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回答我!」
「雨霏同學,你在哪裡?」
「剛剛崗哨那邊說,有個黑影在這裡摸索,應該是她才對……」
幾道長長的電筒光在森林那邊晃來晃去。
是歐陽智宸,雨霏知道是他帶人終於找來了!
但是……
她癱坐在地上,狼狽不堪。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應不出來。手腳都被凍僵了,到底身上有幾個傷口在流血也不知道,一頭引以為傲的長髮也貼在臉上、身上。
雙眼直直地盯著那間打開門的房屋,像被嚇傻了。
「雨霏,為什麼不應一聲?」歐陽智宸找過來,白光直接照在她臉上。
雨霏反射性地用手去遮。
只感覺手好沉,眼睛好酸,身子好重。
「智宸,我……」她恍恍惚惚地抬起頭,看見他大步走近,也不知是先前精神繃得太緊,見到他猛一鬆脫。還是怎麼樣,話沒說完,就昏暈了過去。
歐陽智宸飛快地撈住她,才不致使她受更多的傷。
「太好了,終於找到了。沒事就好……」
「是啊,是啊……」
「唉,總算是沒有白費我們找了這麼久……」
這時眾人也立馬鬆了口氣。
「可惡,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歐陽智宸趕緊從防水袋裡拿出毛毯,將雨霏仔細裹住,抱在懷裡,「人找到了,統統撤回村子裡,叫冠叔到我房間來!快!!文立!你還站著幹什麼!!!」
「智宸!這是!」
歐陽智宸朝林文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瞳孔也瞬間放大起來!
「難道!」旁邊的鍾健均猛地一怔,趕緊跑過去,然後吃力地拉過門口那把巨鎖來,「看,是彈跡!」
歐陽智宸拿起巨鎖,眼睛瞇了瞇……
「還有這個,」鍾健均再遞過去一顆特別的子彈殼,「在鎖的旁邊找到的。」
「這是……」林文立有點難以置信。
「對!組織裡唯一的特製子彈!訓練營裡面只有一個人才有資格擁有的。」
「你們別亂猜!」歐陽智宸抱起雨霏,寒氣逼人,一副不怒而威的樣子,「不會是『鷹眼』做的!你們還不知道她什麼性格嗎?先回去再說!」
「……」
事到如今,眾人也不好說什麼了。
夜空下,雨依然悄悄地下著,只有一點細細的淅淅瀝瀝的聲音。村子那桔紅色的房屋,像披著鮮艷的袈裟的老僧,垂頭合目,接受著秋雨的洗禮。
雨霏睡得很熟,側著臉,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桃紅雪白的臉蛋晶瑩剔透。雖然蓋著被子,但仍然遮擋不了她玲瓏有致的身體所流淌出女性特有的神秘曲線美。
此時的她。彷彿是一潭秋水,清新、涼爽、純淨。
又或者是一座綠山,蒼翠、深沉、堅韌。
沉睡中的雨霏突然皺起了眉,胸口猛烈地起伏著。手臂緊張地抱緊在胸前,手指死死抓著枕巾,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條繩索。她的喘息聲越來越粗重,似乎在夢中拚命地奔跑。
忽然,她的腿猛地蹬了一下,踢到了靠床的牆壁,一陣揪心的疼痛使她醒了過來。
「啊……!」
她猛地坐起來,靠在牆上,邊吸著冷氣邊伸手去揉那只踢疼的腳。可現在才發現,不只是腳痛,這原來全身都痛。
這裡……又是哪裡呀?
等她完完全全清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乾淨烘暖地坐在床鋪上了。
「喂喂,小妹妹你先別亂動啊!」一個落腮鬍、爆炸頭的怪叔叔出現在她眼前,咧著嘴笑問「你~~~你怕不怕打針呀?」
他是誰?造型好勁爆!
雨霏好想笑,卻沒有力氣調侃,只好拉拉被單無言地點點頭。
「恭喜你,」爆炸頭叔叔笑呵呵,一頭鋼絲發搖啊搖,搖啊搖……的,「我在你昏迷的時候,已經幫你打了一劑破傷風,省去一次皮肉痛咯。」
「……啊?!」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雨霏不能理解。
「不過呢,那已經是昨天打的了。為了以防萬一,過天要再打一劑的。」
「哦!那個,我,我又暈了一天了嗎?」雨霏揉揉額頭。
「是的,」爆炸頭叔叔點點頭,仍然笑呵呵,「喏,現在叔叔要幫你再打咯,別動哦。」
「什麼?」雨霏猛地一縮,「不要!」
「別怕,不痛的。」
「不要!」
「來嘛,一針,就一針!真的不痛的。」
「不要啊!都說了不要咯!」
「一針……」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
「不,不要!」
「這樣,的話……呃,好吧,」爆炸頭叔叔悠然地踱到一旁,收拾起外診醫生包,「傷口不嚴重,都處理好了。少爺請放心,雨霏小姐沒有大礙。不過她的身體底子相對比較虛弱,需要好好調理啊。」
「嗯!我知道了。」
等等!那個傢伙是醫生?
雨霏水靈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個把自己弄得一臉毛的怪傢伙,居然是醫生?!
他,他有執照嗎?
或許是她質疑的眼神太強烈了,爆炸頭叔叔回過頭來,咧嘴嘻笑。
「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改天我再帶營業執照過來給你瞧瞧!這裡啊,臥虎藏龍的人可多了。說不定那天你會見到一個滿頭辮子的假黑人,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建築師哦。真是的,你還沒見過我老爹呢,他年輕的時候可比我瘋狂多了!」他吹出一記飛吻,提著外診醫生包,開門離去,「好了,不妨礙你們談心啦!」
好,好噁心的怪叔叔……
門板合上後,簡樸的房間裡,頓時陷入平靜,唯有雨聲滴答。雨霏看看屋頂,知道這不是她先前住過的客房。
這裡明顯大許多,也有著更古老的風情。不用釘子,完全靠檜木接榫,看起來蘊涵了大自然的暖暖色調,很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至於屋裡的擺設也很簡單。除了桌椅和床鋪之外,幾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
一直盤著手,靠在牆上的歐陽智宸走過去,「要不要喝水?」
他的聲音緊得像快要繃斷的琴弦。
他在生氣!
「麻煩少爺,」她雖虛弱,但也不忘「以禮相待」。
她也在生氣!
氣他演技太好!一直騙她騙到現在!竟然還讓她在大雨之中,仍然渴望他的保護,真該讓人感到羞恥。
歐陽智宸動作很是敏捷,到外頭去倒了溫熱的開水。在遞給她之前,還用嘴唇試了下溫度。
那麼小心翼翼幹嘛?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特別買弄溫柔嗎?雨霏別過臉去!
他冷著個臉,態度也不改。逕自靠過去,將枕頭豎起,把她拎起來靠著枕頭坐。
「喝水。」
「嗯。」
她乖乖照做,但心裡實在很生氣,很生氣!可怒氣也不能蒙蔽她的雙眼。他的動作雖然**霸道,卻很溫柔,溫柔得使人想掉眼淚。
一顆淚珠懸在眼眶,雨霏努力把它眨回去,決心不讓他看到。
但他看到了,「你哭什……」
她搶話,故意裝得很冷淡,「有什麼要吃的藥嗎?」
「嗯,」他遞給她。
那一樣一樣檢核藥單取藥的方式,就像在她心頭劃的一刀一刀。
對她那麼溫柔幹嘛?反正她在這裡橫豎也只是他的迫不得已。所謂迫不得已,不是很不願意,辦得越簡便越好嗎?他需要這麼費心思嗎?雨霏真的忍受不了了,從來就沒有這麼對待過別人,也沒有別人這麼對待過自己。
為什麼呀!
「等等再吃藥,我去熱碗粥給你喝,免得傷胃。」
「我不喝粥!」她拗起脾氣,直接把藥丸扔進嘴裡,結果苦得淚花亂轉,「你有什麼不高興,想說就說,幹嘛憋著?!」
歐陽智宸頓了一頓,忍了又忍,終於衝口而出,「你,你為什麼在雨天出去瞎晃?!你以為全村裡的人都閒著沒事,陪你玩捉迷藏嗎?!外頭大風大雨,山村裡面有多少防災工作要做,你知不知道?!啊!」
「我……」雨霏猛地一怔,淚水又不爭氣地上湧。
「不說村裡的,說你!你知道你剛才去了一個多麼危險的地方嗎?!要是你出了點什麼意外你叫我怎麼辦?!怎麼辦啊!」
因為擔心,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更因為她是他心愛的女人,他無法在她面前掩飾任何情緒,尤其是憂心。
他永遠無法再回想一遍,當閃光劈下來,看到她一身狼狽地坐在地上,那模樣有多令人揪心。他是做了什麼讓一向整潔愛漂亮的她,寧可弄得髒兮兮,也要逃跑!
「要不是你利用我,欺騙了我的信任!我怎麼會想逃?!」
「我怎麼了?!」他耙梳了下頭髮。
「你說帶我回來,只是那晚迫不得已的!還說我只是利用一下!沒有任何人喜歡被人當作工具一樣耍來耍去好哇!枉我要這麼信……咳咳!咳,任你!」
她吼完,喉嚨不舒服得直乾咳。
他陰著臉,幫她拍背,動作很輕柔,「你偷聽我們的說話?」
「不是偷聽,是正大光明的聽到!」雨霏紅著臉辯解。
一雙大掌罩住她的額頭,確認她是臉紅還是發燒。
「我沒看見你,」歐陽智宸歎了口氣。
還好沒發燒,她只是被當麵點出來,臉紅了點而已。
「那是因為我蹲著身子。不這樣,怎能聽得到你們的真心話?」
「想知道什麼,你都可以直接問我。」
「但你先前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是。什麼現在不是讓我知道的時候,什麼我不需要知道,都是扯淡!」她看著他,玉淚悄悄漫了上來,「你知道我之前多害怕嗎?你知道我之前看到了什麼嗎?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原來以為你可以信任的,誰知道是那麼的沒有安全感!還說會保護我!」
「我讓你沒有安全感?」
「是啊!不是我想逼你,但是狀況不明,我很難定得下心,這當然要走啦!你不讓我知道情況,不管這裡多美,大家對我多好,我還是會感覺不踏實。我院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這課也沒聽過,還快要考試了都。你叫我怎麼辦!」
他像石雕般,站著一動也不動。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還是不說話。
「我,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雨霏火了,「我很氣你耶!」
他依然不說話。
「喂呀!你為什麼不解釋?你說話啊!」她氣得拿枕頭丟他。因為虛弱,手上還帶傷,枕頭根本丟不到他,「難道一定要我發飆,你才肯說話?!」
他一貫地沉默。就像把她的心懸空吊起,隨風擺動。
這可讓雨霏一想起就浮躁。
「你……」
不一會,歐陽智宸終於有了表情,「我不能解釋太多。」
「那麼一點點,也算是你對我的恩賜?」她嘲諷地說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那裡,那裡……那,那裡簡直就是個墓地!一個活死人的墓地啊!你看過生化危機沒有啊!!」
雨霏倒吸涼氣一口,拐過頭去,不想再形容下去了。
「那裡,」他表情很認真,耐性十足,不跟她鬥氣,「只有下定決心,成為這裡的一份子,才能知道這裡的秘密。你有這個決心嗎?」
「我……」她無語而對。這什麼跟什麼,什麼決心不決心的,「那叮叮她們暱?林潔呢?謝姳呢?我敢打賭,她們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很多。什麼老是說你去辦事,真不知道你們在這裡幹些什麼怪事,」說完還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那是特例,因為林潔跟謝姳也曾經住過這裡。」
「唉?她們也……」雨霏呆了起來,「那叮叮呢?她為什麼好像之前都見過你,對你一點也不陌生。而且我還不知道!」
「叮叮?」他笑了笑,「你不知道也不足為奇,你對她有多瞭解?」
「了……」雨霏拉了拉被子,口吃起來,「起,起碼比你瞭解多了!」
「是嗎?」
「是……!」她低下了頭,後面那個聲很小很小,幾乎聽不見,「吧……」
「叮叮原名叫公孫韻叮,是家父拜把兄弟的女兒。而我們也的確在很早以前就認識的了,甚至她還是我大哥的女人,也就是我嫂子。所以她們幾個都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怪不得她會被排拒在外,雨霏鼓起腮幫。原來很多事情,自己一直都不知道。難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因為她是這個群體的一份子,也讓她知道秘密嗎?
慢著!
「什,什麼?你說什麼?叮叮是,叮叮是你,你大哥的女人?你的嫂子?」她驚駭地瞪大眼睛,「這個是,是怎麼一回事?叮叮看起來不也跟你差不多年紀嘛,怎麼會是你嫂子?又怎麼會跟你大哥扯上關係!」
「年齡是問題嗎?」他歎了口氣,「她實際上比我們還要小。」
「啊?!」
雨霏一聽又愕住了。為什麼?為什麼怎麼看都看不出來!這女人的年齡還真的是……
「他們的事情也不是很瞭解,你這麼緊張幹嘛?」
「沒,沒有。那他們現在呢?難不成還在一起?天啊,這該怎麼辦?!當初我豈不是……我豈不是做了一件很對不起你大哥的事情?」雨霏抱住頭。
歐陽智宸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女人的想像力居然一下子飄到那麼離譜的地方去。她又怎麼會跟自己的大哥扯上關係呢?難道這就是小女人的情感?仔細想了想,那也是,她畢竟沒有看到當年大哥那霸道的求愛,更沒有看到叮叮欲拒還迎的接受。那分明就是兩情相悅,只可惜現在……兩人卻……
突然,他冒出一身冷汗。
那他暱?他的舉動、他的心意,在她看來,又扭曲成什麼樣?他的情意真的唯有兩心知嗎?面前的這個女人真的跟自己是兩情相悅嗎?
他突然間,不是那麼肯定了!
她有愛人了?那為什麼之前卻……這,唉!算了,還是回去再問她吧,現在應該把面前的事情弄清楚先。雨霏思躇良久還是決定將思緒繞回自己的身上。
「慢著……如果我想知道這裡的秘密,是不是要去找個這裡的人來扯上關係,就能知道?」她賭氣地盤起手,倚著床頭櫃坐,一副很難纏的模樣,「列張條子吧,告訴我,這裡有那些未婚的人!」
只要想到自己一直被排拒在門外,被當作「外人」,雨霏就又生氣、又難過了。
你們這群人怎麼可以這樣!
「雨霏,」他喚她。
「哼!」她可以讓自己變得更難纏,「或者說我,啊不!老是你來救我,不行!或者說你要不要自願摔下山谷,然後我去救你,讓我成為你的救命恩人。然後你為了報答我就……呃!以身相許我就不要了,你將這裡的秘密告訴我就可以了!這樣我不是可以大搖大擺地跟你扯上關係了嘛。」
可惡!話一說完,看到他慍怒卻又忍住不發作的表情,她為什麼會比自已受蒙騙更心痛?雨霏握了握粉拳。
「雨霏,」他又喚她。
「幹嘛?!我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你不必一直重複。」
「你喜歡這裡嗎?」
「還好。」
其實她一直很嚮往大自然的生活,空氣好、又寧靜,真想一直住下去。所以聽到叮叮的家是在山上,要搬過去,她立即就答應了。
「那你喜歡這裡的人嗎?」
她用力瞪他一眼,「除了你以外,每一個都喜歡!」
「如果說住在都市的生活,跟住在這裡的生活,你更喜歡哪一種?」
「當然是這裡了呀!」雨霏不加思索地回答,「我喜歡這裡的寧靜,人們不耍心機,講話自然率真。不必勾心鬥角,大家都很關心我,很照顧我,很愛護我。而且這裡又沒有混亂的交通,滴滴答答的喇叭……噢!除了那間陰森恐怖的……」
「夠了,」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唉?我還沒說完呢。」
「你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我想確定的,只有這個!你可以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歐陽智宸坐到床沿,雖然雨霏努力掙扎,但他還是堅持將她抱進懷裡,「只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