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彪和譚妙芸跟葉書記、李得成賭氣,不去管大隊的事,別人也拿他們兩口子沒有辦法;但自己生產隊的事、自己家庭的事卻不得不管!
到了秋天,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後就曬滿了各種糧食、辣椒、菜頭菜腦。那天早飯時候,吳氏剛剛曬的一簸箕黃豆,(下面用一個馬扎支著,)硬是被老二家的幾隻可恨的老雞婆給啄翻了。把個吳氏氣得破口大罵:「他媽的翻瘟的雞,給老娘把黃豆都啄翻了啊,等我來打死了喂湯喝!」撿起石頭就砸,雞婆咯咯叫著,往自家屋邊撲騰。吳氏邊罵、邊追、邊打,眼看就追到了老二家的門前來了。
「他大伯娘,你沖那些個啞巴畜生發個什麼火呀?它們又不懂人事!那才真是的。」朱氏看著自家那幾隻被攆得四處亂飛的雞婆,也有些火,端著個飯碗就接上了火。
「它們倒是不懂人事,你們應該懂吧!還專門放出來禍害人家的糧食!」見事主站出來說話,吳氏火氣更大了,撿了石頭繼續追打雞婆。
「哎哎,我說姓吳的,打狗也欺主不是?你攆了這麼遠,也夠了吧4,我的雞,有一隻已經被打瘸了腿呢,你還不放個手啊?」朱氏放下碗筷,出來跳腳喊道。
「打死了作數!」吳氏並不住手。
「你沒個王法了,你敢再打我的雞婆,那我就敢打你的人!」其時,趙宗仝、趙宗晟都過來勸自己家的婆娘。
當吳氏再一次打出一個石頭以後,朱氏撲上來,把她掀了一個四仰八叉。吳氏罵著,爬起來和朱氏扭打在一起。男人把她們拉開,兩個人又對罵著往攏撲,又被各自的丈夫拉開。兩人氣不順,就各自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自家屋門前,指著對方的鼻子罵。
趙宗彪和譚妙芸冷眼旁觀,以為罵一會就會消停下來,懶得管她們的,就各自上工去了。
誰知這兩妯娌,真是好興致,罵了一個上午,也不休戰。吵著吵著,還連陳古八十年的那些事情也一股腦兒牽扯出來了,不僅把做姑娘時偷人的事翻了出來,就連祖宗三代也沒有倖免。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盡撿惱火的說,撿惱火的罵。罵得涕泗滂沱,日月無光,還一定要與對方搞個清楚明白。
回來吃中飯的趙宗彪這才意識到:這場架非同猩了喲。
罵著罵著,不知怎麼就對準了各自回來吃中飯的丈夫,朱氏罵:「趙宗仝,你媽那個逼的,砍了我屋門口的樹,不得好死。」
吳氏罵:「趙宗晟,你個死狗日的,你給我賠黃豆來!」
趙宗彪心說,你們罵去罵來,不就是讓我的兩個大人吃虧麼?不行,他趕過去制止,她們反而罵得更凶了。
趙宗彪見兩個哥哥投鼠忌器,都做起了縮頭烏龜,不敢下手,衝上前,對兩個嫂子一人扇了兩個耳光:「你們敢再罵我的大人,我打掉你們的大牙!」一貫以來,他尤其痛恨吵架或開玩笑時沾大人。
這下可不得了了。俗話說,「長哥長嫂當爺娘」,一個大嫂,一個二嫂,那也是隨便打得的呀?兩妯娌同仇敵愾,揪住趙宗彪不放:「你要打,打死了算了。」
「不活了,一命拼了,你一個生產隊長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也太跋扈了!」兩人就往趙宗彪身上撞,在趙宗彪身上刨。好在譚妙芸衝進來解勸,那兩弟兄也急忙各自拖開了自己的老婆。
一家人來到趙宗彪她們屋裡,解決問題。人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前些時,老趙家一門心思跟李得龍、李得成鬥,「兄弟鬩於牆而外御其侮」,就把自己的那些雞毛蒜皮的些些小事給忽略了,這外戰一停,內戰的烽火驟起,就像當初國共兩黨一樣。
一湊,事情還真不少:朱氏說,趙宗仝砍了她屋角的樹;他家的豬打圈跑出來吃了她自留地的青菜和豌豆啥的;吳氏還經常與人嘀嘀咕咕,說她家趙維如何如何能幹;趙宗仝治病如何如何高明;炫耀家裡富裕……老娘早就嚥不下這口氣兒了。
吳氏說,你雞婆喂得多,也不興把點兒吃的,一放出來,就朝我們這邊跑,不僅曬的糧食,跟前的草頭木根也被那翻瘟的雞啄光了;你家的小子放學以後不僅把我們的果木偷完了,還把樹下的瓜菜也弄壞了;你還把垃圾往我們這邊掃,你自己曉得愛乾淨,未必別人就不曉得講一講衛生啊?他趙宗晟不是記工分嗎?我掙的工分比五家外百姓的還少,這像話嗎?要翻臉就翻臉,誰離開了誰活不成,誰怕誰!
趙發通老兩口不好對兒媳婦發得火,媳婦兒到底是人家屋裡的人不是?就捶胸頓足,一個勁兒罵兒子無用,連個婆娘也沒有教好。兩妯娌見丈夫受了埋怨,暫時宗了。
女人住了口,兩弟兄卻又爭了起來。一個說你穿了我的衣服,至今也不曉得還;一個說我給你借的錢,你只怕早就忘都九霄雲外去了。還扯起了誰分的屋好,誰分的東西多。指責對方不講團結,說是聊非,不孝敬大人,對小老虎也心存二心云云……
兩弟兄嘴仗越打越厲害:老大說老二割了他屋跟前的草;老二說老大砍了他屋跟前的樹;老大說老二書讀得多些;老二說老大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學了醫生,一輩子衣食無憂;最後竟然扯到老的財產分割不均,總之是對方佔了大便宜,自己吃了大虧……
不是趙宗彪父子在現場,看樣子這對親兄弟也要動手了。
見父親氣得說也不出話來了,趙宗彪吼一句:「你們還有完沒完?這些小事也拿出來曬,不怕把先人氣死呀?」
這兩個大的一聽,看著趙宗彪,早已憋著的一肚子火就沖趙宗彪發作了:「你一個小的,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們?」
「你的嫂子就是一條狗,也是我屋裡的,也喂熟了,你說打就打呀?」
趙宗彪並不怕兩個哥哥,但覺得自己動手總有些欠妥,但還是硬著頭皮說:「我就是看不慣,你們家裡的人,敢罵大人,你們不管,我就要管!如果她們還敢罵,我就打得她們在滿地找牙,不信?你們試試看看。」
趙發通見兩個大的對準了ど兒子,臉都氣變色了,指著兩個人說:「前世的冤孽呀,你們哪配當弟兄!我和你大伯幾十年,臉也沒紅過一回,氣也沒有使過一個。告訴你們,他趙宗彪不動手,老子也要動手了,他是替我打的,怎麼了?你們有意見,衝我來,你們要動手,衝我來!不懂得孝順的狗東西!」
趙發通一發作,兩弟兄不敢做聲了,都看著趙宗彪。
趙宗彪不勝其煩,自己一個小的,怎麼好說?何況剛剛把人打了,有些不自在,就要父親做主。趙發通就對余雪芹說:「你帶著三個媳婦兒,把她們的事情處理一下;這邊我們三爺子說道說道。」
余雪芹帶著媳婦兒到院壩裡,說:「你們也不要吵了,我都聽清楚了,就是黃豆潑了,菜被牲口吃了,我給你們出,誰讓我是你們的大人呢!妙芸,你把我們自留地裡的蘿蔔菜給老大家裡扯一抱,我去給老二家裡舀一升黃豆補上,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嗎?」
譚妙芸扯了一抱菜放在老大灶屋裡,余雪芹舀了一升黃豆交給朱氏,兩個媳婦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余雪芹說:「今後再不要為一點小事兒吵鬧了,讓外人看笑話。牙齒和舌頭也有磕碰的時候,能忍就忍一下,實在有什麼大的委屈,找我吧。今天就這樣了,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去。他們男人說事,我們女人也不要摻和了。」
趙發通對兩個大兒子說:「你們剛才爭的事情,也拈不上筷子。老大書讀得少,是你不願讀的,你學了醫生;老二書沒有讀出,那是時代的限制,你怨誰呢?也不可能兩弟兄都學醫生吧?老二那次被李得成他們打了,不是你大哥給你治的嗎?不是你的弟弟去捨命相救的嗎?那小老虎不也是一個挖泥錛土的,他沒有怨我嘛。有本事的『好男不爭爺前地,好女不爭嫁時衣』,不是才說的。跟前的樹呀草的,已經砍了的,已經割了的,我看就算了。還是不服氣,要砍,你們在我們這邊來砍就是。告訴你們,鬍子上的飯是吃不飽的。如果你們還要說,分家不勻,我們可以換。你們也是當大人的人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當大人的不容易,當大人的甘難辛苦。你們為什麼不把那次跟李得龍打架時,打虎親兄弟的精神拿出來?弟兄只有今生,沒有再來,要珍惜喲。你們三兄弟,都不是我們在別處背的抱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和你們的媽年紀都大了,也管不了你們幾年了哦。唉,唉唉!」
趙宗彪最先表態:「你們砍我家跟前的樹,我沒有意見,只要你們再不鬧了;換房子我也同意。你們看著辦吧。」
這兩爺子高風亮節一說,那兩弟兄都說算了,父親也不要耿耿於懷,都是一些小事,我們不該跟著女人起哄,讓爹生氣,這就過去了。
這邊三爺子把事情講得差不多了,三戶人家的中飯也就好了,都喊開飯了,一大家人臉上就有了笑臉。這時,朱二春、趙維、李解放都趕過來了。趙宗彪對趙維和朱二春沒有好顏色:「事情已經解決了,你們就不要再來添亂了。」
趙宗晟忙把興子拉回去吃飯,趙維也回家了。李解放來是告訴趙宗彪,區裡的龍副書記到紅旗大隊來駐隊來了,說要清帳呢,正和葉書記、張雲河在李得成家裡吃飯、喝酒呢。
趙宗彪心說:嗨,這下可能又有事情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