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跳躍的身影,那些穿透樹葉漏進宿舍裡的陽光。那些堆得高低不一的書本,那些課桌與課桌間落著交疊的影子。那些操場樹蔭下,仍在搖擺的鐵鏈簡易鞦韆。那打完後,忘了給收起,滾在操場邊上的籃球。
以前的影子落在樹蔭下,在沙坑上形成毛毛的邊角,像手撕的紙,缺口不一。
然而,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
相遇是件美好的事,和其他所有平凡的事物那樣。光明的、溫暖的、善良的。即使跨越蕭瑟的秋,寒冷的冬,只要有互不相忘的記憶,也能過得溫暖如春。
雨霏舉起纖手,切割著傾瀉而下的陽光。每一根神經都能回憶出和大伙捧起籃球時那略帶灰塵的粗糙質感,和每一次同他們拉肩搭背時的微妙心動。
算了,都過去了。
「唉?小姳,你們真的不是學生嗎?」她轉過頭去微笑著問道。
「你說呢,」謝姳沒有正面回答。
「哎呀!我問你,你反問我搞毛呢。」
「不是。」
「哦,那你們到底是什麼?」雨霏很感興趣。
「女人。」
「呃……」
雨霏馬上鼓起腮幫。這謝姳也太有喜感了,這樣的回答壓根就不算是回答。可就怎麼尷尬地走在校道上,她總感覺怪怪的。心裡盤算著一定要找點什麼來聊一下才行。
剛好下樓梯。
她小躍一步擋在前面,欣喜地轉過身去,「嘿,小姳你看過女高怪談沒有?說裡面有條狐狸階梯的那部呢,我一直覺得這條樓梯很像的。要不我們許個願看看?」
謝姳臉部抽搐一下,停下那邁出的腳。
「唉?」看到她這個反應,雨霏也呆了起來,「沒,沒看過嗎?」
「沒有,」謝姳丟下一句話便逕自下了樓梯,向校門走去,「走吧,趕時間……」
雨霏長歎一口,吐吐舌頭,也趕緊跟了上去。搞氣氛不行,這下子就更冷了。鬱悶呀,跟這謝姳到底要怎麼相處呢……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走在校園裡,氣氛有些怪異。然而,美女去到那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更何況是她們。
經過一間小士多。謝姳說先去買瓶水,然後就向那邊走了過去。她這份人說做就做,雨霏也很羨慕她。只好則在旁邊等著,看著她的背影,竟又想起以前的事情。看著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幾個月的時間竟像幾世紀般的遙遠,遠的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想起這些事總會讓她的情緒陷入低潮。
「嘿!在想什麼?」謝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
「我,我想起以前。想起一些事而已……」雨霏低聲的道。
謝姳站在旁邊不語,只是看著她。過了會突然遞過一瓶礦泉水,「走吧。」
「嗯~」雨霏點點頭回應著。
剛走不遠,卻聽見旁邊的人在細語:
「喂~有沒有看見那個穿黑衣牛仔裙的女生,很正點哦!」
「咦~真的不錯哦!」
「嘿~隔壁那個的也蠻漂亮的嘛……」
「搞毛啊,你們,」突然一把比較驚慌的聲突了出來,「她們也不認識,說話小心點……」
「為什麼?」
「哎呀~~你……噓~~」
雨霏看看自己的服飾,才發覺他們說的竟是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腦袋,跺跺高跟鞋,臉紅地自嘲著,自己果然是不適合穿成這樣……太,太女性化了。
忍不住回頭一望,原來是一群像是新生的男女在對著她們品頭論足閒聊著。有的看見她回頭,比她更不好意思地將眼光轉向處。
雨霏再轉頭看看謝姳,她沒任何的反應。
或許外人看她的確是個玉女,可誰又知道她真正的遭遇呢?雨霏也承認自己現在的身體是百分之百的女人。可心態上怎麼想,怎麼自我安慰,卻總還是帶那麼點點的男人陰影。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始終在矛盾著。
謝姳轉頭看著她,冷冷的道,「別想太多,習慣就好。」
「嗯嗯~」雨霏只好微笑著點點頭。
不可否認,謝姳確實很漂亮。可是跟真正的女人走在一起、住在一起,偶而她還是有一種不協調感。也不知道為什麼。
就在雨霏又要開始胡思亂想之時,謝姳突然開口,「漂亮的女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無論放在那裡都是那麼的耀眼。」
「唉?」
雨霏驚愕住了。怎麼突然說這話……
「你不是有句口頭禪的嘛。『啊~~哀家太美了!』那句呢。」
雨霏臉又紅了起來,搔搔腦袋不好意思地苦笑著,「呵呵,那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只是想氣氣你們嘛,又不是真的。」
「那你就當真好了。」
「呃?」
在雨霏再次無語而對的時候,謝姳喝了口水接著說,「我看你挺純潔的,現在這樣的女生已經很少了。」
「那,那有……!我,我,我很壞的……」
雨霏一聽急了起來。剛想狡辯,但馬上就被謝姳那雙看穿人內心的眼眸給懾住了,只好低下頭去默認了。而事實上,她的確還不會怎麼做一個女人。
「如何做一個真正的女人。第一就要充滿自信。」
「自信?」
「是的。在這個處處充滿競爭的社會,那種自怨自艾、柔弱無助的女人已日漸失去市場。男人不再是女人的主宰,而女人也早已不是男人的附庸。女人要學會自我拯救和自我完善永遠是最重要的。渴盼男人賜予你幸福永遠是被動而不安全的,知道嗎?」
「哦,是……這樣的嗎?」
雨霏聽了謝姳的話陷入了沉思。心裡良久的漣漪後,馬上一副求助的眼神看著她,「那,那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男人,我……到底……」
「那個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掂量著就好,」謝姳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承認認識了你之後我的確是健談了許多,因為我覺得你跟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跟你?」雖然雨霏覺得話柄子說開了是好事。但說到自己跟她相似就真的有點……那個了。
「嗯嗯,講個故事你聽聽吧。」
聽著是有點不靠譜,但第一次聽到謝姳說要講故事。雨霏覺得那可是天大的千載難逢呀,趕緊點了點頭,心裡充滿了期盼。
「話說一位年輕的女記者在擠身於記者行列之前,只不過是一個極其普通的農家女青年。她高考落榜後,不甘消沉,勤奮苦學,來到一家大報社毛遂自薦要當一名記者。不要一分錢工資,靠寫稿維持生計。幾年下來,她成了一位頗有名氣的記者。」
沉默若干秒……
「呃,完了?」雨霏率先打破這冷場。
「完了。」
是應該給點反應,吧……想畢她立馬微笑著拍起手掌來。
「謝謝,」謝姳笑了笑。看來挺滿意這反應的。
雨霏捏了把汗,幸虧自己機靈。要是反應不過來,激怒了她那就真的悲劇了。這謝姳也真是的,故事雖然有勵志成分,但那有人這麼冷講故事的呀。
「嗯嗯,」她又搖搖頭,「是我謝謝你才對。」
「無所謂了。記住,男人欣賞樂觀自信的女人。這個世界上自強自立的女人多了,男人背負的精神壓力就比較小,」謝姳繼續說道,「而且,一個男人能與一個不僅只滿足衣食之安的女人共度人生,生活永遠不會陳舊,人生也不會走向退化。當然,即使到最後你不跟男人在一起,也不會落得個無依無靠的下場。」
這次雨霏就真的望著她說不出話來了。這些都是自己一直沒有想過,也沒有思考過的。被人追求的時候竟然幼稚到一個勁兒地在驚慌失措,彷彿那未經人事的小綿羊。一點也不成熟,沒有為自己為他人著想一下,更沒有思考下怎麼做又或者應該怎麼做。
是拒絕,還是接受。而自己真正的心意又是怎樣……
她再次陷入沉思,心中頗有啟發。
蔚藍色的天空,在這秋時季節,一塵不染,晶瑩透明。朵朵霞雲照映在清澈的人工湖上;魚鱗微波,碧綠湖水,增添了浮雲的彩色,分外絢麗。微風吹來,給你清爽舒服的感覺。
雖然接下來兩人都沒有作聲。但經過這麼一番閒聊之後,不覺間氣氛也輕鬆許多。路過圖書館的辦公樓時,外面不知道為什麼滿滿的都是人。而兩人更被擋住了去路,無奈之下只好繞道而行。
「發生什麼事咯?」雨霏好奇地踮起腳尖,想看看辦公廳裡面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就別這麼三八了,」謝姳撇了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雨霏嘟嘟嘴,「哎呀,你別老這麼說我呀,那三八是女人的天性嘛……」
「走吧。」
「唉?!雨霏~~~!!」
她剛想邁步追上謝姳便被叫住了,急剎扭頭一看。原來是倩潔在辦公廳裡面焦急地向自己招手。
什麼事情?
「謝姳啊,」雨霏雙手套嘴喊了起來,「倩潔在裡面叫我呀。我先進去看看她怎麼了!」
「……完了回宿舍等我們。」
謝姳無語而對。她從來不喜歡挽留別人,更沒有這個習慣。思考三秒便扔下一句,轉身繼續走,也沒有管雨霏聽沒聽到。
其實,雨霏是聽不到的。
「啊?」
她側下耳朵,剛想問說了什麼。可轉過頭去時謝姳已經走遠了,這追上去不是不追上去也不是。心想算了,還是找倩潔去吧。
剛進到辦公廳,便看到一大班忙得焦頭爛額的學生會幹部。還有一大堆看似像家長般的人,可以說是什麼階級人士都有了。
雨霏擠過一個個人堆,好不容易才進去到學生會的咨詢台那裡。一進去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情況,倩潔就給她帶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工作人員證件。
「唉?這個……什麼情況?」
她莫名其妙的。拿起證件一看,這上面還有自己的照片。印象中自己還沒有給過照片學生會的吧,這為什麼連證件都有了,難道學生會裡面真的有自己的資料?如果是的話……那這是誰給的?
「正如你所見,這些都是名單上失蹤的學生家長,」倩潔一邊應付著前面的家長一邊汗。
「啊?」這下子雨霏就更鬱悶了,「我不是說他們,我是說這個。」
「噢,你說這證件?」倩潔轉過身子,一把將雨霏拉到櫃前,「哎呀,你就先別管這個了。是秘書部的人給我的,來嘛。先幫幫忙給家長們解釋下再說。」
「唉……那他們為什麼會突然都……」
「我怎麼知道呢,就好像突然有人都通知了他們一樣,」倩潔明顯有點不耐煩,「快嘛!幫忙應付一下。」
「嘿,嘿嘿……哦哦。」
雨霏苦笑著點頭。心想這事還真不秒,一直都沒見過倩潔疾言怒色的樣子。現在被她這一吆喝,還真有點害怕起來。剛被推到櫃前時,雨霏馬上就體現得到,為什麼倩潔會這樣了。別說那幾位女生幹部,就連她也想鑽到台底下……一走了之。
因為那前面的家長們實在是太——鯨波怒浪、狂風怒號、雷嗔電怒,了。
這位問一下,便答這邊的;那邊問一下,便答那邊的。向向這位解釋,又往往那邊開解。雖然有了雨霏的加入但似乎還是起不了什麼大的作用,咨詢台的美女們依然忙得不可開交。即使大部分家長問的都是同幾件事情:「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人去了那」,「學校怎麼辦事的」,「必須要報警」……可一直這麼重複解釋、安撫下去始終是讓人受不了。
經過一番番的舌戰,也不知道掙扎了多久。天色也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
被噴得滿面口水的雨霏終於忍不住退了下來,搖搖頭扭開礦泉水猛灌幾口。心想這次的事情可真難搞了。這麼多鬧事的家長,應該很快就會驚動到警方。一有警方的介入估計就麻煩大了。
其實也是的!都幾天了,院方那邊也沒有採取點什麼補救措施。難道這爛攤子就扔給學生會算了??
不會吧!雨霏雙眼瞪大。那學生會就肯定完蛋了!
「啊~~那,那個。小,小姐啊呀。」
她微微一驚。聞聲回頭,原來是一年事已高的老漢。
上下打量了一下。這老漢頭上戴著一頂破草帽,露在帽沿外邊的頭髮已經斑白了。肩上搭著一件灰不灰、黃不黃的褂子。下面的褲腿捲過膝蓋,毛茸茸的小腿上,佈滿大大小小無數個筋疙瘩,被一條條高高鼓起的血管串連著。腳上只穿了雙破舊的布鞋……
腰上還插著旱煙袋,煙荷包搭拉在屁股上,像鐘擺似的兩邊擺動著。很有農村味道。
雨霏一看這位老漢心中大叫親切,自老家裡出來後好久沒見過這種打扮了。趕緊點頭微笑著問道,「老伯伯,您叫我嗎?呵呵,請問有什麼事可以幫到您呢?」
「呃~~我就想問一下,」老漢摘下草帽,帶著沙啞的農村口音說,「嘿,我~~我我就想問下我們家的小傑是不是很久沒回學校了呀。他,他可也沒回家呀……」
唉?小傑?雨霏心中一個激靈。仔細一看眼前的老漢還真有幾分似曾相識,趕緊禮貌地問道,「嗯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為您查詢您所需要的信息。請問,您所說的小傑是……」
「噢~~噢,他,他名字叫劉傑,」他伸出佈滿皺紋的黝黑雙手在台邊上比劃著,「是,是不是出了什麼情況呀。我~~我想小姐你幫我查,查一下嘛。」
「這……」
雨霏微微一顫,怪不得這麼眼熟了。原來這位就是劉傑的父親。
微笑著點點頭,可就不知道該從那說起。因為她壓根就不瞭解詳細情況,不隱瞞怕他老人家受到傷害,隱瞞著自己又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