不點電燈也行,我的核桃樹堅決不能動!那是我們老李家的古跡兒。
譚妙芸、張雲天、李得成都去做工作,就是做不通。
李得成從縣城蔫蔫的回來,對人說公路已完工了。問他的傷情,他說下車時,不小心摔的,看來不大像呢,但也沒人較真兒。他在家裡蝸居了一段時間,聽了老婆訴說受到了趙宗彪、譚妙芸的打壓,眉頭一皺,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強打精神,又參加勞動、開會什麼的。
知道二叔雖說不許砍樹,但一定阻擋不住趙家莊通電,但他就是不想讓趙宗彪、譚妙芸太順利了,他便對二叔說:「你就會一回事吧,讓趙宗彪得一回表揚吧。再說,你想擋住人家拉電線,不起作用的。」
「你說得輕巧,如果你還在台上,我說不定就答應了,他趙宗彪、譚妙芸,天翻過來做地,也不可能,莫講還是一棵古樹!」李長年賭咒發誓言之鑿鑿。
李得成陰險而得意的笑了。
張雲天親親的叫一聲:「大姑爺,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這電燈一亮,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就差不多進入了**,你老也享幾天福不是?」
李長年搖搖頭,不說話。心說我兒子的官可比你大多了!
譚妙芸發現事情不對,說給他補錢,要多少補多少!他還是搖頭,嚴肅的像一個哲人。
李長年夫婦最後放出話來,都這麼大的一把年紀了,這一次定要與核桃樹共存亡!你們不要多費口舌。
李長久和李長鎖兩弟兄也去勸,說這是好事呢,又不是他趙宗彪私人家的事,若是他家裡的事,我們都支持你對抗下去。李長年依然不鬆口,還怒斥李長久忘了自己的祖宗,忘了自己姓氏名誰,成了趙宗彪的一條狗。
李長久不敢做聲了,大的就是大的!再說這麼多年來,也被兩個哥哥教訓慣了不是?
李長鎖最後說:「老話說,冤家易解不宜結,他趙宗彪說壞也真壞,說我們老李家不恨他,那是假的,但他還不是有良心發現的時候?你們是親戚這不假吧,怎麼說也是切肉連到皮在!即使不說親戚了,你家丫頭上大學,據說還是他出的力呢。」
李長年老兩口異口同聲:「那是他在贖罪,懂嗎?」
張雲天、李得成又和技術人員商量,能不能把這個地方挪一挪?人家說,既費材料,還不好看。我們從來沒有看過曲曲彎彎的線,若你們解決不下來,只好先擱著了。
趙宗彪授意把樁給我定下來,先從別處開始砍線路,栽桿子,最後由我來拔釘子,我還真不相信蛇是冷的!心裡想的是,你們兩個老傢伙之前對付我的事,還在我心裡發酵呢。
李長年卻把他們打的樁拔了,扨在火裡燒了。他以為把定的樁拔了,他們就不會打他的核桃樹的主意了,就會繞道了。
各生產隊的線路都砍通了,坑洞也挖好了,電線桿子也抬攏來了,只差栽了,連電線、瓷壺等都拉齊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大家眼巴巴齊刷刷看著趙宗彪。
趙宗彪從家裡扛了一把明晃晃的斧子,就往李長年家的核桃樹下走,大義凜然的樣子。趙家莊人人馬馬跟在後面看熱鬧。
這一吵鬧,李長年和趙彩霞就驚醒了,先一步跑到核桃樹下,雙雙死死的把樹抱住:「趙宗彪,你今天要砍我家的樹,就先砍我們的人,看你有沒有那麼大的狗膽!」
趙宗彪一手拿著斧子,一隻手用力把李長年掀開,可是李長年摔了一個跟頭,爬起來又把樹抱住了,嘴裡開始罵:「趙宗彪,你個無德行的,你壞事做絕,不得好死!你要做孤老的……」
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連站在旁邊的譚妙芸臉上也眼睛噴火,臉上越來越不好看了。
趙宗彪舌頭在上下唇遊走了一會,眼裡露出殺氣,將斧子交給旁邊的張雲天,衝上去,左右開弓,一人狠狠甩了兩個耳光,罵道:「下賤!」打得兩人猝不及防,臉上火星直冒,眼淚也快出來了。
他把李長年提起來,一把扨在了一丈開外,又回頭把還在痛罵的趙彩霞也扨了出去,對身邊的趙維和譚妙芸說:「你們帶著人,給我欄住,我來砍樹了。」
他從張雲天手裡接過斧子,往手心裡吐了口唾沫,也不管那兩個人聲嘶力竭的罵,就「叮叮梆梆」砍了起來。
那兩個人在地下掙了半天爬起來後,又朝攏竄:「你趙宗彪厲害,連軍屬也敢打啊,今天讓你打死了算了!」。
趙宗彪一邊砍樹一邊冷笑:「莫講你一個軍屬,就是你的軍人兒子老子也敢打!」看這罵的,呵呵。
李長年被趙維、趙佳、黃四毛等攔住,他沒有力氣衝破他們的防守,痛惜,老了,老了,若是年輕的時候……
趙彩霞被譚妙芸、黃春秀、姚驚蟄等攔住,饒是她撞呀挖呀刨的,她們就是不退,像一支女子別動隊,像一道鋼鐵長城。
天氣已經有些冷了,趙宗彪卻熱得只剩下一件汗衫兒了。揮汗如雨,越砍越興奮,越砍越有勁。伴著呼呼風聲,木屑四濺,好像每一斧子都砍在李長年和趙彩霞的心窩上,從而抵消他們對他的惡毒的謾罵。
樹已經砍了三分之二,見他揚起的斧子沒有先前高了,速度也明顯的慢了下來,李解放才決計要換他,最後張雲天和李得成也砍了幾斧子,表一表姿態吧。
樹一砍倒,趙宗彪通知在場的人,挖坑的挖坑,栽桿子的栽桿子,架線的架線,自己就回家了。
趙宗彪一走,那老兩口卻出奇的安靜了下來,睜著驚異的眼睛把周圍的人看一眼,圍著那棵大核桃樹旋了幾個圈圈,也顫巍巍回家了。從第二天開始,二老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把核桃樹的枝枝葉葉撿回家,還請了李德俊李德財等幾個人把樹筒子也抬回家了。
本來其他的地方也還有這樣那樣一些小的扯皮,不許砍跟前的樹呀,不許在自留地裡栽電線桿子呀等等,都因為趙宗彪收拾了他的大姑爺兼軍官家屬李長年,而化為無形,冰霜無事了。
事後人們講起這件事,說在趙家莊除了趙宗彪,誰還有這樣的膽量,這樣的魄力?肯定是挪地方的下場。親臨現場的張雲天、李得成也不得不佩服趙宗彪的獨膽,由此想到自己,今後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了。
按公社張雲天部長和電站的統一部署,根據趙家莊的地勢、住戶特點,暫安排兩台變壓器。圍繞變壓器的位置,每一台變壓器管哪些地方,又展開了新一輪的爭吵。
在這一點上,因為趙宗彪和李得成都在一生產隊,倒破天荒的結成了一次統一戰線,兩個人都表示一生產隊肯定要按一台變壓器,最多把二隊帶一下,把學校帶一下。理由是要照顧加工廠,那是公社供銷社的企業。
那四個生產隊先是要求每兩個生產隊一台變壓器,後來知道變壓器反正只有兩台,就提出兩個半隊一台,公平公正,天經地義。說這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你們這些聰明人怎麼就硬是不懂!
僵持不下,張雲天、譚妙芸、趙維又反覆給那幾個隊的群眾做工作。說本來上面只給我們趙家莊一台變壓器的指標,那多的一台還是趙宗彪和錢四海向縣裡求來的,你們就不能將就一下啊?
黃四毛不買賬:「他求的,就歸他呀?這是什麼邏輯!」
那幾個隊的群眾在黃四毛的鼓噪小,都吵嚷著堅決不同意。
黃四毛公開叫囂:「若這次變壓器的事情處理不公平,我要帶人把主線上的桿子拔掉,那些電線桿子本來就是從他們三隊抬過來的。」
李得成惱怒道:「你敢毀壞照明設施,那是要坐牢的!」
經歷了一些事,李得成現在法律意識是越來越強了。哈哈!
「坐牢就坐牢,要點不成都點不成!」黃四毛口氣硬得很。
趙宗彪壞笑著對黃四毛等人說:「那好,你們幾個隊扯皮的,繼續扯,老子先把一、二隊的變壓器安上,另一台退回去,讓你們狗日的點不成電燈!摸死你幾爺子。黃四毛,你敢拔栽好了的桿子,怕我打流你的稀屎,不信,你試試看!」
明明知道不公平,可知道鬥不過趙宗彪和李得成,那三個隊的人吵了一陣,也就作罷。
那三個隊不鬧了,二隊的人又提出,這台變壓器不是一生產隊帶二生產隊和學校,而應該是二生產隊和學校帶一生產隊。怎麼說,二隊有大隊部、學校,是全大隊的政治、文化中心不是?所以變壓器應該安在小學校所在地的二生產隊地面上。
錢四海哈哈一笑:「好你們那個政治文化中心啊,那我說趙宗彪家裡是你們紅旗大隊的經濟中心,怎麼樣?」
李得成吼道:「你們二隊的再爭,乾脆把你們也擱起著,看你們搬起石頭打天!」
沒人再吱聲了。
圍繞一隊的變壓器安置在什麼地點,李得成和趙宗彪兩大主力隊員再起衝突。趙宗彪要安在他家屋門口的竹林裡,李得成說為了照顧兩個隊的群眾,應該安在他家房子前面,人戶也密些不是?
兩個人各執一詞,不可開交。李得成說:「你們現在是幹部家庭,做公益事業,怎麼老是猴子向火——往褲襠裡扒!」
「你也是幹部,你為什麼不高風亮節?她譚妙芸是大隊幹部,而我趙宗彪是一個群眾,我覺悟低,我就是要照顧公社加工廠的利益!怎麼著?」趙宗彪半步不讓。
「你不要懵人了,你這個加工廠到底是公社供銷社的,還是你趙宗彪和錢四海私人的,還有待調查。我之所以之前幫你說話,那是為了把變壓器不讓別個生產隊搶走了。」
李得成現在真有些後悔了。
「你是男人還是女人?說了的話,覆水難收!」趙宗彪強辯。李得成說的加工廠的性質問題,讓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張雲天悄悄對趙宗彪說:「讓一步吧,你不是還要拉專線嗎?遠一點就遠一點吧。」
趙宗彪一想,也在理,再說他李得成不是黃四毛,懵是懵不住的,你總不可以說,你再鬧,我一戶人家把這個變壓器霸佔了吧?
協調的結果,這台變壓器就安置在了李得成和趙宗彪兩家的正中間。若偏了哪一方,另一方肯定不服,那很可會出大亂子。
在場的社員群眾都認為張雲天不愧是多年的老幹部,處置事情,方圓有據,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