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離憂,淚難收.
「娘娘,您加把勁兒,快了快了,娘娘,用力啊!」
我睡在床上,只覺腹中的疼痛幾乎要將我折磨的立時便要死去。汗水涔涔中,我緊緊地抓著葛洛的手,拼著一口氣,即使性命不要,我也要將他的孩子生下來。
「貴妃現在怎麼樣?」在生不如死的劇痛中,從屋外,卻真真切切的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是他,真的是他!
淚水在這一刻悄然滑落,天知道,當年海蘭珠生產的時候,我看著他守在關雎宮外,心裡有多羨慕。
終於,這一次,他終於為著我,守在了麟趾宮外。
我振作起來,只覺一顆心,剎那間安定了下來。
「嗚哇——」嬰兒啼哭的聲音響在耳邊,我心裡一鬆,唇間的笑意,卻是掩也掩不住。
「恭喜娘娘!是個小皇子呢!」
我吃力的倚在葛洛懷裡,望向我那新生的孩兒,粉紅的一張皺巴巴的小臉,原來,這是十一阿哥。
這一刻我的心裡,滿是幸福。
我看著乳娘將孩子接過去,去向皇上報喜。
我笑著望著宮門,只希望這個小生命,可以讓他的阿瑪感到絲絲愉悅,可以將宸妃去世的悲痛稍稍抵消。
這畢竟是件喜事,不是嗎?
可是不消一會兒,乳娘復又抱著孩子,垂著頭,走了回來。
「怎麼了?」我虛弱的開口。
「回娘娘的話,奴婢抱著十一阿哥出去,卻見皇上已經,已經走了。」
乳娘的話讓我心頭一顫,只幾不可聞的輕輕歎息一聲。也許,無論宮中添下多少阿哥,都無法撫平他心頭的哀傷。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十一阿哥洗三的那日,皇上仍舊沒有出現。而皇后,也已身子不適,只遣了熱議娜扎送來了禮物。
她不來倒也好,如今,鳳印由我執掌,看到她,不過彼此尷尬罷了。
倒是玉兒,由著蘇瑪陪伴前來,一段日子未見,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便是從前英氣明麗的莊妃。
我知道,皇上下令將九阿哥交由乳娘撫養,再不許他回到永福宮。那一日,母子倆的痛哭聲,幾乎響徹了整個宮闈。
我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心裡只覺不是滋味,孩子是額娘的心頭肉,也難怪她會如此。
而皇上,他對海蘭珠的癡情有多深,便會對皇后,莊妃,包括許多年的扎魯特,會有多麼的絕情。
或者說,他對她們不曾有情,又何來絕情一說?
那他對我呢?又如何?我自嘲的笑了笑,我之所有會有如今的榮光,不過因為我對海蘭珠,從沒有起過歹心。
也許,當初我的決定是對的。
雖然得不到他的愛,可是能夠得到他的尊重,欣賞,也就夠了。
一陣嬰孩的啼哭聲拉回了我的思緒,卻是十一阿哥不耐洗三的折騰,哭鬧起來。
我心疼不已,剛要吩咐乳娘將孩子抱來,卻見莊妃搶先一步,將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不住的柔聲安慰。
「福臨,不哭啊,福臨乖,不哭哭。」
聽著她的話語,我愕然。
蘇瑪奔至我身邊,眼睛卻是紅了,她悄聲道;「還請貴妃娘娘恕罪,我家主子自從九阿哥被帶走後,就一直有些不大清楚。」
我驚懼更甚,終究,一切都只化成了一聲歎息。
對眼前的女子,餘下的只有滿滿的同情。如今的她,最珍視的孩子,已經被皇上奪去。這也許是對她最殘酷,也是最有效的懲罰。
想起了皇后,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們這對姑侄卻是如此的下場。
而那個自海蘭珠走後便一直冷清冷心的帝王,對她們,的確是太狠了。此番種種,當真比殺了她們還要令她們痛苦百倍。
沒有海蘭珠的命,還真是惹不得他。
海蘭珠,你瞧見了嗎?你雖然走了,可是,你卻一直留在他的心裡。
孩子滿月那一天,也是一切從簡。麟趾宮中設下了酒席,邀請了眾妃前來吃了頓家宴。
我知道,他自是不會設宴款待大臣。前些日子,他一直敬重的賢才,大明的洪承疇終是降了他。接風宴上,他卻並未出現,只因為宸妃的喪期還未滿。
我又怎能奢望他為著十一阿哥,去置辦喜宴?
夜深了,待眾人散去,我將孩子哄睡,向著葛洛問道;「皇上今晚歇在了何處?」
葛洛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主子。皇上哪也沒去,還是歇在了書房。」
聞言,我深深一歎。
自宸妃去後,他便一直歇在書房,竟是沒有臨幸過任何一個妃子。
心中不免,卻是湧來一陣深深的疼惜。我披上大氅,在食籃中備好一些點心,吩咐乳娘照顧好十一阿哥,便向著書房走去。
路上,葛洛卻是沉默不語。
從前,她可是一個多麼愛說愛笑的姑娘。難道這宮裡的日子真的是那樣昏暗,將一個小丫頭變成了如此的摸樣?
「葛洛,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淡淡開口,只似隨口問道。
「主子,奴婢聽說鰲大人抱恙在家,已經許久沒有上朝了。」她的聲音,幾許淒涼,幾許哀傷。
我不由得卻是哭笑不得。
「怎麼,到了如今你還沒有死心?」我打趣著。
「主子。」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奴婢心裡,永遠都會有著他。就算他正眼也未曾瞧過奴婢,可奴婢還是在意他。」
我無聲,人生自是有情癡,我又能夠說什麼?
「主子,您說,為何宸妃娘娘的命會那樣的好?皇上自是不必說了,是九五之尊,人中之龍。他那樣的愛重她,寵愛她也就是了。可為什麼,為什麼還有鰲大人?為什麼鰲大人也對她一往情深?」
我倏然站住了身子,回過頭緊緊地看著她。
卻驀然發現,她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
「你在胡說什麼?若是讓別有用心的人聽去,你是要害死鰲大人嗎?」
「主子,您知道的,您知道奴婢不是在胡說。奴婢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命會這樣好。竟會得到這世上最優秀的倆個男人的心。」
「葛洛,長生天是公平的。海蘭珠自是得到了他們最真切的愛,可是她不也是紅顏薄命嗎?也許給她一個機會,她最想過的,不過是如你這般,平平淡淡的日子。」
「主子。」她搖了搖頭,竟是微微笑了笑;「奴婢跟了您這麼多年,又怎會不瞭解您?別說奴婢,其實您的心裡也未嘗不是羨慕宸妃的,換做我,寧願早逝,也希望可以變成她呢。」
我沉默了,是啊,這世間不知會有多少女子羨慕她。即使時過境遷,即使我們都化作了一堆白骨,後世的女子中,想必仍是有無數羨慕她的人吧?
海蘭珠,你雖是紅顏早逝,可你這輩子,早就已經值了。
書房。
我推開門走進,男人的身軀滿是落寞,正無聲的坐在那裡,對著案桌上一枚精緻的香囊出神,竟然連我走進都沒有發覺。
他是帝王啊,是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都會全身戒備的人啊。
可此時,他的樣子,哪有一點的帝王之氣?
「皇上。」我喚他。
他回過神,雙眸猶如一道閃電,迅速的射向了我。當看到是我的那剎那,他的面容略微的溫和,只頷首道;「這麼晚,你來做什麼?」
我笑著將手中的食籃打開,取出膳食擺在案桌上,柔聲道;「夜深了,您進些點心就趕快兒歇息吧。」
他看著面前的食物,終是搖了搖頭,淡淡道;「先前,都是蘭兒為朕備下的點心。朕,只吃她做的。」
「皇上——」我開口剛要勸慰,卻見他以手制止了我的話語。
「朕知道你的好心。回去吧,往後,都不要再來。」
我心中酸澀,輕輕開口;「您知道嗎?宸妃離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的身子,她曾經跪在麟趾宮求著臣妾,讓臣妾一定要好好照顧的您。即使皇上不願看到臣妾,可臣妾實在不敢辜負宸妃所托。」
說著,我跪了下去。
只見他沉默良久,方才言道;「你起來吧。你只消記得,沒有誰能夠代替她,即使你一切都比她好,也不行。」
我站了起來,這些,我又豈會不懂?
「皇上,若您想讓宸妃在天之靈能夠得到安慰,就要保重自個兒的身子。」說完,我福了福身子,收拾好食籃,轉身離去。
卻聽身後,輕輕的傳來一句話。我大驚,回過頭,卻正迎上他含笑的眸子。
他坐在那裡,面色沉寂,唇間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看透了一切。
他說,
若要讓她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慰,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朕去陪她。
娜木鍾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