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第八十二章火頭軍肖伯
在這百無聊賴的學校呆了一學期,趙宗彪對學校生活煩死了。話說李蘭英那個尤物又不經常到學校來,即使來了,機會稍縱即逝,也難得苟合一次。他就有些相信人說的露水夫妻也要緣分的話。尤其是對學校炊事員肖伯「我那三女婿……」的口頭禪,他都聽得快要嘔了。
說話之間,肖伯正在灶前灶後忙活呢。你別看他形象猥瑣,身上一天也是油膩膩的,偌大年紀了卻還緊跟潮流,戴一頂軍帽兒,胸前的大小像章碰得叮叮噹噹一片響,挺滑稽的。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絕娘養巧子,他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尤其以老三最出眾。當然,他的那三女婿也自然是水中蛟龍、人中鳳凰,即或本是條蟲,加上又趕上了文化大革命的好時光,便也化為了龍。呵呵!
憑趙宗彪的經驗,各個單位的炊事員本來應該是清清爽爽、利利索索而又機智靈活、討人喜歡的那種。可這個肖伯,不僅年紀偏大,不僅形象邋遢,對人態度還非常的壞,完全沒有「為人民服務」的崇高思想境界。趙宗彪就本能的對肖伯產生了反感,也不是瞧不起他的職業,而是覺得他這麼一個人有損學校的光輝形象。
對肖伯的行為舉止,他自然就多了一份兒心眼兒。像農村許許多多中老年人一樣,肖伯也特別喜歡抽口旱煙,長長的煙桿兒總是不離手。抽煙倒是不打緊,他還特別喜歡吐,往哪兒一坐,旁邊總是吐得一塌糊塗。有次險些因他吐的口水,把趙宗彪摔一個四仰八叉。他涕泗多,擤鼻涕時,只一摔,再把不乾淨的手在身上捂兩捂,擦兩擦,萬事大吉,又去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噁心不?呵呵。諸位擔待則個,眼不看為淨!
他的衣袖上結了厚厚的一層殼,鞋幫上烏光閃亮。他還愛用刷帚簽簽剔牙縫,隨戳隨扨,一把刷帚就只剩下後半截了。夏天到了,他把過冬的棉褲放在給學生蒸中飯的鍋裡蒸,有個細心的學生伢有一次數了數,他一個洋芋上竟有好幾個虱子……
嗨!噁心啵,是噁心:這傢伙太不講究點兒「那個」了!學校是聖潔的所在,講的就是文明衛生,怎能找這樣一個討人嫌的主兒?雖說是一個代課的,此情此景,還是讓趙宗彪十分氣憤,直覺進一步告訴他:我討厭這個人!就像他從骨子裡討厭李得成、葉部長一樣。
討厭頂什麼用?只能使趙宗彪跟肖伯的關係漸漸發展成劍拔弩張之勢了。那老東西,他才不管你怎麼想呢,想怎麼說就這麼說,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老子就是目中無人,看你又有什麼辦法?
趙宗彪一天沒個什麼事做,就找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打籃球。打籃球這個體育運動,活動量大,消耗快。這天中午,開飯鈴一響,趙宗彪第一個衝進廚房,這次衝鋒卻撞著鬼了!
剛進入陣地,只見肖伯正滴著涎水,吧嗒著又粗又長的核(黑)武器(這回沒用煙袋桿兒)在炒飯。忽然,有半寸長的一截煙灰「吱吱——呼!」落進了炒飯的鍋裡,他不慌不忙的吹了兩下,沒有吹動。好肖伯,只愣怔了一瞬,一不做二不休,拿起鍋鏟急急攪和起來。趙宗彪看得一清二楚。
同志們都來了,趙宗彪支支吾吾說出了那回事兒。肖伯大大咧咧瞟了趙宗彪一眼,好像他是個外星人一樣:「我肖伯為人民服務,為全紅旗大隊貧下中農的子女服務這麼多年,才看見你這麼個刺頭兒!莫講沒有這回事兒,就是有,你咋辦?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我的飯菜質量,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你算老幾?革命工作只有分工的不同,沒有貴賤的差別,誰來侍候你?這麼多年來,我做的飯,誰放過半個屁,誰敢放半個屁!連我那三女婿,還連吃三海碗呢……」
趙宗彪心說,我不能輸志!我光輝的歷史上還沒有怕過人,就接了過來:「啊啊,你三女婿吃得,叫他來吃好了;我又不是你的賢婿,我吃不得!我給學生上課常常講的是講衛生,不生病,你難道還要從頭學起啊?偉大的肖炊事員同志,還有高校長,我趙宗彪鄭重宣佈:絕食一頓,回家吃飯去了!」還故意把「炊事員」三個字吐得很重。
老師們有的偷偷的笑,有的鼓著腮幫子,顯得不滿意,但敢怒不敢言。好在他們是眼不看為淨;另外,也是不吃白不吃,千使氣,萬使氣,不和飯使氣,他們還是吃了,不過據說沒有以往吃得凶哉。
老天有意要肖伯跟趙宗彪作對。幾天以後的晚飯時間(趙宗彪本來很少在學校吃晚飯,今天高校長說晚上學習一下「兩報一刊」的社論,他讓女兒趙菲菲自己先回去,才留下來的),趙宗彪鬼使神差沒上桌子,一個人坐在灶門前吃飯。沒想到高校長也盛了一碗飯,挨著他坐下。這會兒,偏偏肖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另一邊。趙宗彪被肖伯和高校長夾在中間,食不甘味,抓耳撓腮,有了進退維谷的感覺。
還好,肖伯也似乎覺得這樣坐著沒趣,站起來了,佝著腰在大鐵鍋裡盛飯。趙宗彪立即站起來,準備退出去,這是一塊是非之地!可是事有不測,正當他要站起來不站起來的時候,那肖伯由於用力,肚腸之氣湧於丹田,匯聚於gang門,又受內外擠壓,自然引起膨脹、爆炸的物理化學反應,只聽「啪——轟」像開山跑,說是遲那時快,兩個響屁在趙宗彪小老虎腦袋上轟響,兩股渾濁的氣流直射他的飯碗,那個臭呀,把他快要熏暈乎了,那兩股帶雷攜電的巨大氣浪險些把他掀翻,他趕緊靠在牆上,氣得說不出話來了,虎視眈眈,怒目而視。在桌上吃飯的老師們偷偷的笑,只有李小花不小心笑出了聲兒。
肖伯盛了飯,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轉過身來,對趙宗彪無所謂的說:「你小子揪嘴板臉搞么子,誰吃了五穀雜糧不動氣,你爹在家裡莫非不作氣?我給你說,我就這德行,有屁就要放!就連我那三女婿都聞過我的……」他不想說是「屁」,但倉促之間又想不起一個比較文雅一點兒的詞換換,只好匆匆打住了。
「啊呀呀,你還敢提我的爹呀!」趙宗彪「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扇得肖伯眼前金星直冒,「你三女婿喜歡聞你的屁,下次有屁,當你三女婿放去!要不是先去廁所把氣嘔夠了再進來!」趙宗彪進入了角色,還原了本性,忘記了語言美。
肖伯半天愣是沒有反應過來:「趙宗彪趙老師,你敢打我?」手下意識的就揪住了趙宗彪的衣領。
趙宗彪頭一扭就掙脫了,肖伯還想有所作為,高校長卡在了他們的中間,其他老師怕事情鬧大,也紛紛趕過來勸架。趙宗彪把大半碗飯倒進了豬食桶裡,憤而離去。
為這點「屁」事,趙宗彪沒少受肖伯的挑釁,以後就很少在學校吃飯了。
趙宗彪更為不解的是,遇到這樣一個炊事員,高校長卻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小小火頭軍怎敢如此囂張!趙宗彪簡直就認為,連這高校長都有點拍馬屁的嫌疑了。校長如此,蝦兵蟹將自不待言——強將手下無弱兵啊。哈哈!
趙宗彪不甘心,問老師們「我那三女婿」典出何故,內涵外延怎樣?他們卻一個個答非所問,敷衍了事。倒是表妹李小花有一次告訴他,說「我那三女婿」本來你就認識的,那是我們本公社的葉部長,而今,正紅得發紫呢,不是鬧文化大革命嗎?也難怪,肖伯又不是趙家莊的人,趙宗彪哪曉得那麼多!
趙宗彪想,從此要擦亮眼睛,提高革命警惕:要注意了!做飯的肖伯,原來是皇親國戚呀,嘖嘖!呵呵!肖伯雖然還是不給趙宗彪放臉,趙宗彪也不主動出擊了,敬而遠之,不願惹些不必要的麻煩,活得也不自在不?說實話,趙宗彪還真不怕什麼葉部長,但不等於說他一點兒也不在意肖伯。
「小吳老師,你想貸款,貸多少?去找我那三女婿,就說我說了的……」
「老高,聽你屋裡人(老婆)說,你又在跟同屋的扯皮呀,不要怕!這個官司我替你打了,只有斷不清的案子,沒有打不贏的官司,你不過多少破費點,我那三女婿……」為了注意影響,他還是隱去了杯中之物。
「怎麼?小張(三十幾,本來不小了),聽說林業站罰了你一百元的亂砍濫伐款,真是胡鬧!相信不?我幫你扳轉來,不過,到時候可得二一添作五,反正你那一方面已經是出門燒紙——已去之財。好,就是星期天……」
「李小花老師,你家裡的豬還沒殺啊,想餵過開年嗎?你今天下午跟我到公社去弄個宰殺證,一斤都不用賣!對,就今天下午,不是我還有別的事。我看你家裡也怪可憐的,你大伯也不幫幫你啊,記著買瓶把大曲啊……」
上至校長下至工程師(人類靈魂的),在這肖伯面前,都成了弱勢群體,都只能唯唯諾諾,而肖伯每次也的確是旗開得勝、滿載而歸。
這紅旗大隊小學的老師們一般都是教滿一年就挪窩,當然要「鍛煉」好。對那些調走了的老師,趙宗彪並不羨慕他們,倒有幾分嗤之以鼻。
趙宗彪調查過的,調走的人起碼給肖伯送了兩個「麻腦殼」。可厭、可惡、可恥!
弄清了根根蔓蔓,雖然不敢輕易冒犯肖伯了,但趙宗彪下定決心,決不人云亦云拜服在他那多毛的大胯下。那樣的話,是犯賤,人的價值安在?捧他,不值!說實話,趙宗彪從骨子裡瞧不起他,對他簡直是不屑一顧。不過,不怕人笑話,這只是心理活動,趙宗彪確實不想找事情,惹火燒身了,自己還有好多事都對付不過來呢。
秋季學期快結束的時候,肖伯有一天還是對趙宗彪說:「你這個傢伙爭強鬥勝高傲自大,我那三女婿說,你想轉民辦有些困難呢。嘿嘿!」
趙宗彪有些氣憤了,怒火直衝腦門:「你,你那三女婿有通天的本事,怎麼不提拔你當個狗腿子呀!」
一貫順風順水的肖伯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拖起火鉗就準備朝趙宗彪身上招呼,好漢不吃眼前虧,還要為人師表不是?主意已定,趙宗彪逃之夭夭,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