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第四十一章農業學大寨
自從紅旗大隊五個生產隊在後山大肆砍伐以後,有些木材運走了,有些還爛在山裡。原來榛榛莽莽、萬木蔥蘢的原始森林,現在就像個癩痢頭一般,野獸也絕跡了。東邊有三五棵樹,西邊又空出一片荒地來,長出一叢灌木和高桿野草。
土地改革時,家家戶戶不僅分了土地,還分了山林。不過,劃山林時,那大片原始森林並沒有動(說屬於集體或國家),都是挨著山腳往上劃的。清江岸邊那一片山也沒有劃。
大家翻身解放了不是?當家作主了不是?原先的房子自然是住不得了,現在自己又有山,所以一九六三年至一九六五年,趙家莊掀起了大興土木的**,幾乎家家戶戶都在修房子,只看誰修的大,誰修的漂亮。把木石二匠一個個忙得,東家的活兒還沒做完,西家就等著背家什了。就連趙宗仁、趙宗義弟兄也將茅草棚子改成了兩間木架子屋,只是板壁沒有別人裝得好,蓋的是杉樹皮。
大興土木時,還幹了一件事,就是燒炭。公家組織燒,成片成片的伐樹,反正是集體的山,誰也不心疼。自己挖的土窯,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柴碼得多,炭出得少。私人也燒,規模小些,木材損失自然也小些。
後來,後山的樹砍得差不多了,大家又向河岸進軍,在河岸砍柴,非常危險,有人摔傷,有人摔死,最後到底還把河岸那片山,砍了個千瘡百孔凱而慷。砍柴燒炭既辛苦又危險,但集體靠它發餘糧款,私人靠它賺錢打油稱鹽呢。
搞大集體了不是?一大二公不是?人手齊,又方便組織,各個生產隊就在後山燒火糞、打干堆漚青肥。打干堆漚青肥,就是將馬三青等易漚爛的枝枝葉葉蓋上青草和草皮,挖坑深埋一段時間,刨出來做肥料。
燒火糞就是先砍樹枝,也夾雜一些粗柴,再掩上一層渣渣草草,最後蓋一層厚厚的草皮和從山坡上刮下來的土,點火燒。幾以後,火燒盡,那些土,不管燒好沒燒好,也不管是不是肥料,也當肥料運進大田里。
凡此種種,山林的毀壞程度可想,加上後來的以糧為綱,毀林開荒,再加上後來的坡改梯,為若干年後的洪災埋下了伏筆。
深秋,後山的樹木有的變成了紅色,像燃燒的火焰;有的變成了黃色,像張開了一把接一把的黃傘,只有松柏,依然青的精神,綠的晃眼。這一的上午,空陰沉沉的,成群的烏鴉在後山聒噪,莫不是為秋後的生計哀鳴吧?
李長久帶著兩個兒子李解放、李援朝來後山砍柴,準備過冬。柴砍齊裝好了,兒子們又喊餓了,三爺子就在一個荒地上點火燒中飯吃。洋芋、紅苕還沒有燒好,火卻燃出了圈子之外。三爺子每人砍一根小樹枝扑打,一處撲滅,另一處又燃了起來,東邊撲滅了,西邊又燃了起來,並且越燒越旺。這時候還吹起了風,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數股濃煙直衝雲霄,那「嗶嗶啵啵」燃燒的聲音像千百人在歡呼。
李長久還在徒勞的扑打著,兩個兒子已經嚇癱在地,大聲哭叫起來。
趙家莊的人發現了後山的大火,都呼喊著奮不顧身的衝上來,有的甚至倉促之間脫下褂子就扑打,莊外的人也有不少奔來幫忙,連清江對岸也有人黑汗水流趕來了。
人多力量大,好在又不是連片的森林,四五個小時後大火終於被撲滅了。撲火的人一個個成了灰土狗臉。估計損失在兩三百畝左右。
公社來人一調查,知道不是階級敵人搞的破壞,就把李長久狠狠訓了一頓,勒令他栽一百棵樹苗了事。那個時候對森林的重視程度,遠不如現在!是現在,麻子李長久只怕要吃一場大大的官司了。
支部書記李長鎖把大隊小隊幹部帶到被火焚了的現場,指指戳戳,吧嗒著旱煙說:「偉大領袖說得就是好啊,壞事可以變成好事呢。背時的李長久一把火燒燬了上百畝的山林,我們也可以當做他在幫我們燒山墾荒。我們要牢記偉大領袖的號召以糧為綱,全面發展,就在這被燒的荒地上種莊稼,肥料都差不多有了。呵呵。」
大隊小隊幹部都說好。
李長鎖又說:「不過,就將現在這個樣子種莊稼,不大符合上面的精神,這不是坡地嗎?我們要學大寨,打梯田,坡改梯,修機耕路(也不知拖拉機能不能從棧道上開過來),按照農業八字憲法,深耕密植,大家聽明白了嗎?」都表示明白了,於是就開始制定詳細的坡改梯計劃。
紅旗大隊成立「農業學大寨」專班,冬春閒時季節,全大隊突擊,平時規模不能低於一、二百人,在各隊抽青壯年勞力,以民兵為主,由民兵連長李得成全權指揮。
趙宗彪因為人員關係廣,路子野,負責後勤,要保證工地上的雷管、**、導火索、鋼釬、大錘等的供應,還有安全員李長年、記工員趙宗晟、衛生員趙宗仝、鐵姑娘隊隊長黃春芝(李菊英之女,李得成的表親)等等。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的管理。
開誓師大會,演文藝節目,紅旗招展,鑼鼓喧,人歡馬叫,轟轟烈烈,農田基本建設專班上馬了。
基建專班先是在後山蓮花洞的旁邊,挖了一排幾十個防空洞,像窯洞又不像窯洞,像礦洞又不像礦洞,說打起仗來了,急用。至今荒草萋萋,成了野獸的洞福地。
開工不幾問題就出來了,一是爆炸器材明顯不夠,再是鋼釬損壞嚴重,嚴重影響了工程進度,李得成急得一蹦三尺高。
李得成找到趙宗彪大聲質問:「趙宗彪,你是怎麼搞的,放不響炮了,沒有鋼釬用了,你倒無動於衷啊!當初說好了,你要保證我們工地的需要唦!」
「李得成,我看你是騎馬不知步行的苦,不信,你去試試?你知道我要來的這些,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趙宗彪冷冷的回應。
「我什麼也不管,只要器材。你再會說,鴨子會說是個癟嘴!你膽子再大,你敢影響農業學大寨,你敢破壞農業學大寨?」李得成心說先給你一頂大帽子戴一下試試。
「我不敢。看來,你倒敢,你浪費國家器材,你管理不善,你怎麼不節約一點?我說你這是失職!」小老虎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二人爭執不下,請來公社管材料的。他來一看,連連搖頭:「你們這裡器材浪費驚人的嚴重。要放小炮或少放炮,爆炸器材緊張著呢,國家搞三線建設,轟轟烈烈,如火如荼,哪裡不需要啊!不是你們趙家莊的趙宗彪軟磨硬泡,你們根本領不到這麼多的器材。實話告訴你們,趙家莊比別個大隊領得多多了。鋼釬嘴巴容易壞,你們要自己組織人員修,我們是按規定發配的。」
李得成知道自己錯怪了趙宗彪,但就是不願意承認,他找公社的管理員請求:「我們這裡邊遠,開生荒呢,上級能不能考慮照顧一下?」
「哼,已經照顧了。」管理員看著別處回答。
「希望管理員能夠支持我們農業學大寨。」再次唱唱高調吧,這個時代就是一個唱高調的時代。
「嗨,你這個人怎麼說話的,你學大寨,我就不學大寨了?別人就不學大寨了?紅星公社就不學大寨了?我看你們繼續這樣,就是破壞全公社的農業學大寨,我要向公社領導告你!」管理員火了。
「好,好,今後我們按規定領,自己組織鐵匠整修鋼釬,行了吧。同志哥,別多心,我們連長沒讀過什麼書呢,原諒一下他一個文盲吧。」趙宗彪連忙笑呵呵的打圓場,什麼時候也忘不了擠兌一下老冤家。
「文盲怎麼當了民兵連長?」管理員嘀嘀咕咕。
整修鋼釬的工棚裡,一時人滿為患,有的本來沒怎麼壞,為了喘一口氣,喝一杯水,說兩句話,也扛著鋼釬來磨洋工。還有的手上打了一個血泡,或擦破了一塊皮,或頭痛腦熱啥的,就哼哼哈哈來找趙宗仝上紫藥水,拿藥丸子啥的,一坐就是老半。
那些在坡裡的也是一鋤地一鋤,吵吵嚷嚷,說說笑笑,持腳動手,像小孩子過家家。那時候所謂的大會戰,就是這個樣子。
貌似鐵姑娘隊抓得倒是緊些,她們工地前面插著紅旗,高唱著嘹亮的短促的戰歌,大錘輪得溜圓,鋤頭閃著銀光,揮汗如雨。
不過,只要民兵連長李得成往那些偷懶的面前一走,這個地方倒是有幾分熱火朝。可李得成卻最愛往女孩子多的地方轉悠,說呀笑呀,有時候也動手動腳,很受用的那種!
休息的時候,只要沒看見趙宗彪,哪怕人多馬眾,他就敢把趙曉梅等壓在身下,做著下流的動作,爬起來時,褲襠裡就往外鼓鼓的,他也不害羞。
有時候安全員喊躲炮,他一把抓住趙曉梅就進了遠一點的防炮洞,褲子一拉,抽出武器,一陣猛嗨,像sao雞公打水。完事以後,什麼事兒沒有,哼著《北京的金山上》,就像喝了一杯水一樣。他似乎要把在張雲面前受的窩囊氣一股腦兒發洩出來。趙曉梅好像麻木了,聽之任之,例行公事。
工程進度可想而知:老牛拖破車。
趙宗禮也上了工地,他不跟別人瘋瘋癲癲,不大愛做聲,休息時間就拿出一本磚頭樣的厚書,很專注的看。在家裡也是這樣,不怎麼做家務事。除了讀書、吃飯就是掙工分。趙宗義兩口子也不埋怨他,倒是在考慮給他找一個地方倒插門。
他書的來源不得而知,在趙宗彪那裡拿了一些,兩個人有時候也互相交換了看,肯定還有其他的渠道。不過,趙宗彪和他看書有些不同,多半是夜晚躲在床上看,白要下雨才看。
趙宗彪結婚以後,看書和交作業有了點兒矛盾。若看書看迷了,譚妙芸就會在他身邊長吁短歎,翻來覆去,挨挨擦擦,若他還是不覺醒,就掐他,蹬他,玩他的棒槌以及多皺的口袋和裡面的稀奇玩意兒,以至於吹燈。把作業交了,譚妙芸就倚在他身邊沉沉睡去,一臉的幸福安詳,他即使看一個通宵,她也再不管他。煤油錢,他自然會自己掙。
譚妙芸看趙家眾子弟和李家眾子弟,自有獨到的見解:畢竟趙家是世家,雖死未僵,一個個臉上還是布著不屑、居高臨下,這種感覺一定是學不來的,但是可以遺傳的!它潛藏於骨子裡頭,血液之中,並不是說沒就沒,說有就有的。這一點,在趙宗彪和李得成身上反應更為強烈。
見到工地上這個情況,只怕個把月也打不起一墱梯田,趙宗彪有些著急,找到李長鎖,建議以生產隊為單位,五個生產隊展開競賽,效果才稍微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