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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50.第一百二十二章 逝者與生者 文 / 靜毅

    第50節第一百二十二章逝者與生者

    一班年輕人跌跌撞撞趕回來的時候,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東方已現出了魚肚白。趙宗義躲在一個角落偷偷拭淚。趙宗禮咬牙切齒,想找人拚命。趙佳和趙卓聽說奶奶很可能跳了天坑,哭出了聲。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其慘烈程度可想。趙宗彪用一條乾毛巾抹著頭上的雨水,劍眉緊蹙,臉色很難看。

    他看了一眼躺在門板上的老大趙宗仁的屍首,眼睛半睜著,嘴也半張著,這是死不瞑目喲,我的大哥!只見新亡人還穿著一身舊衣服,終於忍不住流了眼淚。土家族的規矩,老人快要嚥氣兒的時候,要緊急給他換衣服,棉的、單的、夾的各一身,若家庭好過的,要多穿也可以,反正穿單不穿雙就是了;若人已斷氣,再穿,那就無濟於事了,據說死者在陰間就只能是赤條條一個。

    他對站在身邊的譚妙芸說:「快,和小嬌嬌一路回去,把我那件軍大衣拿來,讓大哥穿在外面了好上路吧?」

    有人提出,已亡人外面是不能穿棉大衣的,只能穿長布衫。趙宗彪說,現在天氣還冷,我那大哥也沒有什麼衣服穿,讓他御御寒吧,我怕他在那邊凍著,都什麼時候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趙宗義來到趙宗彪身邊,心事重重的說:「小老虎兄弟,你看,還沒有棺材,是不是現在排場馬上做一個木匣子?」

    趙宗彪不說話,走到父親身邊,小心的看著父親。

    趙發通明白小兒子的意思:自己是有壽枋,但自己也一大把年紀了,兒子不好做主呢。趙發通想也沒想就說:「你媽能把棺材借出來,她還姓余呢,我親親的侄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不心疼啊,先抬過來再說。亡者為大,入土為安。」

    趙佳和趙卓卻表示,做木匣吧?爹知道我們兄弟沒有辦法,不會怪罪我們的。再不能用ど爺爺的壽枋了,我們還不起啊。

    趙宗彪對老二趙宗晟說:「不要聽他們的,你領頭去抬一下吧,我有些走不動了。」

    因為鬧騰了一夜,一家死了母子二人,知道的人比較多,除了李長鎖、李長年家裡沒有來人外,一隊差不多家家戶戶都來了人。一班男人很快就把棺材抬來了,譚妙芸和小嬌嬌也把軍大衣拿來了。剛剛把趙宗仁入材,外面就下起了瓢潑似的大雨。有人就說,生要晴日,亡要雨日,下雨天,葬人,是吉兆。趙宗彪說,吉兆、凶兆,都要葬了。他此時卻想到的是「亂世人命賤於狗」的話。

    一人吃了一碗麵條,就冒雨往坡裡抬人。在大雨滂沱中,在溜溜滑滑中,人們互相護持,艱難的將棺材抬到了趙佳母親的墳旁邊。沒有舉行任何儀式,以趙宗彪為首的男男女女冒雨挖井。銀鋤飛舞,揮汗如雨,雨水和汗水浸淫在每個人的臉上。

    沒有一個人說笑,換班的勞動,比在集體大田里勞動積極多了。墳跟前站不下的人,就在樹下躲雨。

    歷時兩個多小時,把墳攏起了。趙宗彪充滿感激的說:「把大家辛苦了,回家休息吧,把濕衣服烤一烤,吃一頓便飯。」

    有人提出,這墳隆起得還不夠,是不是還端幾撮箕土啊?趙宗彪就說,現在雨太大,怕把人淋病了,三天後,趙佳、趙卓兄弟還要培墳呢,再弄吧。

    在大家壘墳時,趙宗彪派趙星去買了兩掛鞭炮,在老大趙宗仁的墳前和蓮花洞的天坑邊各放了一掛。趙佳和趙卓還不知在哪裡弄了兩坨黃表紙在兩處地方燒了。喪事就算告一段落。

    一天瘋瘋癲癲像個孩子的趙曉梅,終於知道自己家裡發生了如此劇變,她跟隨眾人為大哥壘墳。當她最後知道自己的老娘跳了蓮花洞後,終於哭出了聲,聲音像一匹母狼。

    隨後的日子,她就反反覆覆在大哥大嫂的墳前和蓮花洞旁邊,燃起兩堆篝火,到處撿廢紙了燒,說給他們化錢呢,邊燒、邊唱、邊跳、邊哭,如此這般,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憐趙佳、趙卓兄弟,一個月不到,連著失去了三位親人,雖有一個姑姑在身邊,卻又是一個瘋子。這種切膚之痛、割肝之苦,一般人哪裡承受得住啊!兩弟兄血往心裡流,終日以淚洗面,目光呆滯,茶飯無心。幾家姓趙的至親,每天輪流陪著他們,勸說他們,幫他們打理簡單的生活。

    他們兩弟兄的生活大部分是在趙宗彪家裡過的。譚妙芸對這兩弟兄有如己出,百般憐愛。

    趙宗彪對兩個侄兒如是說:「如果我們冷靜下來想一想,你爺爺在世時,是怎麼對待他們老李家的,心裡就會好受一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們家裡一個月之內,歿了三口人,淒慘之極,但對死者來說,未嘗不是一個解脫。在天國,再沒有人批判鬥爭他們了吧?他們過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吧?對於你們弟兄來說,再沒有後顧之憂,不擔心自己的親人在運動中受迫害,赤條條了無牽掛,還怕那些小幹部搓球呀!」

    兩弟兄神情呆滯的看著小老虎どど,似懂非懂。

    譚妙芸常常去給他們洗洗涮涮,縫縫補補,教他們蒸飯炒菜,醃辣椒,泡酸菜,在自留地裡種瓜栽菜,喂牲口,貯藏糧食。兩個男孩子慢慢把家裡打理得像一個家了。譚妙芸還時常勉勵他們:「好好幹,人也要收拾得清爽一點,精神一點,到時候,嬸嬸給你們張羅個媳婦子,這日子不就過下去了?」

    讓這兩弟兄耿耿於懷的事情,一件是找逼死自己親人的幾個傢伙報仇,一個是給小老虎どど家還兩副枋子(棺材)。

    對於這兩件事,趙宗彪對他們說:「我不贊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屁話,那是慫人的邏輯,那是弱者的哲學,但要報仇,一定要審時度勢,選准機會,不要急於求成;關於棺材,我已經在清江上游的恩施聯繫好了木材,兩副枋坯,三十二根壽材,最近就用船朝下運,到時候你們弟兄負責給我把木材扛回來,青年人,有的是力氣。」

    「那山本、工錢呢?」趙卓提醒道。

    「不用你們管了,我比你們還活便點兒。你們如果手頭緊,還可以下河去掙點副業,如給代銷店運貨,力資可以給你們開高點兒,還可以挖藥材賣,估計生產隊近段時間也不會怎麼為難你們。」趙宗彪愛憐有加的說。

    趙佳和趙卓就表示:「我家的事,把小老虎どど虧大了,我們弟兄慢慢為情。木材一拖到碼頭,我們就來扛。運貨的事,我們承包了。積攢點錢了,好討媳婦子。」

    趙佳、趙卓兄弟心情稍微平復以後,就出坡了。大家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們,做活路的時候,都關照他們。幹部們看見了他們,心存疑懼,都繞道而行。這兩弟兄每每見著李得龍、李得成、黃四毛、李援朝這些人,總是怒目而視,拳頭捏的吱吱響,總想著撲上前去與他們拚命,可一時又找不著一個由頭。

    一聽到說木材運到了碼頭,兩弟兄就去扛。一般是早上去扛一回回來了吃早飯,有時還一天早晚各扛一趟。木材粗大,又綿實,有的需要兩個人抬,趙宗彪和趙維有時候也幫著扛。

    到夏季分洋芋的時候,趙宗彪不在家,譚妙芸在縫紉店,他們家的洋芋,不論遠近,就由趙佳、趙卓包了。投桃報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苗翠花對於趙大姐的死,悲傷的少,恐懼的多。在她看來,李得龍、李得成比他們的父輩在與人斗方面更頂真、更殘酷。如果趙宗仁一家,有活下去的理由,斷不會去尋死。死的已經死了,活下來的就不得不考慮怎麼個活法。

    苗翠花想,如果繼續賴在趙家莊,無疑是死路一條。邵瘸子不是說事情緊急,就找他的嗎?小嬌嬌怎麼辦呢?還是先去問問小老虎侄兒吧。

    趙宗彪一個星期至少回家兩趟,這天剛好在家,他聽了苗翠花的含淚訴說,深深理解小伯娘的苦衷,自己能力有限,精力有限,保護不了她呀。現在趙家莊六個地主分子一下子死了三個,那剩下的肯定不會好過了,這運動看來短時間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可是,小伯娘下河了,小嬌嬌怎麼辦呢?由誰來保護她呢?

    想了一會兒後,趙宗彪說:「小伯娘,您放心下河吧,雖說李得龍他們肯定不會同意,我在暗中支持邵瘸子保護您。小嬌嬌跟我們家過算了,讓她跟著她嫂子譚妙芸學裁縫。」

    「那他們會答應嗎?」苗翠花憂心忡忡的問。

    「不管了!」趙宗彪下了最後的決心。

    趙宗彪抽個空給李得俊說:「小嬌嬌一個人生活不下去,把她的戶口加在我們家裡,她跟著譚妙芸學裁縫,交一半的副業款。」見李得俊有些猶豫,他補充說,「他們若不同意,你再找我,就這麼定了!」

    為了躲避運動的衝擊,避免重蹈宋素珍等的覆轍,苗翠花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挎了一個包袱,下了河,跟了邵瘸子。

    按說,如果不是翻天覆地的運動,苗翠花和邵瘸子是走不到一起的。這是兩個根本不同類的人。邵瘸子斗大的字不識半升,長年穿一條破短褲,赤腳,冬天穿著趙宗彪送他的一件照顧棉襖,有幾處地方已露出了棉花花,兩床被子髒得放油光,似乎好多年沒有洗,沒有曬,洗臉毛巾比人家屋裡的抹布還髒。黑皮,五短身材,小眼睛,塌鼻子,短頸項,猥瑣得可以。

    石屋裡一鍋一灶,一瓢一碗一筷,石砌的牆壁被煙火熏得黑黢黢的,寒酸得可以。但現在的苗翠花小命不保,加之跟邵瘸子早已是明鋪暗蓋,好了這許多年,只好「背靠大樹好乘涼」,圖個安全吧。

    李得龍、李得成知道苗翠花逃下河去了以後,暴跳如雷,趕緊召集民兵,就去抓苗翠花。

    這幾天邵瘸子按照趙宗彪的提議,讓苗翠花閂了門,不叫不出來。自己坐在豌豆角似的船上,獵槍橫在船艙的橫檔上,眼睛盯著江岸山嶺,如臨大敵,他要死心塌地做苗翠花的保護神啊。

    這天,他終於發現了以李得龍、李得成、黃四毛打頭的上十人的隊伍,張牙舞爪向河下撲來。他連忙將船靠了岸,知會了趙宗彪一聲,趕回自己的小窩,讓苗翠花閉門不出,說狗日的們來了啊,穩穩的坐在屋門前那摞石頭邊,抽起了葉子煙,嚴陣以待。

    他有一個馬棒坨的煙袋鍋子,煙嘴兒、煙鍋兒均是黃銅打造的,金光閃閃,上面拴了一個煙口袋,須臾不離身的。這大概也是他身上最貴重、最值錢的一個物件兒了。

    趙宗彪立即通知綜合廠的員工都出來透一口氣兒,說如果萬一邵瘸子擋不住李得龍他們,小伯娘不幸被李得成狗日的給逮住了,老子不惜打一架,你們可不許袖手旁觀呀,生搶也要給我把人搶回來,大家便打起精神來,一個個摩拳擦掌、嚴陣以待!

    李得龍一干人來到河岸,看著虎視眈眈把弄著獵槍的邵瘸子,和那段二百米的陡峭的荒草小徑,猶豫了一下,李得龍喊道:「邵瘸子,把地主分子苗翠花交出來!」

    邵瘸子答道:「她現在是我的老婆,呵呵,為什麼要交出來?」

    李得成吼道:「邵瘸子,值價點,苗翠花什麼時候成了你的老婆?她是階級敵人你曉得不曉得啊?」

    「我娶老婆未必還要通知你李得成呀,我是徵得了老趙家小老虎趙宗彪的同意的,不信你問問。」邵瘸子義正詞嚴。

    趙宗彪立即答道:「你們這幫人給我聽清楚了,苗翠花現在的確是邵瘸子的老婆。你們來搶人,要徵得她的老貧農丈夫邵瘸子的同意。你們要胡來,只怕吃不了兜著走!我們綜合廠的人,都是證明。」他在暗示邵瘸子,不要怕,我們這些人都是你的堅強後盾。

    「就算苗翠花是你邵瘸子的老婆,你也不能改變她的地主身份吧,我們民兵現在要批判鬥爭她,你馬上把她交出來,否則,後果自負!」李得龍打起官腔威脅。

    「她既然是我的老婆,我就要保護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說,我怎麼能讓你們抓我的老婆呀,那我還是個大男人呀!我一個幾十年的老光棍,可嘗夠了沒有女人的苦;再說了,我又不是你們趙家莊或者什麼紅旗大隊的人,你們沒有權利來我這兒抓人!你們些狗日的再鬧,把老子惹毛了,怕我一槍就給你結果了。」邵瘸子端槍瞄準。

    「你邵瘸子狗日的敢!」李得成把前面的李得龍往後拉了一下,帶頭往小路上衝。

    「我砸死李得成狗日的!」邵瘸子推動一個幾百斤重的大石頭,石頭呼嘯著滾下來,李得成幾個人跳到路旁的刺蓬裡,才躲過一劫。

    李得龍盯住黃四毛,黃四毛吼道:「英雄的民兵勇士們,革命人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同志們,給我衝啊,不捉住地主婆子苗翠花決不收兵!」帶頭虎跳著衝了上去。

    黃四毛等人衝到半程的時候,邵瘸子想,滾石頭不是辦法,他們躲得過,一手攥了一個碗大的石頭,對準衝在最前面的黃四毛,連環擊出。匆促之間,黃四毛聽見耳邊風聲呼呼,頭一偏,躲過了第一個石頭,第二個石頭堪堪打在肩胛處,黃四毛趔趄一下,皺眉大叫道:「狗日的邵瘸子,敢暗害老子!不怕死的,衝啊!」

    黃四毛一抬腳,邵瘸子手中的石頭像長了眼睛一樣如飛而至,有兩個石頭正相繼打在黃四毛的胸口上,黃四毛慘叫一聲,仰面倒下,把後面緊跟著衝上來的幾個人也絆倒了。邵瘸子又滾下一個大石頭,那是要往死裡整啊。李得龍在河沿高叫:「來大石頭了,大家小心啊!」倒地的人,連忙扯起黃四毛,相互攙扶著躲過,然後背起已經昏迷過去的黃四毛撤回河灘。

    「邵瘸子,你個狗日的,真敢打民兵呀?」李得成氣極大罵。

    「李得成,你媽勒個逼的,莫說你們什麼**民兵,你們民兵的媽我也敢日,你們的爹老子我也敢打,不信,讓李長鎖、李長年來試試?」邵瘸子罵完,示威一樣又連著滾了幾個大石頭,石頭滾進江流,驚起一陣巨浪,發出轟鳴之聲。

    李得龍吼道:「邵瘸子,你要為今天的事負責。」

    「負個屁的責!」邵瘸子怒吼。

    「我要把你包庇窩藏地主婆的事向區裡、縣裡反映。」李得龍想挽回一點面子。

    趙宗彪大聲說:「呵呵,李得龍啊,你最好調動一支部隊來攻打。」

    「你們不要得意得太早,遲早要收拾你們!我們走。」李得龍指著趙宗彪唾沫四濺。

    趙宗彪也指著李得龍說:「我本來今天就想收拾你,可惜你沒有搶到人。」

    見殘兵敗將背著傷員往山上爬,綜合廠的員工哈哈大笑,邵瘸子對著他們撤退的方向,往天上開了槍,為他們送行吧,嚇得一干民兵們屁滾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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