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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157回 誰堪入戲 文 / 花姽嫿

    人間,日始。舒蝤梟裻

    東方欲曉,晨霧瀰漫。

    三軍戴甲休整,平沙無垠,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潮如洪水般占霸一方天地,山風穿壁呼嘯如鬼哭魂吼,路絕生人,天昏蕭蕭天明又起濉。

    雪轟風動,荒草靡靡,一切被厚雪籠罩。

    稀嗖稀嗖,腳步聲由遠及近,來人一襲薰貂朝袍,上綴朱緯,月白緞裡更顯體段崢嶸,一抹肅冷染眉終年不散,步伐沉穩,一行一止間帶著雄圖萬物的霸氣。

    行路間,穿過重重守軍之地,將戰見之肅然起敬,俯身作禮襯。

    天昏地暗,男子的刀刻般的臉上染上幾縷白雪,他突然頓住了動作,回首定定地望著身後纍纍峰巒,惟東峰昂然,木石掩映,戰火已燼。

    又誰知曉,關山路阻,三軍挽臂難越,只是一日之別,峰回岫轉,他們已然登其過境數里之遙。

    也只是片刻光景,他收回目光,轉向前方軍帳時,眉眼已不再那麼深沉,滲著絲融融的光。

    帳外夢洄、檸願見陛下遠處走來,幾步上前朝他微微一福。

    「你們家小姐可休歇了?」

    夢洄窺他雙眉沉斂,可言語間的關切不言而喻,抿唇而笑,表面卻如之常態。

    倒是還杵在帳外未散的幾位將軍瞅是陛下前來,紛紛上前行禮。

    京墨見主子關切姑娘,開口道,

    「估摸不曾,後軍自與前軍會合後小姐便一直與柯雷等將軍商榷陣法,一刻鐘前剛散,吾等見小姐依舊對案考究不忍打擾,時下應是未眠。」

    男子聞言濃眉緊鎖,道了句『胡鬧!』

    「陛下,戰事在即,也難怪小姐晝夜不眠,北辰雖是荒北之地,開朝來均未記載北軍之事,且又未曾有過交戰經驗,如此事態,著實感知難以抒懷。」

    軒轅聽後,緊抿薄唇,心知京墨說的在理。

    無論一國.軍糧多足,軍權多重,能力多強,都不能探知一個未曾與自己交手敵人的實力。

    饒是未能親眼所見,臆測之言尚不足以全信。

    「如此,爾等有何應對之策?」

    眾人見陛下開始沉思,經過一晝夜商榷也初有規模,沈容與一思量道,

    「姑娘之前的『拒馬』已然出工月餘,我等的想法是在此陣法上再增添上弓弩,戰時在射程範圍內令諸將輪番發射,置於槍兵之後,拒馬之前,到時,如此不但可以抵抗以騎兵著名的北辰兵卒,且箭矢多如雨注,傷敵致命亦為我等變陣留下時機。」

    軒轅頷首,知杯雪用陣多出於一『變』字,萬事虛實撲朔,其意頗深,此事還需深究。

    「如此,午後爾等來主帳詳述。」

    眾軍聞陛下吮肯此計,大悅,紛紛叩頭謝恩。卻在聽之陛下一番言語後,不禁收斂了笑意。

    「此時暫不得外洩,走了風訊,另外,我朝自開國始不曾有與北辰交戰之史,無據可考不說,且北辰出現了個國師淮陰,邊境數族曾不滿其無跪之舉上諫朝堂,得了個滿足抄斬的罪名,如此人物,亦非外間傳言樗朽之輩,爾等加派人手留意,隨時稟告北辰動作。」

    「臣等得令!」

    「臣得令!」

    話落,眾人便單手護胸禮罷,邁開腳步離去。

    軒轅琉錚目送著眾人遠去的身影,眸子深了深,復又望向軍帳跟前的夢洄,只用二人可聞之聲道。

    「你們小姐身子好不好你無需瞞我,既然我朝之藥無法納用,你們更該想盡辦法照料她的身子,我想那日益消瘦的身子是唬不了人的吧!夢洄,她之於我多重,聰敏如你,我想不難明白吧。」

    說著便掀帳往內而去,留下一臉驚愣的夢洄。

    檸願自然聽不出陛下所以為何,只看陛下著急得見公主,低頭朝夢洄笑,晶亮的眸子劃過狡潔,壓低聲音。「夢洄姐,我早說了,三軍會合陛下一定會著急來見小姐。」

    夢洄雙手交攏在袖中,渾身都在顫抖,軒轅琉錚之話不斷在腦海中驚蕩重複,逼著自己壓下心頭的駭意。一邊勉強聽應檸願之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軒轅琉錚發現什麼了,他那般睿智,是否發現什麼了。

    那口氣,不再沉定而是裹著濃得化不開的擔憂,而這種擔憂……

    她抬首,豁然看破!

    「或許對於陛下而言,和你們家在一起時,才是他金戈鐵馬的生活中最安定的時光。」

    夢洄尋聲抬首,見沈容與一襲墨綃大氅於二人跟前站定,面容一掃往日紈褲雖是別有所指可目光卻直視著檸願。

    心驀地一顫。

    她怎麼忘了,即便是一代梟雄,江山為局,可時間是最能消融這個世間一切堅硬之物的東西,又奈何人心!

    她從前只認為那是欣賞,是高處不勝寒的相憐相惜,只是,她千思萬慮也想不到,即便白絡的出現,即便如此分分離離,即便二人之間本是場驚天交易,他還是愛上了。

    他軒轅琉錚,這個六界揚名的千古英豪……還是愛上了!

    軒轅琉錚徐徐邁入帳內,天雖見光,但燭火融融,知她生性貪暖畏寒,數年了,想他當初御用的炭火盆子如今早已為她的專屬。

    薄唇微勾,只覺出奇安靜,再近些,撩起內室帳幔,遲疑了一時,一側唇角彎了彎,染著暖意。

    深邃的瞳底印著趴睡在案的女子,一隻藥碗擱置在案頭,松斜的髮髻半綰,餘下青絲糾纏披肩,將她的臉襯著愈發清秀婉轉,視線微垂,心中有一瞬的軟化,見那伏置在側的小手即便睡了還緊緊撰住狼毫,蔥指沾墨,隨著她的呼吸一筆一頓。

    時光許久靜好,他靜靜的站在不遠處凝視著她。

    突然發覺,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看看她,那雙明淨的眸子睜開時便是那四海八荒聞聲色變的巾幗女子,即便偶爾的純真顯露也不過短短一瞬。

    她總是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得極好,反反覆覆的包裹起來,一個女子該有的姣美她從不於外人展露,只在與白絡和夢洄面前方顯靈秀萬端。

    他曾對白絡說過,她是寒嶂雪蓮,盡掩天趣。只是五年了,當雪蓮蛻盡沉霜,入歸塵寰,蓮香盡展片片撲人眉宇時,他的心開始期待,開始有了從未有過的心跳。他注視著她,放任自己享有片刻的兒女情長。

    他知曉,人生百年寄鬢鬚,再不會有人能如她一般那樣撰繫著他每一根的神經與每一縷的哀樂。

    多少記憶,藏在心裡,凍結成冰,如今叫他放下就有多麼的不忍。

    或許從她口中訴出那首年少時的意氣奮發的帝皇詩開始,或許是她仰望燦爛星河指引他命宮之星開始,他終於看清了自己從未曾被雕琢的心。

    小心翼翼地將狼毫從她手中抽出擱置在硯台側,四下張望搜尋些什麼卻無果,只得執著袖擺輕輕地攤開她的掌心細細擦拭她手中的殘墨,一寸一寸,是那般的呵護小心,生怕驚擾了她難得的睡眠。

    未知的時光裡,手中動作不知何時漸漸停止,他就藉著搖曳的燭光近距離注視她,握住她的手,下意識在被他包在手心裡反覆摩搓……

    晨風微微過境,撩起她額前碎發徐徐,他才發覺她的雙顰始終緊鎖,她從未對自己放鬆過,心下很疼,拂開的散發,雕刻般的俊臉慢慢挨近,側臉,在她的眉心烙上一吻,良久停駐。

    突然回憶起母后曾經對他說過,人生百年,如若找到了有情人,便做快樂之事,別問是劫是緣。

    而他此時此刻,聞著她獨有的味道,護著她難得的好眠,就是他最快樂。

    親眼見證著她五年的蛻變,從略顯稚嫩的純真到如今指點江山,挽袖生風巾幗大氣的女將軍,這一切的蛻變他比任何人都幸運,因為是他親眼攜著她一路成長。

    她不做世間享福的女子,她重家國,有愛恨,將豪氣與忠骨寫揮灑在這片人間大地上。

    外間傳,這是東歌爭霸的時代,可卻不會知曉,是她一肩扛起整個混世的烽火狼煙。

    視線下移盯著她不知何時眼下漸漸染起的青黛,心很痛,他閉了閉眼,將窗帳為她輕輕放下。

    如果非要一起才叫愛情,那麼風雨同舟則是她對他最好的回饋。

    「陛下。」

    身後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響,溫淺的聲調含著淡淡的暖意。

    軒轅琉錚回頭,見白絡一身素白貂裘靜靜的站在帳幔處,含笑看他。

    一瞬間,這道被風雪勾勒的模糊身影,莫名讓他無端熟稔。

    心下略緊,軒轅不動聲色地放開龍姒裹的手,朝她微頷首,來到榻前取來披風小心為她蓋上,細繩繁瑣,他卻耐下心來一遍遍繫好,手無意識的撫摸著她的長髮,良久的良久,才與那女子離去。

    窗帳垂落,還一室安靜,昏暗之中,似有什麼液體悄然從一雙緊閉之眼滑落……

    帳外,夢洄望著遠去消散於風雪中的二人,深深吐出了口氣,嚥下喉中翻滾的酸澀,抬頭望著漫天飛雪肆虐,眼眶不知怎麼的就迷糊起來。

    ……

    「檸願。你說,未到重陽,天怎麼就落起雪來了呢……」

    檸願怔了片刻,撰緊拳頭,許久,緩緩鬆開,笑了笑。

    「問天有甚堪悲處?落雪卻也有悲時……」

    或許,天也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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