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頭姓郝,張口就要兩千五。李秀英老家向陽屯是東北深山裡的一個村莊,住在這個村莊或叫屯子裡的也就是農民了。這是外面不明真相的群眾,當然也包括領導的看法。其實這就是李家的山門所在。而李家人平時也確實從事農業生產,也就是說是農民吧。
李家還頑固保持著封建傳統思想,重男輕女。但李家的重男輕女又別人的不同。他們重男是對男孩要求非常嚴格,苦活累活危險的活全都讓男孩去做,理由是他們今後要挑家族的大梁,從小不磨好以後怎麼辦?
而輕女呢?那就各家隨便,家族不統一管。李秀英家生活條件好,家裡本來就慣得厲害。加上她功課、習武、修道樣樣都非常出色比男孩都好,那就更慣得了不得。我們從李滿屯幾個哥們一直稱呼她為小姐就可以知道。
李秀英是大小姐做慣了,不知生活的艱難柴米油鹽貴。兩千五她一口答應下來,連一秒鐘的算計都沒有,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說:「兩千五嗎?行,就這樣定了。」
把個郝老闆喜的嘴都合不擾。可張秋生就不行了,他可是苦孩子出身,也知道當下的行情。九一年是什麼行情?說一下城市居民收入就行了。九一年一般人每月工資也就百來元錢,居民年人均消費額為714元。
張秋生買個一百多平方的房子才三萬多元,還連院子帶走廊。就算泥瓦工屬重體力勞動,按月工資二百算,一天才攤七元多一點錢。好吧,你們夜裡加班多給百分之二十的加班費,算你十元又怎麼著?就這麼一扇牆,兩個瓦工八小時砌得好吧?再加你三個小工,因為小工還要清理垃圾,那麼小工給大工的錢,一共五十元就頂天了吧?
再算材料錢,這兒的大部分磚頭還能用,只需再添加一兩塊就行了。紅板磚頂多只要一毛錢一塊,就算你添加五百塊磚也只要五十元錢。還有水泥,425號水泥就是現在也只要二十來元一袋,那時大概是十二元一袋。就算你用五袋水泥,也不到一百元錢。黃沙錢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人力加材料總共二百來元錢,他張嘴要二千五。張秋生絕不能答應,有錢也不是這麼糟蹋的。
郝老闆樂呵呵的與基建科長打招呼:「那我走了啊,下午放學後再來。待會找時間我們殺一盤,你這人不打麻將這點不好,只有找你下棋了。」郝老闆當然樂了,基建科長已經透了底給他。這次是三個學生私人出錢,只管狠宰沒事,這幾個學生家都是有錢的主。誰讓他們犯錯誤,將牆弄倒了呢?
張秋生衝著正與科長打招呼的郝老闆說:「別急著啊,我們三個人出錢,現在只有一個人答應不算。」
談好了的買賣有人說不算數,郝老闆生氣了:「你一個學生,有什麼資格答應不答應?」郝老闆真的很生氣,連一旁一個勁拉扯他袖子的科長都顧不得了。
張秋生點點頭說:「學生沒資格答應不答應是吧?很好,」他指了指李秀英說:「她也是學生,她也沒資格答應,所以她剛才答應的不算。」
咦?郝老闆被張秋生這話給噎住了,張了張嘴也不知說什麼好。科長滿臉堆笑的拍拍張秋生的肩膀說:「張秋生同學,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cāo,高一一班的學生有哪個是省油的燈?這張秋生更是大名鼎鼎的禍害,你郝根生不瞭解情況瞎炸呼個什麼?
張秋生很和氣地問:「請教一個事,這麼個破老闆,是學校指定的,還是推薦的?」晚秋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體內的那個大黑色的圓盤又在自動旋轉,張秋生心情真的很好,所以語氣很溫和。
語氣溫和歸溫和,這話的本身卻很戳人。科長一個激靈連忙說:「是推薦,是推薦。」本來說指定也行,可科長做賊心虛沒這個膽。本來基建科長雖然不是教師,但在學校裡除了學生和工友都可以稱老師。老師對學生,那是強勢對弱勢。但那是別的學校,二十一中不同。
以前的二十一中混混當道,這些混混對真正的老師還有三分敬畏。但對你這麼個說好聽點基建科長,說的不好聽也就一個跑腿打雜的打了也就打了。現在的二十一中又不同了,混混們是囂張不起來了,跑的跑了癟的癟了。但出現了個高一一班,這高一一班能逼走混混,就說明他們比混混還厲害。這是你郝根生招惹的起的嗎?
科長也不是為高一一班厲害而心虛,這郝老闆是他表姐夫。二十一中窮沒什麼大工程,但小修小補是不斷的。這些小工程科長老是找郝老闆做,二十一中即使有大工程也輪不到郝老闆,他沒那資質。每次科長都是能拿回扣的,剛才老郝約他去下棋其實就是以輸棋的方式送回扣。這只是最初級的行賄方式,更生猛的方式多了去。
張秋生說:「是推薦就好。」轉頭用一副望子成龍的口氣對李秀英說:「秀英啊,你還年輕,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還有呢,以後要多學著點看人。社會上的人啊,複雜著呢,一個不小心,就要吃大虧。俗話說人心隔肚皮,你知道這個老闆肚子裡裝的是什麼下水?」
張秋生嘴裡嘮嘮叨叨,心裡卻在想著這個價怎麼砍。他能一心三用,心裡想事不至於說話都有口無心。主要是他放出一股真氣在瞄老闆夾在胳肢窩的那個包包上,剛才在教室郝老闆從包包裡拿捲尺測量時,露出裡面一疊百元大鈔,大概有一千多的樣子。
他一面和李秀英說話,心裡卻在想這個老闆心太黑,一會價要是砍不下來,乾脆把他那一千多元錢偷走。黑心老闆的錢不偷天理難容。
李秀英拿張秋生一點辦法沒有,早上剛大打一架,這會就親熱地叫秀英了,還信口胡說八道。不過她也不是傻子,張秋生能砍下價來她也能沾光,也就任他胡說。
郝老闆在社會打滾多年,最是見風使舵。見科長很是在乎這男學生,迅速變臉:「哎,哎,這位同學,有話好說。兩千你看怎樣?」他還是當張秋生是十幾歲的中學生不識數。
張秋生裝作沒聽見郝老闆的話,繼續對李秀英胡說:「我說秀英啊,女孩子呢,要學會過日子。俗話說呀,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算計一世窮。寧死當官的老子不死要飯的娘,就是這個道理。滿屯老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李滿屯正在啃燒雞塊,聽到張秋生又喊「滿屯老哥」,差點沒讓雞骨頭卡著嗓子。高一一班同學都圍在他們旁邊吃飯,只有張秋生一人沒吃在胡說。
林玲大喊:「張秋生你不吃飯在胡說什麼啊,你再不吃我們把你的菜給分了哦,我們就喜歡吃然然姐做的菜。」
郝老闆好不容易等到林玲打斷了張秋生的鬼扯洋談,立即插話說:「喂,我說張秋生同學,兩千你看行不?」
張秋生猶豫了一下說:「不行。」他這猶豫是在考慮,是答應兩千,然後再偷他個一千呢?還是正經八白的砍價。最後還是決定認真砍價,偷畢竟不是好事。
「兩千不多啦,」郝老闆瞞天過海的算賬:「你看啊,磚頭、黃沙、石子、人工,這要加夜班,我總不能虧待了工人吧?」
「材料我去買,」張秋生從李滿屯飯盒裡撈了一雞塊塞嘴裡,邊咀嚼邊說:「人工費我出,你找五個人來,我一人給二十行了吧?你的利潤我另外再給,所有材料人工費加起來的百分之十行了吧?」
嘖,這小屁孩怎麼這麼難纏呢?郝老闆涎著臉說:「還有黑板呢?一邊靠講台的黑板總不能再用那老式的水泥刷黑漆的了吧?應當裝毛玻璃的了。另一邊呢,雖然不是講台,但也要做個黑板出牆報吧?」這郝老闆經常在二十一中做小工程,對教室的佈局還真懂行。
張秋生搖搖頭說:「不行。」他再怎麼聰明,平時不注意這些就說不出道道來,只能幹乾脆脆的說不行。
郝老闆見張秋生這樣說就知道他肯定不懂行,一個中學生能懂什麼行呢。所以他追問:「為什麼不行,你總要說個道理吧?」
「我看你的長相不行。」張秋生又撈了一塊雞塊。李滿屯後悔怎麼就站到了他身邊,現在走開吧,又顯得自己太小氣,只得抓緊將雞塊吃光。
麻比的,這跟長相扯得上嗎?郝老闆忍住氣,將這小子的錢弄到自己口袋才是正經。勉強咧出個笑臉問:「這砌牆與長相有關係嗎?小兄弟別開玩笑了,就這麼說定了啊?」
李秀英這時卻插話了:「沒說定啊。你總要聽他說說長相與砌牆的關係吧?說完再定不遲。」
與郝老闆認為張秋生在胡說不同,吳煙和李秀英聽到張秋生扯到郝老闆長相上。同時都有點疑惑。因為算命、看相、卜卦、占課,風水,包括過yīn、請神、畫符唸咒、捉妖驅鬼、還有巫門等等等等都屬於修真類,只是非玄門正宗屬左道旁門而已。所謂三十六正道七十二旁門,門門都能修成正果,玄門正宗並不能就輕視左道旁門。
難道張秋生學過命理術數?他武術這麼高強,還真有點說不定。哪他就應當算是修真界的人,再不能讓他扮豬吃老虎。李秀英甚至想著,張秋生要是修真者,看我不用正罡天雷轟他個外焦裡嫩。再請大力天丁把他拎到半空先嚇他個半死,再扔下來摔他個半死。哈哈,想想都爽。
吳煙倒沒想的這麼邪惡,她在想如果張秋生真是修真者,到底屬哪個門派呢?他嘴裡說看郝老闆面相,但一般旁門門派都不止修一門功課。比如看風水的,也給人卜卦;畫符唸咒的,也給人看相算命;捉妖驅鬼的,也煉秋石、炒紅砂。吳煙在為張秋生糾心,真要修煉旁門也沒什麼,問題是旁門左道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張秋生別在裡面跟人學壞了。
這個最好說話的小妹兒也變卦了,郝老闆強壓怒火問張秋生:「那請教這位小兄弟,我這長相怎麼了?」
張秋生瞅瞅李滿屯飯盒,雞塊已經沒有了,這倒霉孩子可憐在啃白干飯。再瞅瞅孫不武飯盒,裡面是青椒肉絲、番茄炒蛋。張秋生不滿意了:「我說老孫啊,你怎麼就吃些零碎八腦的玩意兒啊?男子漢就要大魚大肉,你看看人家滿屯老哥燒雞塊多帶勁?」
孫不武今天的飯菜吃的確實不帶勁,但他們哥幾個的賬歸錢不喜管。聽了張秋生的話扭頭朝錢不喜看看。錢不喜見老大投來不滿意的眼光,分辨說:「你別聽張秋生胡說,他想吃你的菜呢,零碎八腦的他不好撈。」
孫不武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吃就吃唄,你還能因張秋生要吃故意不弄葷菜?」這是活天冤枉,我哪知道張秋生今天要吃你的菜?早知道我弄半片豬來,你這還講不講理了?
兄弟倆為這事爭吵起來。郝老闆被弄得頭暈,沖張秋生說:「喂,你還沒說我長相與砌牆有啥關係呢?」
張秋生朝郝老闆臉上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言語。郝老闆被他看得發毛說:「看仔細了,慢慢看別著急。」張秋生篾視地說:「你又不是什麼美女,有什麼仔細看的?整個臉長的跟絲瓜似的,我都不知在哪下筷子。」
郝老闆臉是長的長了點,但也不至於像絲瓜吧?他被張秋生說的火起:「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就說我的長相與砌牆有啥關係。」張秋生在其他同學飯盒裡搜尋,看看有什麼好吃的。頭都不回地說:「你那鼻子太通氣。」
郝老闆覺得被一個中學生調戲了,心中火氣更大,跺著腳說:「鼻子當然是要通氣的,不通氣那是擀面杖。你壓根就不會看相,你是拿老子窮開心,是吧?」
吳煙和李秀英會心的笑了笑,這張秋生向來喜歡胡說八道,他哪會看什麼相?整個一拿人尋開心,我這是多疑了。
吳煙和李秀英覺得自己多疑,張秋生卻不幹了:「誰說我不會看相?我可是正宗鬼谷子傳人。鬼谷子知道嗎?不知道?不知道就別想我告訴你,這可是知識是學問。你照鏡子看看,你上嘴唇那焦黃的稀稀拉拉的鬍子。這叫什麼啊?相書有云:赤ri炎炎似火燒,田里稻穀半枯焦。你那鼻孔就是炎炎赤ri,燒的上嘴唇的稻穀半枯焦。他娘的你還長兩個鼻孔,要是只長一個鼻孔也還馬馬虎虎。」
郝老闆沒文化,真的一點文化都沒有,連水滸裡這麼兩句著名的詩都不知道。不過人都是長兩個鼻孔的,這個他倒是知道,哪有長一個鼻孔的人?
郝老闆被張秋生弄的昏頭脹腦,一時沒回過神來。張秋生掏出紙筆說:「我寫幾個字給你吧,改改你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