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待眾人退下,皇太極揉了揉眉間,眼睛卻是熬的通紅。經過軍醫的處理,鼻血暫時已被止住,他卻睡不著,只從懷間取出一枚香囊來。每次出征前,海蘭珠總是為他細細縫製一枚精緻的,蘊滿了吉祥圖案的香囊,讓他戴在身上,以保平安。當然,香囊的一角處,總是繡著一束秀雅的蘭花。
不知不覺,皇太極唇角染上了笑意,拿起香囊,在那蘭花上輕輕落下一吻。
「蘭兒,每次想起你,我就不累了。」他輕笑出聲,和衣躺在床上,立時便沉入了夢鄉。在夢裡,他回到了關雎宮,海蘭珠一臉溫婉的笑意,正坐在搖籃邊逗著小八。看到他進來,她笑著將孩子抱了起來,迎了上去。
他們的小八粉嘟嘟的樣子可愛極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口齒不清的在那咿呀;「阿瑪抱抱」
他笑容滿面,只伸出手,將他們娘倆一同緊緊地抱在懷裡,俯下身子,他先是在孩子稚嫩的面容上親了親,隨後,便是攬著海蘭珠的纖腰,將她拉向自己,尋到她嬌軟的唇瓣,狠狠的吻了上去。
只有他們的小八伸著肉呼呼的小手去推他,不讓他親吻自己的額娘,小嘴嘟嘟的,咿呀著不清楚的話語;「阿瑪壞」
他爽朗的笑起來,關雎宮裡,滿是他們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
皇太極沉沉睡著,唇角的笑意,很深,很深。
烽火連天,炮聲轟鳴。進攻的號角響徹天地,戰場上廝殺的聲音縈繞不絕。戰士們的鮮血,幾乎將這腳下的土地全部染成了紅色。
清軍陣營中,當先一人一襲明黃色戰袍,面色深沉而冷峻,堅毅的眼底滿是肅殺之色。他騎在一匹黑色戰馬上,直如戰神一般威風凜凜。
此人正是清軍統帥,御駕親征的皇帝皇太極了。但見他氣度凜然,只有那鼻間中不斷汩汩而出的鮮血,似乎傾訴了他的疲憊。他一手拿著一盞茶碗,端至鼻下,不多會兒,一盞碗中便是溢滿了觸目驚心的鮮血。
「皇上,龍體要緊!您還是趕快去歇息吧!這裡有肅清王,碩托將軍,還有微臣,皇上只管放心!」一旁的索尼再也忍不住,眉頭緊皺著,上前進言。
皇太極面色嚴峻,只沉聲道;「戰事已經到了最險峻的時刻,朕身為統帥,怎可離開戰場?」語畢,他轉向一旁的隨從,淡然出聲;「換個碗來。」
索尼無奈,眼底的憂色更是沉重,只將頭低垂,不再多言。
皇太極目光深邃,隱有精光閃動,有條不紊的吩咐著部下或攻或守,言談間,滿是指點江山,睥睨天下般的氣勢。
八旗將士無不為之折服,一時間,沙場中殺聲震天!
「報」一聲尖利的聲音換劃破戰場的上空,眾人回頭望去,卻見一人騎在馬上飛奔而來,奔至皇太極身邊,迅速飛身下馬,雙膝跪地,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呈上,言道;「啟稟皇上,自宮中傳來急件!還請皇上過目!」
皇太極眼皮一跳,心中不知為何卻是一緊,當下只將密信接過,當他看到信中的內容,卻是眼前一黑,耳邊轟然一聲,嗡嗡作響。
「皇上!」一邊的索尼眼見著皇太極的心神不定,身子搖搖欲墜,竟似要從馬上墜下,當下只驚懼出聲。
皇太極面色鐵青,頭痛欲裂,只一咬牙,強穩住身形,一顆心卻是狂跳不止。
蘭兒,蘭兒,你千萬,千萬,不能有事。
夜深了,燭光搖曳,床上的女子動了動身子,她睜開眼睛,眼底的一切都那樣的熟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裡的一切,都是她深愛的男人,為她一手佈置。
海蘭珠唇間噙著一抹笑意,聽說,當人快要離開人世的時候,記憶便會越發的清晰,許許多多曾經忘記過的事,在這一刻都會想起。
海蘭珠轉過眼睛,看到一臉疲憊的惠哥正依靠在床頭打盹,她面色蒼白,眼底滿是烏青之色。海蘭珠瞧著忍不住一陣心酸,在如此時刻,能有惠哥陪在她身邊,她已經知足了。
憶起,兒時的她,冬夜裡簌簌發抖,額吉便解開衣裳,將她整個兒抱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去暖著她小小的身子。即使日子清苦,可那時候的海蘭珠卻覺得有額吉在,自己便是最幸福的孩子。
「額吉,等蘭兒長大了,就換做蘭兒將您抱在懷裡,給您取暖。」
塔娜溫柔一笑,撫摸著她嬌嫩的小臉蛋,柔聲道;「等蘭兒長大了,要嫁個草原上的英雄,那時候啊,咱們就可以住大帳篷,再也不會這樣受冷了。」
「額吉,那草原上的英雄會喜歡蘭兒嗎?」
「會的,我的蘭兒是草原上最美的玉,怎會有人不喜歡?」
母女倆的笑語似乎可以沖走那蝕骨的陰冷,海蘭珠此時想起,眼底蘊起一滴淚珠,低低的輕喚了一句額吉,可惜,額吉早已不在了。
腦海中畫面一閃,卻是一道熟悉的聲音輕輕傳來。
「海蘭珠,快來。」是誰在喚她?海蘭珠眼神迷濛,思緒回到數年前的科爾沁,她不過七八歲的光景,一襲粗布棉袍,正在羊圈裡給小羊羔餵食。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跑了進來,她回頭看見他,立馬喜笑顏開起來,綿軟的聲音甜甜的喚了句;「卓林哥哥。」
小男孩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將她帶到一邊沒人的地方,神秘的笑了笑,從衣兜裡取出一個布包遞給她。
她好奇的出聲:「這是什麼呀?」
卓林不說話,將小布包打開,小小的海蘭珠眼眸滿是驚喜;「是羊奶糕!卓林哥哥你從哪弄來的?」
卓林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胸口,笑道;「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能幫你找出來!」
海蘭珠拿起一塊放在嘴裡,又香又甜的感覺立馬溢滿了整張小嘴,她看到卓林一臉溫和的看著自己,卻是忍不住偷偷嚥了口口水,海蘭珠拿起一塊遞給他;「卓林哥哥,你和我一起吃。」
卓林卻是不接,只皺著小小眉頭道;「我早都吃過了!這種東西只有你們女孩子才喜歡。」
那時候的她,多麼的不懂事,只將卓林的話信以為真。她笑容滿面的捏起一塊塊的羊奶糕,一口口的消滅乾淨,等她吃完,卓林眼底滿是笑意,似乎比自己吃還要開心。他從腰間取下水壺,打開蓋子遞給海蘭珠,等她喝好水,卓林還會從懷裡拿來絹帕,細細的幫她擦拭嘴角,笑話她;「你看你,就是個小饞貓。」
有著額吉的疼愛,卓林的守護,兒時的歲月此時回想起,卻滿是溫馨。
即使玉兒錦衣玉食,奴僕成群,可是,她卻從未羨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