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第一百零三章爭奪大隊代銷店——拿親人開第一刀（下）
第二天，吃了早飯，葉主任、李得成還有瘦財糧主任老許帶著一二十個民兵如虎狼一般撲向三生產隊朱隊長家裡，口口聲聲要交貪污挪用款一千塊，不然就捉人。那李得龍一早就到公社匯報戰果去了。
見狀，李秀英悲從中來，哭喊道：「好漢做事好漢當！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捉人就捉人，老娘跟著你們走就是！」
李得成背著手，踱過來冷笑著說：「呵呵，那可不行，要帶走也是帶當家的走！」
財糧主任老許提醒道：「那人還病病歪歪的呢，帶走只怕不行啊。」
這時候走過來供銷社來的那個錢四海副主任同志，肥頭大耳，滿臉油光，抽著香煙。他是因為父親是供銷社的主任而提上來的，幾年之後，就成了四個副主任中的一個。當初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他是標準的倒數，遠遠趕不上同學李得成和趙宗彪，但這人腦殼好使。
錢四海是社會上特別會來事的那種人，在單位、社會上都混得開，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兒。他表態：「我看這家人也不怎麼富裕，照我說，先退賠一半了再說，五百塊，你們看怎麼樣？」
財糧主任老許向軟癱在躺椅上的朱隊長伸出手：「那，拿來吧。」
「狗屁的錢！」朱隊長五內俱焚，這會兒死豬也不怕開水燙了。
葉主任就吆喝：「好啊，沒有王法了！既然沒有錢，那那麼就給我摟東西，趕值錢的摟！」
大隊的那些民兵（貌似三隊的除外）出動了，除了糧食和鍋盤碗盞以外，把個老朱家的箱子、櫃子、抽屜、椅子、棉被、床單、衣物摟了個乾乾淨淨，連兩頭小豬胚子和三隻小羊羔也拉到了大隊小學校的操場上，場面很淒惶。其情其景，就跟電影裡面鬼子、白匪軍進村了差不多。
見趙宗彪老是在小學校操場上兜圈子，若有所思的樣子，供銷社的那個副主任錢四海同志走過來，拍拍趙宗彪的肩：「哎，老同學，一向可好？」
「嗨，真是山不轉路轉，石頭不轉磨子轉，沒想到，在這兒，我倆見面了。你好，老同學。」趙宗彪在老同學寬闊的胸口上擂了一拳。
錢四海就問：「老同學，你好像對這些東西有點兒感興趣啊？」
「沒有，沒有，隨便轉轉，隨便轉轉。你不錯啊，都當上公社供銷社副主任了。」趙宗彪裝著懶洋洋的回答。
「老同學，不瞞你說，我還真的有些為難呢，這些東西一是值不了多少錢，二是不好弄走，你幫我處理一下吧，怎麼樣？免得我操心。」錢四海顯得有些著急的說。
趙宗彪表現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心裡其實早就伸出爪子了：「那你要比市場價格還便宜，我就幫你這個忙。」
「都要？」
「不，我哪有那麼多的錢，只能把活物買了。」趙宗彪表示。
「好，優惠你！」錢主任倒是爽快。
問他豬胚子和小羊的價格，錢四海把價出得很低，說反正我請人運也要錢，人情就送給老同學你了吧。趙宗彪就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許反悔。」
趙宗彪還不失時機的遞給老同學一支雪茄——那可是稀罕貨。
錢四海看看他，詭秘的一笑：「成交！誰讓我們是老同學啊。呵呵。」
就這樣，趙宗彪以比當時市場還便宜的價錢買走了兩頭豬胚子和三隻小羊羔。
李得成攔住正在解繩子的趙宗彪和趙維說：「這恐怕不行吧，這是退賠的東西，不能轉手發賣！」
趙宗彪冷冷的：「這關你屁事啊，我是和供銷社的同志做的生意，我看也沒有看你一眼呢！」
錢四海讀書時就看不慣李得成的輕狂好色，不知和趙宗彪聯手跟那傢伙打了好些架。這時走過來對李得成說：「是不是你們大隊能拿錢出來？那你拿吧，五百塊，東西歸你了。」向李得成伸出手。
「我狗屁的錢，我不管了還不行嗎？真是的！」李得成沒好氣的說，然後只好沒情沒趣的轉到一邊兒去了。
那天，李蘭英剛好在小學校玩兒，看到哭哭啼啼跟過來的二姐，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到底血濃於水不是？就對李得成吼道：「你們這些挨千刀的，就會欺負一個不識字的女人啊！你們摟的這些東西，看值多少錢，我全要了！」
高校長連忙把她拉進屋，小聲說：「哎哎，我說，你現在不能買，怕他們漫天要價，等事情平定下來了，再出手不遲。」
「哎，不想你個老實人，這回你還真想大賺一筆呀。你知不知道這是我二姐家的東西？」李蘭英還在氣頭上。
「你是想幫他們吧？」
「難道不應該？」
「不是不應該，我是說此時時機不夠好。你看，那些破破亂亂的箱櫃之類的東西，有誰要啊，他們幹部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你何必強出頭，出冤枉錢。」心說我的傻逼女人，你這是急紅了眼啊。
「那你說二姐他們一家人，二天穿什麼，晚上睡什麼？」李蘭英是真急了，姐妹情深，同氣連枝呢。
「好，那我同意你先給他們把被子、衣物買回去應應急。」高校長拍拍老婆混圓的肩胛。
供銷社鬧了一場退賠，也就是在趙宗彪和李蘭英手裡收回了點兒現金，鬧劇草草收場。
那些舊傢俱在小學校操場上放了幾天，哪裡有人問過上信！李得成只得讓高校長在小學校樓上騰了一個地方放著。過了一段時間，似乎大家都忘記了這檔子事兒了，高校長就讓朱隊長偷偷運了回去。
趙宗彪雖說出錢買下了朱隊長家的豬和羊，他一是怕別人買走了，二是也想幫親戚家一把。他讓老二趙宗晟去通知朱家把豬、羊趕回去得了。朱家因為拿不出錢，不好意思，說這到底不比李蘭英ど姨的錢。
趙宗彪還是堅持趙宗晟和朱氏把豬羊牽回去算了，兩口子一商量，說你是終究是出錢了的，我們拉一頭豬胚子回去吧，讓爹媽他們餵了過個年。即使這樣，朱家人還是對趙宗彪感激不盡，尤其是朱二春。
李得龍向張雲天書記匯報趙家莊的事情，包括對一些幹部變動的打算，張雲天一聽涉及到了趙宗晟、趙宗彪弟兄，敏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就笑著對他說說：「趙家莊的事，你現在是駐隊幹部，公社就全權委託你李部長了。只要按照政策，有利於文化大革命形勢的發展，你只管大膽搞就是。你一個部隊上剛轉業的同志，有闖勁，有魄力，今後不必要事事請示，公社支持你！」
張雲天心說，你就和趙宗彪鬧吧，你不會比李得成、向敬東厲害吧，農村可不比部隊上，你根本不是趙宗彪的對手，老子就等著看你倒霉就是！
李得龍回來知道沒退出來多少錢，這本來就在情理之中，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原來他這樣搞，就是做做樣子，讓老婆孫玉娟好順利接手，但聽說小豬、小羊啥的都歸了趙宗彪，心裡就老大不舒服，像一個正在海吃海喝的人，不慎吃了一個蒼蠅進了肚裡一樣。
從公社回來的第二天，李得龍讓李得成通知召開全大隊大會，批判鬥爭朱隊長。他問李長鎖父子，是不是把趙宗彪、趙宗晟、朱二春也順手捎帶上，一併收拾了，好樹一樹革命的正氣？
李長鎖歎一聲氣建議：「別人我可不管，也不想管，你憑什麼捎帶上趙宗彪啊？」
「就憑他衝擊會場，毆打駐隊幹部還不夠嗎？」李德龍搶白了一句。
「看來，我的龍兒侄兒啊，你真還不瞭解他趙宗彪，他把我的成兒都打了好幾回了，屁事兒沒一個，那向敬東也還不是……」李長鎖到底還是沒把自己家的那樁醜事給說出來。
「我不是李得成！你們怕他我不怕他！」李得龍氣呼呼的說。
「我是你大伯，也是一番好心才這麼對你說的。到時候你肯定請不動他的，我怕你那時候是請鬼容易送鬼難，怕你人多馬眾的難堪，你既然有這個擔待，那你自個兒看著辦吧。」李長鎖覺得這個侄兒子牛逼哄哄的，就不管了。
李得成補充說：「要搞趙宗彪也可以，一是證據要足，二是人手要齊，他會拚命的，還要有上面領導支持，最好是公安局的人。」
李得龍雖不甘心但只好作罷，心說那就下次一起收拾你！
李得龍不甘心，就要求五類分子來陪鬥，他們不大都姓趙嗎？李得成小心的問：「陳老師和你丈母娘來不來？」
「一視同仁！」
小學校本來就有一個台，台前面支幾張課桌，放幾個凳子，權且就算主席台了。肖伯忙顛顛拿來個竹篾殼子的開水瓶和幾個髒兮兮的搪瓷杯子，放在課桌上，還在主席台上稍停了片刻，一臉的慇勤和得意。
李長鎖請大家安靜，宣佈批鬥大會現在開始，民兵把先前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的朱隊長和五類分子押上台，在台的右後方站好。朱隊長臉上的傷還清晰可辨。
李長鎖背了幾首語錄，講了講文化大革命就是好，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時時講，大家還要革命生產兩不誤，要愛社如家，不能出工不出力等等，之後，就坐下來喝水。李得成接著強調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引向深入，不獲全勝，決不收兵！要警惕任何階級敵人的破壞和搗亂活動，廣大貧下中農和基幹民兵要擦亮眼睛之類的話。
李得龍覺得會議時間不能太短，就要高校長配合大隊會計趙維學習兩報一刊社論，然後是紅旗雜誌評論員的評論文章。下面吵吵嚷嚷，打情罵俏，也沒個什麼人聽。李得龍臉色就很不好看，心說這些貧下中農、社員群眾政治覺悟怎麼就這樣低呀！
「貧下中農同志們，社員同志們：」主角開講了，下面秩序自然好些了，只有小學生「少年不識愁滋味」依然在鬧，老師們懶得管。他們覺得每次開會，都要把教師代表陳老師羞辱一番，對他們這些老九都是一個莫大的打擊，難道就不懂「和尚不親帽兒親」的道理！
李得龍當然也講了李家父子前面已經講過的亙久不變被人們視為真理的那一番廢話，但他重點講的是：「我這次從部隊上一回來，就受上級領導的重托，受全公社貧下中農的重托，回到紅旗大隊來把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我既然回來了，就要幹一番事業，就是要跟以前的下派幹部有些不同。我這個人敢於碰硬，對事不對人，這不，我的二姑爺同志不是站在台上了嗎？現在正在宣傳大義滅親、父子革命呢！不要多說了吧。另外，紅旗大隊的大隊、小隊幹部可能要做一些調整，要選階級鬥爭積極分子進入幹部隊伍，要吐故納新，吸收新鮮血液，要開創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新局面，幹出革命的新氣象，我要把趙家莊的天徹底翻過來！」
他喝了一口水繼續開講，這一下聲音大了些：「我們還要警惕蛻化變質反子，如朱隊長之流。這次如果不是供銷社的同志高抬貴手，我們早把姓朱的送到縣裡的黑屋子裡去了！在這個會上，我還要警告有些人，就是點名也可以，像趙宗彪、趙宗晟、朱二春之類，你們有沒有大是大非的政治立場，還公然敢阻撓開批判會，動不動就凶山惡水的，難道我們**還怕你行兇啊！」
他似乎這一下才抓住事情的本質，才說到點子上，似乎這才是他今天要表達的主要意思，越說越興奮，禁不住手舞足蹈，唾沫四濺，慷慨激昂，遺憾的就是沒有達到群情振奮的效果。李長鎖和李得成給李得龍頻頻示意，李得龍視而不見，心說你們怕他小老虎，我才不怕他什麼小老虎呢！
「嗯……你想用一雙拳頭打天下，我告訴你，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你要和革命幹部、革命群眾過過招，我們奉陪到底，看誰鬥得過誰！」三歲小孩兒也知道，後面幾句話，純粹是衝著趙宗彪來的。
有人在台下議論：「他和趙宗彪小老虎不是姑生舅養嗎？怎麼……」
「呵呵，這就叫新官上任三把火吧。」
「人家連姑爺也不認了，還認表親啊！」
「對，他先前不是說了，還要大義滅親呢，呵呵。」
趙宗彪饒有興趣的抽他的葉子煙，好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一臉淡定。譚妙芸碰碰丈夫：「今天就算了，二天找他算賬嗷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