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摟著海蘭珠,二人緊緊相擁著,海蘭珠早已是淚眼婆娑說不出話來,只覺自己什麼都聽不到,眼睜睜的看著一撥撥的太醫進進出出,嬰孩的哭聲卻是如此的飄渺,她怔怔的出神,意識竟不由自主的恍惚起來,仿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書河
「蘭兒,你別擔心,咱們的小八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皇太極將她的身子緊緊攬在懷裡,仿似恨不得將自己身上的力氣傳給她,任由心頭也是蝕骨般的痛楚,語氣裡卻仍是雲淡風輕,強笑著安慰。
「他小小的人兒,小小的身子,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苦?」海蘭珠吶吶自語,淚水順著臉頰成串的嘩嘩而下。
「蘭兒,別怕,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皇太極紅著眼睛,雙手青筋暴露,卻仍是為她拭去淚水,不住的柔聲哄勸。
整個關雎宮忙得是天昏地暗,後宮也是整個兒的翻騰開來,哲哲領著眾妃早已趕了過來,卻見皇上橫眉冷豎,堅毅的面容下滿是隱忍的哀傷之色。再看海蘭珠,已是面色慘白,失魂落魄的倒在他的懷裡,幾乎連哭的力氣也沒了。
哲哲領著眾人行過禮,心裡卻也是六神無主,瞧著眼前的情景,倒仿似八阿哥會凶多吉少,當下不由得也是驚慌失措起來。
「皇上,臣妾已命薩滿法師為八阿哥作法祈福,八阿哥福大命大,想必定會渡過難關。」哲哲定了定心神,強自鎮定起來,關雎宮裡一時間只聞她端莊柔和的聲音,靜靜響起。
「全都下去。」皇太極面無表情,只冷冷吐出一句話來。
哲哲眼皮直跳,心中更是不安,卻只言道;「那臣妾領著妹妹們去給八阿哥祈福。」語畢,只福了福身子,領著眾妃退了下去。
關雎宮外,薩滿法師早已是身穿神衣,頭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雙目緊閉著,跳躍吟唱起來。
「皇上,請恕老臣直言,八阿哥,八阿哥恐怕是,不好了。」張太醫全身哆嗦著,伏在皇太極腳邊,他的身後,眾多太醫也隨之跪了下來。
「廢物,一群廢物!」皇太極怒不可遏,只一腳將他踹出老遠。
海蘭珠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奔至悠搖車旁,卻見孩子早已是面色發黑,已經停止了哭鬧,小鼻子一張一合,眼見是不成了。
晶瑩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爭先恐後的滾下面頰。海蘭珠擦乾淚水,只將小八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語音輕柔的仿似怕嚇到孩子,只見她拍著孩子的後背,猶如往常哄著他入睡一般。
「小八真是個小淘氣,就會來嚇唬額娘。你如今剛滿六個月,額娘還要看著你長大,阿瑪還要親手教你騎馬,你還沒有去過科爾沁,那裡是額娘的家鄉,景色可美了,當小八長大點,阿瑪和額娘就帶你去好不好?」
海蘭珠輕笑著,在孩子的臉頰上印上一吻,接著道;「你是額娘盼了好多年才盼到的孩子,額娘生你的時候,你可頑皮了,小八,你是額娘的骨肉,你是額娘小小的男子漢,你千萬不能拋下額娘,好不好?」
海蘭珠淚流滿面,說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卻還是強笑著;「你瞧,額娘真是沒用,成日裡就會哭,小八不要笑話額娘,你趕快兒好起來,你好起來,額娘就不哭了。」
皇太極眼眸血紅,緊握的雙拳骨節幾乎都要被他捏碎,聽到這裡,卻再也忍不住,只像著跪於一地的太醫隨手一指,從毫無血色的唇中擠出了幾字來;「全給朕滾出去!」
海蘭珠只哭的全身輕顫,卻還是握住孩子的小手,柔聲喚著;「小八,你最喜歡舉著小手抓額娘的頭髮玩了,你不要睡,再陪額娘玩一次好不好?」海蘭珠拿著孩子的小手,不住的玩自己頭髮上輕扯著,口中卻還是焦急的呼喚;「你抓啊,小八,你醒一醒,額娘陪你玩兒」
皇太極聽到此處,英挺的面容上早已抑制不住的扭曲起來,唇角扯動著,竟是每一塊肌肉都在跳動。他緩緩的邁開腳步,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可他還是走到了海蘭珠母子身邊。
順著他的視線,他看見了他最愛的孩子,他疼若心肝的愛子,他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屬於他和他摯愛女子所生下的心頭之寶,此時已是眼白直翻,只剩下出的氣了。
皇太極痛徹心扉,銀牙緊咬,只顫抖的伸出手,將海蘭珠母子攬在懷裡。他眼眸滿含著熱淚,卻生生忍住,只聽他艱難的開口,聲音雖是沙啞的不成樣子,語氣裡卻是從未有過的慈愛與溫柔。
「小八,你別怕,你看阿瑪,和你一樣也是八阿哥。可是阿瑪身子健壯,不但長大成人,還一手建立了大清,當上了皇帝。更難得的是我還遇見了你額娘,擁有了與我傾心相戀的女子。所以,八阿哥是所有阿哥裡,最有福氣的。」皇太極眼眸血紅,一滴滴眼淚仿似血水,再也忍不住的落在嬰孩稚嫩的容顏上。
皇太極的大手顫抖著,輕輕的在孩子臉頰上撫摸,已經是悲痛欲絕;「小八,阿瑪要你撐住,你也是八阿哥,你不能被阿瑪比了下去,你要比阿瑪過的更好!活的更久!阿瑪拼了一生,為你打下的江山,你會是整個天下的主人,你的一切才剛剛開始,你會遇到你心愛的女子,你起來,阿瑪命令你,你睜開眼睛看看阿瑪!」皇太極低吼著,額上青筋畢露,眼睜睜的看著愛子被無情的剝去生命,這種痛幾乎讓他癲狂。
海蘭珠更是抱緊著孩子,止住了哭泣,雙眸空洞洞的。感覺到孩子的身子越來越冷,海蘭珠只覺自己的也是全身冰涼,幾乎要和孩子一塊兒死去,孩子去哪,她去哪。
皇太極伸出指尖,去探著小八的鼻息,果然,孩子已經停止了呼吸。
這一刻,天崩地裂,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皇太極淚如雨下,卻只是從海蘭珠的懷裡一把抱過孩子,大手輕拍著孩子後背,笑著道;「好孩子,你睡吧,好好睡,阿瑪給你唱悠搖曲,阿瑪唱的不好,你別笑話。」
海蘭珠披頭散髮,癱在地上,抬眸見著皇太極寬厚的雙肩劇烈的抖動著,一聲聲壓抑的,嘶啞的歌謠卻是從他的口中緩緩溢出。海蘭珠只覺自己的一顆心被人生生的絞碎了,全身的力氣都似被抽走了一般,她再也忍不住,只嚎啕痛哭起來。如此淒厲的哭聲是這樣的苦澀,放佛在黃連水裡泡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