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路打通了以後,趙宗彪給葉書記建議,放幾天假,讓大家也休整休整,指揮部的人也都一直同意,就放了假。
趙宗彪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就到下午了。他興沖沖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眺望壩子裡的水田,秧苗青得逼人的眼,晚風拂來,秧苗左右晃動,像少女在翩翩起舞,露出清粼粼的流動的水,像少女穿著白色的裙裾,讓人目不暇接,美不勝收。
旱田里,油菜香,麥正黃。就見路兩旁的苞谷、黃豆長得清幽幽的,洋芋蕪子已經倒趴,有的把窩子都脹破了,大豌豆已是籽粒飽滿,小豌豆卻還在揚花。到了自家屋跟前,房屋周圍的黃花菜開得正旺相,自留地裡的大蒜抽出了新鮮的蒜薹,拔節聲好像在耳邊響,辣椒樹花噗噗的,青黑的辣椒把樹都快壓彎了,果木在掛果,散發出陣陣清香。
趙宗彪回到了久違了的家,家裡收拾得很清爽。還隔很遠,他就聞到了臘豬蹄的香味兒。譚妙芸見了丈夫,刮了下他的鼻子:「好久了,還曉得回來啊?」小兒子趙炯見了他,就叫著「爸爸、爸爸」,爬到了他的背上。趙亮是和爺爺一路回來的,還專門帶了酒,都知道趙宗彪今天會回來。以往都是趙亮給爺爺帶飯吃的。趙宗彪就感到很親切,很受用,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還是親情!
吃晚飯的時候,母親數落兒子:「這一出去就是半年,也不曉得抽空回來看看,可苦了我的媳婦兒。」
趙宗彪也不知道母親說的苦是指勞力方面還是精神方面,隨口答道:「我也想回來,可沒有回家的路哦。這以後就好了。」
母親絮絮叨叨,家裡也住了高家莊的一班民工,說是經過高支書挑選了的,都是規規矩矩的女娃子。
臨睡覺的時候,趙宗彪對譚妙芸打趣道:「幾個月了,想我沒?」
「你呢?我一天忙的腳不沾地,家裡的事、集體的事永遠做不完。」
「沒讓高家莊的那班牲口揩油啵?」
「看你說的,你的老婆是那樣的人嗎?再說,一班修公路的有個什麼好?」譚妙芸輕輕打一下丈夫回答道。
趙宗彪心說,如果不是修公路的,恐怕就那啥了吧,還好,連李得成之類的,也不在家了哦。
「別在那疑神疑鬼,辦正事吧。讓我檢查一下,還有用沒有?」譚妙芸已經急不可耐,捉住那已經雄起的物件就往自己需要的地方填充……
第二天起來,趙宗彪去看了一下代銷店。沿途經過的地方問了幾個修路的民工,一個也沒有起來。可以想見,昨夜那場小別勝新婚的鏖戰是何等的慘烈!再看那些起床了正興高采烈在忙著做家務的婦人們,走路都是一顛一顛的,不大自然,貌似某些部位吃了大虧的說。
趙宗彪趕著去代銷店,是想看看這幾個月的經營情況。因為之前,代銷店的貨就是從綜合廠調的,所以哪怕修公路,貨源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雖說大隊出去了這麼多的人,可他們的家還在趙家莊,高家莊又來了這麼多高家莊的民工,生意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還略有上升,只是缺少了譚妙芸做衣服、買布、買成衣這一筆收入。趙宗彪心說,辛苦了,老爸!
李長久吃了早飯就找到趙宗彪匯報生產情況,帶著趙宗彪四山五嶽的看莊稼的長勢,看汩汩流淌的灌渠,看青吼吼的秧苗,趙宗彪感到滿意。李長久叫苦:「這苞谷種也種了,秧苗也插了,肥也上了,就是第二遍草還沒有鋤完,眼見夏收就到了,就剩些女人和娃娃,別走了五九年的老路啊。」
「有那麼嚴重嗎?」
「有。」
趙宗彪就變得很嚴肅,五九年的日子絕對不能重演!他對李長久說:「你把你的事安排好,勞力的事,我來想辦法。」
他來到綜合廠,聽見機器轟鳴,看見大家正在忙進忙出,按部就班,有條不紊。他對員工們的主人翁精神、吃苦耐勞的精神大加讚賞,並對趙維和供銷社那個負責人青眼有加。瞭解了一些情況,如因為趙家莊修公路,麵條需要量大,往外調的就少,利潤就小了一些。趙宗彪表示,修公路是百年大計,我們還是要支持的,利潤少點就少點吧。
他告訴趙維和趙家莊一生產隊的人,因為要上公路,生產隊的勞力吃緊,要在綜合廠抽一半的勞力突擊夏收,輪流換。見大家好像都不大願意,趙宗彪就說:「我們大家還是一生產隊的一個社員呢,若再像五九年那樣,現成的糧食不收回來,那是要遭雷劈的。再說,集體鍋裡沒有了,你小家碗裡還會有嗎?」
做了一半工作,還有一半強迫,事情這樣就落實了。
又上工了,為了下半年的通車典禮,趙宗彪建議將高家莊的民工隊撤回趙家莊內,完成西棧道至東棧道這一段公路,將張家寨的民工撤回本大隊,修公社到西棧道這一段路,西棧道由趙家莊五個生產隊分段包干,什麼時候修完,什麼時候走人,由趙宗彪和劉施工員負責驗收。
張雲天指出這個安排有點兒問題:東棧道雖比西棧道工程小,但只有一個大隊修,基本完工以後,再突擊莊內的公路不遲;西棧道若只有趙家莊的人修,只怕會拖兩邊的後腿,能不能國慶節通車,關鍵是看西棧道,所以建議把西棧道一分為二,由趙家莊和張家寨即紅旗大隊和躍進大隊兩個大隊合力來修。張家寨和趙家莊的人換一個方位,可以住在家裡了,也方便一些。至於張家寨至公社這一段,沒多少石山,最後突擊兩天就是。
這是一個對趙家莊,對趙宗彪、李得成有利的方案,帶有一點討好的意思。趙宗彪不好再說什麼,就這麼辦了。
但以張雲河為首的張家寨的人不舒服呀,自己身邊的公路不修,來修棧道,何況那艱難危險的地方,我們已經替你們打通了。他們一天就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休息的時間比勞動的時間還多,質量也不講究,路基比規定的少出了米把寬。
趙宗彪和劉施工員找到張雲河說:「你們進度緩慢不說,還窄了米把寬呢。」
「不就是跑個拖拉機嗎?用得著那麼寬啊。」張雲河愛理不理的說,繼續和他的手下玩著撲克牌。
劉施工員說;「這個棧道上,最好是一遍修成功,若以後再來返工,那難度就大多了。」
趙宗彪反駁張雲河:「你怎麼知道我們這裡就只跑拖拉機?說不定到時候有好多大車、小車呢。」
「我們先修這樣了,你們要加寬,以後自己加吧?」張雲河把撲克牌一摔,很不耐煩的說。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現在和劉施工員是在給你做技術指導,我不是和你說什麼趙家莊、張家寨的事。」趙宗彪口氣強硬起來。
「那你還不是是趙家莊一生產隊的一個小小隊長。」張雲河一看趙宗彪就有火,不無揶揄的說。
「你放屁!你是不是皮又在癢啊。像你這樣的人怎麼當得來書記的呀!」趙宗彪只差把拳頭往張雲河身上招呼了。
張雲河雖被趙宗彪震懾住了,但他就是軟拖硬抗不把路面加寬。趙宗彪把指揮部的人請來看,葉書記和張雲天都大發脾氣。他們才按標準修,進度緩慢,跟趙家莊的工地那是兩重天。
西棧道雖說陡峭,但不到五千米,擺兩個大隊的人,本來就有些擠,還不安全。見張雲河帶領的躍進大隊的民工一天懶洋洋的,趙宗彪就對葉書記說,我早就說過,讓張雲河他們去修他們自己大隊的路,你們不聽,你們看看,他們一天都在做些什麼,莫把我們紅旗大隊的民工搞影響了!
張雲天表示:「好,讓他們撤出棧道,按規定的時間完成公社通西棧道的公路。」
積極性是人調動的,張雲河帶著躍進大隊的民工撤了,撤回到本大隊以內。他將工段劃平均劃分到一個一個的生產隊,進度加快了不少。什麼時候吃大鍋飯,都是行不通的哦!趙宗彪雖說有時候在**、修路工具方面不時卡他們一下,可他們那裡沒有多少石頭,貌似也沒有怎麼卡住。
趁著張家寨人在修公社到西棧道的公路,西棧道和東棧道一天大錘打得鋼釬叮噹響,炮聲隆隆,趙宗彪邀請指揮部的人和縣裡來的劉施工員以及李得成等紅旗大隊的幹部,開始勘測西棧道到東棧道,通過趙家莊的這段路。
問題很快就出來了,到底是先修通西棧道通往大隊小學及大隊部的路,還是先修通西棧道到東棧道直通高家莊的路,眾說紛紜。李得成發言:「這個問題想也不要想得,不是要在國慶節舉行通車典禮嗎?先修到大隊部再說吧。」
劉施工員慢條斯理的說:「從大局考慮,從長遠的觀點考慮,從技術的層面考慮,我覺得還是要先打通西棧道到東棧道的路,整齊劃一,全公社一盤棋,再考慮由西棧道通往紅旗大隊小學校的路,比較妥當一些。」
葉書記表示,能夠在國慶節之前,將公路修到高家莊那是一個大好事,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們還是先修到紅旗大隊小學校吧。劉施工員表示,我是受縣委周書記派遣,負責紅星公社環形公路的勘探、施工,至於到大隊的路,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葉書記見劉施工員不大高興,連忙表態,我們感謝劉施工員的辛勤工作,你把周書記安排的事情做完了,做好了,再給我們公社幫幫忙,把到紅旗大隊的路勘測一下,算我們公社請你,我們感激不盡!
問題的奧秘在於,如果先修通東西棧道的大路,就不會經過趙家莊老宅了,也就把李得成等撇開了,趙宗彪的房子在東棧道邊,卻沾得到好處。若先修通西棧道往大隊的公路,只要繞一個小回頭線就可以把趙家莊老宅帶進去。李得成想帶,趙宗彪還不想帶呢。兩個傢伙現在是爭誰把公路先修到家裡。張雲天懂得這裡面的信九,笑一笑,不表態,那意思,兩邊他都不想得罪。
葉書記就問趙宗彪:「趙施工員,你看?」
「我和劉施工員的意思是一樣的,我們搞建設,要顧大局,不能老考慮自己小單位的利益。」說得那是一個振振有詞啊。
「你要先修主幹道,就是為自己考慮,好把你家帶進去。哼!」李得成一語道破天機。
葉書記本來就沒有個什麼主見,只好問張雲天:「張書記,你說,由你來定舵,都沒有意見。」
「正因為這樣,我才不好說。他們都說得有道理,你是一把手,你來拍板。」張雲天最擅長踢皮球。
李得成怕葉書記屈於趙宗彪的壓力,胡亂拍板,搶著說:「如果不按我說的先修通往紅旗大隊小學校的支路,我有可能把紅旗大隊的民工撤回來!」
趙宗彪厲聲道:「你不敢!」
「你看看!」
葉書記見李得成態度堅決,就對趙宗彪說:「時間緊,我們先按李得成說的,把到大隊的路修通了再說。」
趙宗彪旗幟鮮明板上釘釘:「我告訴你們,我這個施工員,包括我討的爆炸器材和修路工具以及劉施工員的到來,都與周書記有關,周書記當初的意見就是先修通主幹線。誰都知道是主線重要還是支線重要!如果你們定要先修支線,冒著傷害縣委周書記以及勝利大隊幾千群眾的感情,那我就可以讓劉施工員回縣裡交差,我還可以凍結爆炸器材和修路工具。李得成,我們這次就賭一個狠。」
「你那是威脅,他堂堂的一個縣委書記怎麼事事為你趙宗彪著想啊?」
見兩個人劍拔弩張,張雲天建議,先擱一擱,明天再議。
晚上,趙宗彪請劉施工員和指揮部的人在家裡吃飯、喝酒。酒至半酣,趙宗彪說,對於李得成,我建議葉書記來硬的,這個傢伙吃硬不吃軟,他只要敢帶紅旗大隊的民工撤,你就把他拿下!葉書記有些難為情:「唉,他也當了這麼多年的大隊幹部,又沒個過錯……」
「怎麼沒有過錯?單就燒山……」趙宗彪一看二姐夫張雲天臉色變了,立即打住。
「但願他不會這樣做。」葉書記念叨。
「我去做做他的工作吧。」張雲天自告奮勇。
憑著幾杯馬尿,事情就敲定了:按劉施工員和趙宗彪說的辦,先修主線。要說葉書記也不是不想幫李得成,他們這麼多年在一起摸爬滾打,一直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他跟趙宗彪怎麼著也不對付,但人家現在有周書記這把尚方寶劍,砍誰誰不得避其鋒芒啊?他時不時拿人家周書記說事,你曉得他是真是假?若是真,那你不倒了八輩子大霉呀!
第二天,張天雲言辭剴切的對李得成說:「我知道你和趙宗彪這麼些年是死對頭,但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則亂大謀,忍得一日之氣,免得白日之憂。算了吧,他現在挾天子以令諸侯,你扛不住的。就算你可以和他趙宗彪拼一個魚死網破,你敢得罪人家周書記啊?他要碾死你,還不是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
李得成雖萬分不情願,但審時度勢,只得作罷。
趙宗彪到西棧道看到紅旗大隊各個生產隊你追我趕,幹得正帶勁,很高興。一生產隊臨時負責人李解放受李得成的委託,請求趙宗彪:「小老虎哥哥,你們劃線的時候,能不能考慮把趙家莊老宅帶進去呀,不是我們還是要肩挑背魔啊。」
趙宗彪對他說:「你跟著起什麼哄,拐一個大回頭線不划算,勞民傷財呀,今後我幫你把屋場攢到公路邊吧,地方由你選!」李解放再無話可說了。
他和劉施工員一起,迅速將西棧道通東棧道的公路紅線打出來,上線、下線標示清楚。這條線,差不多主要是經過的第一生產隊,一生產隊社員修路也方便。他就通知第一生產隊的社員,天陰下雨,不能出坡的時候,就去出土方。為了調動廣大社員的積極性,他決定一個工算兩個工,無不踴躍。有時雨後去勞動個把小時,也算一天的工分!但李得成堅決不讓胡麗瓊去,說就是不能讓趙宗彪太得瑟I後來,胡麗瓊見人家屋裡一個半大孩子,掙的工分比自己還多,她到底還是忍不住了,強著去修公路掙工分。縣官不如現管啊!
不多久,一生產隊範圍內的土方就出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石頭包,不是太多。趙宗彪又找到高支書,希望他抽幾個勞力幫忙把石頭炸一下,高支書愉快的答應了。說你趙宗彪能爭取到先修主線,對我們高家莊那是有好無歹,我一是積極把東棧道修通,二是負責給你們趙家莊一生產隊地面把石頭炸開。
李得成還是好心好意把劉施工員請去,勘測從西棧道通大隊的公路,他希望能把趙家莊老宅帶進去,也就是一個不算大的回頭線。劉施工員表示,他一個人做不了主,一定要請趙施工員一起勘測。李得成也沒有辦法。
趙宗彪說:「明明不需要得回頭線,為什麼硬要繞這麼一個大彎呢?」
「這不是為了讓坡度放平緩一些嗎?」李得成想據理力爭。
「坡度的問題,我們施工員自然要考慮。一個村級公路,有他的標準。劉施工員,你說是不是啊?」
「有標準,有標準。」
通往大隊部的公路到底還是繞過了趙家莊老宅,卻繞了一個不大的回頭線,經過了趙佳的屋角。李得成碰了一鼻子的灰,等到西棧道快要完工了,還不得不組織人趕緊把往大隊部去的路修通。
隨著西棧道的日漸完工,趙宗彪又抽出若干勞動力到趙家莊一生產隊,砌駁岸,拆石頭,埋碗口石,撒含漿土,進一步平整路面,幹得熱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