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女子細密纖長的眼睫不再輕闔而動,她已安靜睡去。溫熱的鼻息緩緩噴薄在他胸膛,她粉凝的唇隨著平穩的呼吸,微微輕啟。
指尖輕輕纏繞上她隨意披散在自己胸前的髮絲,看著她在自己懷中乖巧恬然的模樣,連澈心中不禁輕蕩過一圈漣漪。
放開對她髮絲的把玩,他修長的指輕移上懷中女子尖小的下頜,將她的小臉緩緩揚起,俯下身子,他輕輕吻上了她微啟的唇。
輕含著她溫軟的唇瓣,他細細的吮吻淺嘗一番後,才心滿意足的放開她。指尖輕撫上她安寧的睡顏,連澈唇角凝了抹淺淺的弧度丫。
怕是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這般任由自己擺佈。情事上,即便是以前,她也甚少主動。
門口,傳來輕緩的敲門聲,池宋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連澈將懷中女子緩緩放平,隨即將手臂從她脖頸抽離,拉過被衾替她蓋好。大掌輕撫幾許她額際的髮絲,連澈直起身子,下了床榻。
穿戴好衣袍,他踏出廂房,隨手將雕花木門輕輕帶上,池宋則在門口靜候著他媲。
「如何了?」
池宋低頭一揖,「主子,已對她用了刑,可她仍什麼都不肯說。」
連澈輕瞇了眼眸,「那女刺客呢?」
「已替她止血,還留著一口氣。」池宋輕聲應道。
連澈微微頷首,「將她們倆關在一處。」
池宋領命,立即便下去置辦這事了。待他走後,立在長廊的飛簷下,連澈將目光緩緩挑向了天際。
天幕已是一片淺淡的微藍,有幾許輕紅渲染在天際與之交纏,天就快亮了。這一夜,他再度無眠。
以前在宮中,他亦是如此。時常一人批閱奏折到天邊微明。
自他登基的那日起,這樣的日子,便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邁開步履,他緩緩行至院中的石桌旁落座。周圍樹木凋零的枝葉,正傾透著秋的離漠蕭瑟之氣。
輕拂而過的風,帶著微涼與馨醒,混著淡淡的秋桂氣息。
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連澈眸光淺睞,如墨的眼瞳中,輕淌著一許月華輕耀般的流光。
他深知,坐在這個位置上,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他從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與放鬆。
殊不知,這盛世繁華的背後,又有多少居心叵測的人,想擾亂政權且置他於死地。
不由想起廂房中那名安睡著的女子,她似乎總愛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
叢林中,在遇到野豬侵襲時,她明明因害怕而顫抖著,卻要執意的將他護在身後,還逕自說著一些安慰的話語。
蘇相逆謀的那夜,她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卻因自己放心不下,回到了重華殿。以一己之力同蘇相周.旋。
哪怕是被世人誤會,背上了叛黨餘孽的罵名。
如此傻傻的不求回報的女子,這天底下,恐怕也就唯此一人。
四周寂靜無聲,天色相較於方纔,又更清明了些。緩緩站了起身,耳聰目敏的他忽的聽到廂房內傳來了一絲動靜。
心中一凜,他立刻邁開了步履朝女子安睡的廂房踏去。剛踏入廂房,他便聽到了床榻上的女子傳來的細碎嗚咽聲。
快步跨至她的身旁,連澈眸光一探,她仍安睡著,可嘴裡卻一直在不停的喃喃說著什麼,情緒似乎有些哀戚,正輕輕抽泣著。
在塌沿坐下,他大掌輕輕撫上了她的髮絲。頃刻間,她眼梢的淚珠已順著小臉緩緩淌了下來,他甚少見她哭的如此傷心。
心不由的一疼,他伸手將女子抱入了懷中,讓她的小臉緊靠著自己的胸膛。她仍在哭泣著,並無轉醒的跡象,而不斷輕湧而出的淚珠,則是將他胸前的衣袍染濕了一片。
連澈一手輕撫著她的背脊,似在安慰。另一隻手則是握上了她微屈的小手,裹於了掌心。
「淺淺,快醒醒。」微低了頭,他情不自禁的輕輕喚著她。
懷中的女子竟是忽的沒了聲響,連澈不禁生了絲狐疑,將她的身子從懷中扶正,她輕輕眨了眨眸子,終是醒了過來。
只是那眼梢處,仍凝著一抹淚珠。
看著她略顯迷茫的眼神,連澈輕聲喚道:「淺淺?」
情難自禁,他伸出手,指尖探向她的小臉,將她凝在眼梢的那抹淚珠輕輕拭去。
卻不想,懷中女子一手撫上了方纔他觸碰過的地方,彷彿是因他的輕撫將她灼傷了般。
略顯戒備的看著身前的男人,柳璃的眸中竟還蘊了絲恐懼之色。
察覺到眼前女子的異樣,連澈心下一慌,「你怎麼了?又作噩夢了嗎?」他眸光緊鎖著她,細細打量著。
良久,女子柔聲開口,「我方才夢見自己被一隻凶獸追趕,它一直追著不停,而我無論怎樣呼救,都無人來救我。」
看著她驚魂未定的模樣,連澈大掌輕撫著她的背脊,「有我在,不要怕。」
「既然你已醒來,天也亮了。不如陪我一道用早膳,一會我要出去辦些事。」伸出手臂,他想將坐與自己膝上的女子帶入懷中,柳璃卻將身子微微的朝後傾了幾分。
連澈眸中不禁蘊了莫驚異。柳璃卻微垂了眼眸,淡淡道:「你出去辦什麼事?何時會回?」
「今日我會回來很晚,你問這個是何意?」
柳璃忽的靠近,輕輕偎上了他的胸膛,「那我等你回來。」
這段時日以來,這女子是第一次如此主動的靠近他,連澈心中不禁生了欣喜,手臂順勢圈上了她的身子,他輕柔應聲,「若我要是回來的較晚,你便先睡下,不必等我。」
柳璃乖巧的點了點頭,「好。」
片刻後,連澈便喚了芙映伺候她梳洗,隨即二人一道在廂房內用了早膳。
待他離去後,芙映端著一碗湯藥踏入了房中,隨即將小碗放置在了圓桌上,「姑娘,該服藥了。」
柳璃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著面前這一碗淺褐色的湯藥,半晌都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見她半天不動,芙映不禁生了絲好奇,她眨了眨眼,再次提醒道:「姑娘,快些將藥喝了吧,涼了會更苦。」
柳璃將眸光緩緩移向她,淡淡道:「你家主子似乎頗為忙碌,就連溫玉與成泰二人也是幾乎看不到人影。想必都是出去忙了吧。」
聽的她的言語,芙映並未多想,只是誠然的應道:「今日成泰一直在別院中,想必是得罪了主子什麼,所以今日外出,並未帶上他。」
柳璃伸手端起眼前的小碗,送至唇邊一飲而盡。湯藥入喉,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苦澀。
「芙映,你能幫我去採集一些茶花的花瓣嗎?」
芙映搖了搖頭,「不可,主子交代過,要在姑娘身旁寸步不離。」
「刺客的事,只是個意外。我在呆在廂房內哪裡也不去,錯過了這個花期,便要等明年了。我想留一些茶花的花瓣,用來做個香包。」柳璃輕垂了眼眸,緩緩開口。
看著女子眉間淡淡的淺憂,芙映竟是拒絕不了。
答應了眼前女子的請求後,她便出了廂房。待她離開片刻後,柳璃也悄悄的出了廂房。
行至書房前,她伸手輕輕的敲了敲門。此時,成泰正伏在書案前寫寫畫畫,聽得門口傳來的聲響,他抬起了頭。
待看清來人後,他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朝門口踏去。行至柳璃身前站定,他微微一笑,「柳姑娘怎麼好興致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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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芙映正候在廂房門口,天色已晚,不遠處傳來了輕雅的腳步聲,她眸光一轉,望向了來人。
來人在廂房門口站定,她忙朝他施了個禮,「主子,柳姑娘已經睡下了。」
連澈點了點頭,淡淡開口,「她今日可好?」
「柳姑娘今日一直都呆在房中,哪裡也沒去。」芙映恭敬應聲。
連澈不再問什麼,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隨即逕自推開了雕花木門,踏了進去。行至內室的床榻旁,他緩緩坐下,指尖輕撫上女子臉頰,她並無任何反應,睡的很沉穩。
只是這女子的睡姿甚為不雅,被衾總是被她蹬了一半至床下耷拉著,雙腳則都是裸露在外的。
眸光輕輕一轉,他溫熱的大掌撫上了她微涼的腳踝,隨即將耷拉而下的被衾重新拉上,替她蓋好。
靜坐了片刻後,連澈起身,出了廂房。
聽到雕花木門的關合聲傳來,床榻上原本熟睡的女子忽的張開了眼眸,坐了起來。
緩緩移至床榻旁,她套上繡鞋,隨即穿戴好衣裙,行至門口輕緩的拉開雕花木門踏了出去。
手中捏著早已準備好的小匕首,她屏住呼吸,腳步異常輕緩,生怕前面的人發現自己的動靜。
貼著牆壁,她緩緩來到了一處拐角,進入一個荒涼的小院後,她摸向一棵花樹後的機關,進入了一條暗道中。
暗道內,有微弱的燭光。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的一切,她謹慎的前行著。片刻後,她在前方發現了一處光亮。
沿著暗道朝光亮處行去,前方竟是一個開闊的大殿。有六根粗大的圓柱支撐著殿頂。
柳璃咬了咬唇瓣,潛在一根圓柱後,緩緩探出了腦袋,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前方的一切。
大殿中央,一名身著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正伏在地上。她衣裙上滿是殘破的痕跡,透過這些撕裂的破口,能清晰的看到女子身上觸目驚心的血痕。
而女子的腳踝處,更是血肉模糊,鮮紅一片。那鎖在女子腳踝上的腳扣內,佈滿了鐵刺,將她的肌膚扎的潰爛不堪。
伏在地上的女子似乎已沒了生機,完全動彈不得。
女子的正前方,則立著三名男子,中間的那名男子正身著一襲玄色衣袍。
男子微微瞥了眼一旁的人,似在授意。一旁的男子立即轉身,提了一桶水,潑在了倒地的女子身上。
原本毫無生機的女子緩緩張開了眼眸,劇烈的咳了起來。
翻轉了身子,她用小手奮力的支撐起身體的重量,死死的咬著牙,抬頭狠狠的望向了居中的男子。
男子冷冷的看著伏在地上與自己對視的女子,那不屑凜寒的眸光,好似眼前的女子如螻蟻般卑賤。
「將人帶上來。」男子輕薄輕動,不再看她。
躲藏在圓柱後的柳璃聽得這聲音,微微一怔,她輕垂在衣袖中的小手不由的緊握了起來。
男子話音剛落,另一旁,便有兩人架著一名女子走了過來。
這便是昨日的那名刺客。
二人將手一放,女子便軟軟的趴在地上,顯然已沒了知覺。她失了雙手的手腕就這樣赤.裸裸的呈現在鵝黃色衣裙的女子眼前。
女子頓時雙眼血紅,她用盡力氣悲憤的喚了聲,「子衿!」
看著眼前這副情景,男子微微不耐道:「谷雲依,她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谷雲依別開眼眸,不再看慘烈不已的子衿,她頓了頓,從齒縫中擠出了幾字,「我不知道。」
一旁的男子瞥了眼她,朝居中的男子一揖,「主子,這丫頭嘴硬,用了刑亦不肯招。」
這說話之人,正是池宋。
連澈輕笑,看了眼異常倔強的女子,眸光轉向一旁失了雙手的子衿,他淡淡道:「噢?既然如此,便再剁去她的雙足。」
他話音剛落。伏在地上的谷雲依忽的激動不已,她小手狠命的撐著地面,似要掙扎著起身來,咬了咬牙,她竭力的嘶吼道:「有本事就殺了我!我死後,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連澈輕皺了眉,他已完全失了耐心。朝身旁的人渡了一記眼色,他示意動手。
一旁的暗衛提著刀,剛要朝子衿的雙腳砍去,谷雲依猛的站了起身,想要用身體將此人撞開。
自己卻因為慣性和腳步不穩倒在了地上。一直不曾有動靜的子衿忽的用盡全力站了起來,逕自迎向了那人的刀尖。
寒亮的大刀,瞬間刺穿了她的身子,她腳下一軟,再次撲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谷雲依猛的一怔,隨即她用力爬至了子衿身旁,「你為何要這樣?」她顫抖的嗓音中甚至還帶著微微的哭腔。
子衿艱難的張開眼眸,粗喘著氣息斷斷續續的吐出了幾個字,「小姐,子衿…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谷雲依緊咬唇瓣,她猛的一施力,站了起身,赤手空拳的將小手朝連澈揮來。還未行出幾步,她便被暗衛死死的控制住。
「自不量力。」連澈冷冷的瞥了眼她。隨即將眸光挑向了池宋。
池宋會意,行至谷雲依身前,他伸出手,毫無徵兆的將她的外衣撕扯了開來。此時的女子,上身便僅剩一抹肚兜。
而她的胸口處,則有著一塊詭異的疤痕。那道凹陷的疤,就似那塊肉被生生的剜去一般。
圓柱後的柳璃死死攥著手中的匕首,緊鎖著眼前的一切。腳步稍稍挪動了幾分,她踩上了一塊小石子。
輕微的聲響讓池宋立刻警覺道:「主子,有人闖入,我去捉來。」
柳璃咬了咬牙,緩緩從圓柱後走了出來,「不用,我就在這裡。」
待她從圓柱後走出來的一瞬,連澈的眸中,滿是震驚。她快步行至了谷雲依身前,伸手將架著女子的人推開。
連澈朝暗衛渡了記眼色,二人隨即便放開了擒住的女子,她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地。
柳璃朝她面前一站,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三名男子。
此時,連澈身旁的成泰眼中,飛快的閃過了一抹驚慌。
連澈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眸光暗沉。呼吸不禁微微粗重了幾分。柳璃絲毫不懼的看著他,冷冷開口,「放了她!」
小手朝前一探,她示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匕首。
連澈眸光緊鎖著她,緩緩朝她逼近。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男人,冷聲道:「你不許過來。」
他目光一刻不離的緊鎖著眼前的女子,薄唇輕動,嗓音粗嘎,「是不是不論任何原因,你一定要保她?」
柳璃眸光堅定的輕吐出一個字,「是。」
看著他步步靠近,她卻絲毫沒有半分卻步,待他離自己的距離不過餘寸時,她猛的揚起了手腕,將匕首扎入了他的肩胛處。
頓時,鮮紅便從她匕首的刃尖處蔓延了開來,將他的衣袍染上了暗沉的紅。
柳璃並未退縮,仍是盯著眼前那鳳眸中翻騰著厲怒與冷戾的男人。連澈眸光緊緊的攫著她,那凜寒,似要將她冰封千年般。
「怎麼?你想用殺了鈴香的方式來處置我嗎?」她微揚了下頜,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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