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中華有午睡的習慣,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外工作,中午都要小憩一會兒。(。純文字)雖然近日在京城出差,但他的習慣並沒有改。雙林省官場都知道他的習慣,所以在下午三點之前一般是不會來打擾他。可是今天馬中華在午睡的時候,忽然接到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秦朝勇的電話。
睡覺時被擾清夢,這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私人手機響了很久,馬中華才不耐煩地接聽,拿過來一瞧是秦朝勇的電話,他便清醒了一半。秦朝勇是很懂規矩的人,能在雙林省政壇歷經多位領導而不倒,究其原因,就是懂規矩。
馬中華雙手摩挲了下臉,然後才接聽了手機:「朝勇,有事嗎?」
「馬書記,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有件事情非常重要,必須要向您匯報,請您定奪。」
「哦,什麼事?」
「延春……琿水農業改革出了大問題,據現在瞭解的情況來看,有不少幹部牽涉其中。」秦朝勇很謹慎地說道。對於張鵬飛交給自己的材料,秦朝勇是極為重視的,一方面是由於張鵬飛的地位和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淑貞省長的關係。金淑貞在省長任上時,與秦朝勇的關係相處得十分容洽。農業改革金淑貞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出於對她的厚愛和支持,秦朝勇對這項工作也極為重視。張鵬飛離開延春後,秦朝勇拿著手中的材料沒有馬上公佈或者向省委通氣,而是先私自調查了一下。當他發現張鵬飛所說完全是事實後,這才準備向馬中華匯報。管中窺豹,可見其人多麼謹慎。
「什麼問題?」聽到是琿水的問題,馬中華的心就提了起來,他這些天一直牽掛著琿水,就擔心出現問題,真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
「是關於耕地造假的,事情是這樣的……」
隨著秦朝勇的緩緩訴說,馬中華穿著睡衣從床上站起來,隨手點燃一支煙,陰晴不定的臉埋在煙霧中,正如他的思緒一樣紛亂。
「幾千公頃!」馬中華倒抽了一口冷氣,「朝勇,這可不是兒戲啊,你確定這是真的?」
「馬書記,我本來也不相信,就下去偷偷摸了底,事實證明……這一切是真的!」秦朝勇認真地說道。
馬中華瞭解秦朝勇的性格,他不是那種張牙舞爪的人,此人十分謹慎小心。他都如此說了,那麼這件事就肯定是真的了。他在房內徘徊了幾圈,嘴裡一直喃喃道:「幾千公頃,幾千公頃……要人命啊!這要是傳出去……」
聽著馬中華也有些慌,秦朝勇就說:「馬書記,您……最好回來主持工作,現在省長不在,只有您能控制住局勢了!」
其實也難怪馬中華有些慌神兒,這件事前所未聞,都有可能打破歷史,甚至創造共和國國有土地流失的記錄了!如果事情擴散出去,他這個省委書記都有監督不力的行政責任!更何況按照秦朝勇的說法,這件事是張鵬飛發現的,那麼馬中華就更加緊張了。張鵬飛和琿水和遼河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心病。
「朝勇,我一會兒打電話給你。」馬中華緩緩放下手機,他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這件事太令人振驚了。
秦朝勇也沒有多言,他還在琿水調研,並沒有馬上離開,目的就是等著省委的結論。馬中華放下電話之後,去衛生間沖了個澡,一邊洗澡一邊想著這件案子。衝過涼之後,他感覺大腦不似剛才那麼混亂了,這才坐下來考慮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其實要說處理很簡單,可是他不得不去考慮張鵬飛的想法。這個沒有過任何交集的年輕人,近來卻總像噩夢一樣纏繞著他的大腦,令他不敢小瞧。
大約過去了四十分鐘,秦朝勇再次接到馬中華的電話。馬中華這次就清醒多了,有條有理地首先問道:「朝勇,你在當地已經做過調查,也就是說這件事完全是事實,另外材料是張部長交給你的,是這樣吧?」
「對對……」
「張部長交給你材料時說了什麼?」
「張部長沒說什麼,不過臨走前他說不希望琿水出事,我想他這是從工作角度出發吧。馬書記,我明白您在想什麼,在此我可以很認真地告訴您,張部長別無他意,他也不想琿水出大問題,更不想這件案子影響農業改革的聲譽,影響我們雙林省的聲譽。不然,他完全可以直接插手調查,可是他沒有,而是一言不發的把材料交給了我!」
馬中華點點頭,說道:「朝勇,那你的意思,我們還可以控制輿論或者控制案子本身?」他這完全是試探性的問話,近來隨著金淑貞受傷住院,他越發看不透秦朝勇的想法了。(。純文字)
「控制權在我們的手裡,或者說在您的手裡。馬書記,張部長把材料全都交給我,其實就等於是把整件案子的命脈交在了您的手裡,他不糊塗啊!」秦朝勇明確轉達了張鵬飛的意思,與張鵬飛接觸的是他,他更瞭解張鵬飛的為人。
「那好吧,我明天就趕回去,研究布屬整件案子的調查工作!」馬中華一錘定音,他已經明白了秦朝勇的意思,或者說明白了張鵬飛的用意。秦朝勇的一句「他不糊塗」說清了事情的本質,也表明了張鵬飛肯定明白了隱藏在耕地案背後的利害關係。
「另外陳濤的作風問題……」秦朝勇適時提醒道。
「該拿下的決不姑息,無論誰站出來說話,陳濤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馬中華張口就定了調子。陳濤自然不會死,於公於私都不會。他把這個調子告訴秦朝勇,其實也是在告訴張鵬飛。或者,馬中華另有深意。這件事,張鵬飛通過秦朝勇轉告他,不得不讓他對秦朝勇的態度更加懷疑,甚至心中有疙瘩也在所難免。
不得不說張鵬飛暗中擺了他一道,本來馬中華是很欣賞秦朝勇的,當初更是力主他升任常務副省長。張鵬飛當初把材料交給秦朝勇時,就斷定馬中華心中會有芥蒂。從政的人都很敏感,也許一句話就能讓他對你有看法,更何況像馬中華這種封疆大吏。張鵬飛布下的這個局很巧妙,只會令馬中華有想法,而不會令秦朝勇不滿。秦朝勇既使發現馬中華因這件事對自己不滿或有想法,也不會對張鵬飛怎麼樣,從當時的情況來分析,他的確是最合適的傳話的人選。反而還能襯出馬中華的小心眼。
「那我明白了,今天會趕回省城。」秦朝勇發覺到馬中華的語氣有些變,但也沒有多想。
「你和瑞傑同志通氣沒有?」馬中華現在的口吻完全是省委書記的口吻了,他已經恢復了平時那種指點江山的氣魄。
「省內這件事只有您和我知道。」秦朝勇回答。
「也行,暫時先不要通知他了,等我回去主持召開常委會吧。」
「那好,等您回來再談,路上小心。」秦朝勇恭敬地掛上電話。
放下手機,馬中華看了眼手錶,自言自語道:「中南海會議應該結束了吧……」他又點燃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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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響了,馬中華起身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雙林省委副書記鄧志飛。鄧志飛諂媚地笑笑:「書記,您醒了?」走進門一瞧,滿屋子的煙霧,皺眉道:「您沒午休?」
「出事了……睡不著啊!」馬中華面無表情地坐下,也沒有請鄧志飛坐。
鄧志飛這才發現馬中華臉色很難看,趕緊坐下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中南海有消息了?」
聽他還在記掛著自己升職的事情,馬中華就有些惱火,皺著眉頭,壓著怒火道:「不是中南海,是咱家後院起火了!」
鄧志飛這才發覺剛才唐突了,鬧了個大紅臉,吱唔道:「什麼情況?」
馬中華緩緩說道:「是延春……琿水,農業改革……」
不等馬中華說完,鄧志飛打斷他的話,急切地問道:「那小子果真鬧事去了?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琿水是他家的不成?」
「志飛,你這像什麼話!」馬中華拉下臉來,這次臉上的怒氣沒有忍下,不耐煩地道:「你的性子要改改了,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什麼那小子這小子,別忘了你是雙林省委的副書記,這應該是你說出來的話嗎?」
鄧志飛低下頭,滿臉羞愧,他訕訕地笑笑,低下頭沒有說話,想聽聽馬中華的下文,也是給自己一個緩衝的時間。鄧志飛與馬中華不同,馬中華是從部隊幹事一步步升起來,在團職的位子上轉到了政界。他歷經千辛萬苦、百般劫難才升到省委書記的位子上,其資歷、口碑在當今這一批省級幹部中是聞名的。而鄧志飛就不同了,鄧志飛也屬於**,只是背景不如張鵬飛等人那麼顯赫罷了。
鄧志飛的父親曾經是某位省長的秘書,鄧志飛從小生長在高幹大院裡,養尊處優,一身公子哥的氣質。後來步入仕途,也是在內務院辦公廳當秘書,後來跟在首長的身邊,混到副部級,出任內務院副秘書長的時候,才外調到雙林省與馬中華搭班子,其在基層沒有任何根基,也沒有任何政績,更沒有經歷大風大浪,屬於「三無」幹部,要不是藉著已經退休的那位首長的餘蔭,他這種沒有任何資歷的幹部又如何能成為雙林省委的副書記!他對基層的政治瞭解不深,還以曾經干秘書的那一套到雙林省出任副書記,要不是馬中華替他壓著,他鬧過的笑話不下一籮筐。
鄧志飛從小嬌慣,還有點小孩子的心性,好高騖遠,本以為雙林省長之位手到擒來,可是沒想到之前被金淑貞搶了去。這令他十分不滿,以至對劉系,甚至劉系的第三代人物張鵬飛都產生不滿。這次金淑貞受傷,他以為機會又來了,可是劉系又從中作梗。同時張鵬飛又在這個節骨眼上到琿水調研工作,這令他不由得浮想聯翩。現在忽聽得馬中華說琿水出事了,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張鵬飛身上。
馬中華見鄧志飛認錯低下頭,接著說道:「志飛啊,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基層工作和你在內務院不同,禍從口出,一定要想想再說話。」
鄧志飛搓著雙手點點頭,問道:「馬書記,到底是什麼情況?」
「志飛,這次還真不是張部長要為難我們,恰恰相反,他這是幫了我們啊!」
「啊……」鄧志飛滿臉的不相信,皺著眉頭不知道說什麼。
「事情是這樣的……」馬中華緩緩道來,聽著他的講述,鄧志飛的臉漸漸扭曲,不知不覺中,手上也多了一支香煙。
「你說,他是不是在幫我們?」說完之後,馬中華長歎一聲,一向不低頭的馬中華,卻沒想到被張鵬飛擺了一道,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我看他沒有這個好心吧?」鄧志飛不屑地撇撇嘴,「琿水縣的萬達不是他的人嗎,如果琿水出事,事情惹大,對萬達也沒什麼好處吧?」
「他還不是這麼小家子氣的人!」馬中華搖搖頭:「陳濤扯進了這件事,又不是萬達,再者說聽朝勇同志的意思,延春方面……也不太乾淨啊!要我看朝勇說得沒錯,張部長真的是從工作出發,不想農業改革示範區受影響!」
「那我們怎麼辦?」鄧志飛雖然不服氣,但沒有任何反駁的話。
「能怎麼辦,當然要順著他的好意,低調的把事情查清、解決啊,這件事可以低調開刀,但決不能捂著,否則那就是受制於人啊!」馬中華暗暗地想,張鵬飛這個人還真是不簡單,和面前的鄧志飛相比,政治手腕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鄧志飛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他抬手看了眼手錶,小聲道:「那邊的會議……應該結束了吧?」
馬中華無奈地嘴角動了動,終於沒說什麼,心想鄧志飛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了,心眼小的人能有什麼作為?眼裡就掛念著升職的事,根本就不多考慮,這種人要真當了省長,那可就是為害一方。也就能讓他在自己的手底下幫幫忙,充當助手、狗頭軍師的角色了!
見馬中華不應自己的話,鄧志飛又舔著臉笑道:「馬書記,要不您再給陳首長打個電話?」
「哎,老陳說散會後聯繫我,再等等看吧,不能太著急。」馬中華半瞇著眼睛,彷彿是閉目養神。
「也好……」鄧志飛尷尬地笑笑。
馬中華開口道:「志飛,這件事你要有準備啊,江南的崔建林、還有西邊的喬炎彬,魯東的何澤華等等,黨內適合這個位子的人可不少,而你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更沒抓過經濟,所以……」
「我明白您已經盡力了,可歎鄭老已經退了,如果他還在位子上,肯定會幫我說句話的。」鄧志飛低下頭,把所有不滿都記在了劉系的身上。
馬中華瞥了他一眼,心說鄭老估計早就把你看透了,否則這件事如果出面,他的話還是有份量的。人已經退了,但話還是管用的!他之所以吱吱唔唔不出面,估計就是覺得你不適合出任一方諸侯。這話他也只能想想,自然不會說出來打擊鄧志飛,從雙林省的未來局面來看,他還用得著這樣一位助手。
這時候手機響了,馬中華拿起來一瞧,正是鄧志飛等候多時的電話。見馬中華拿起手機時一臉鄭重,鄧志飛的臉也不由得肅穆起來。
「首長,您好啊!」馬中華笑著接聽電話。
「老同學,會散了,剛結束。」對方穩穩地回答,鄧志飛口中的陳首長,是決策層的一員,與馬中華是黨校同學關係,所以對他就客氣多了。
「什麼結果?」馬中華看了眼緊張的鄧志飛,緩緩問道。
「還是沒什麼結果,爭論比較多,最後沒定。」對方長歎一聲。
「哦,這麼說崔建林也上不去?」
「對,崔建林的阻力也不小啊,並沒有取得大部分人的同意。」
「看來劉……呵呵……」
「是啊,這件事現在來看劉家的勝算大一點,如果中組部硬推齊越華,上面幾位也要考慮考慮。不過他們明顯不想這麼幹,但不這麼幹,別人暫時也別想得到什麼好處!最後劉部長發言,說先讓這件事緩緩,放一放吧。」
「放一放……」馬中華嘴裡念叨了一句,他事先想過很多結果,卻沒想到劉家會這個態度。一向政治立場堅定、強硬的劉系只要認準的事情,很少有所緩衝,看來劉遠山這個人的水平又上升了一個高度。他默默地苦笑道:「緩兵之計啊,難道說……還有後招?」
「現在看,何澤華的前景不錯。不過要說後招……現在還看不透啊!」
「何澤華?」馬中華皺了下眉頭,何澤華雖然身在魯東,又是「學者派」,但如果他來雙林,那就完全可以說代表著劉系。如果真是這樣,最終勝利的還是劉家!而且魯東勢力、「學者派」勢力也會和劉家越來越親近!他不解地分析道:「不太可能吧?他和崔建林相比,雖然都是省委常委,可崔建林前面還有個常務啊!」
「老馬,話不能這麼說,江南那邊……你知道,上頭幾位首長對江南幹部有心結啊!不過你可以放心,他何澤華和你比起來,資歷太淺,到時候還不是要聽你調遣?」
「那志飛的事……」
「志飛的希望太渺茫了,沒有基層工作經驗,又沒抓過經濟,基本上是沒有任何的競爭實力!」
馬中華看了眼鄧志飛,點點頭沒有說話。
對方接著說道:「還有件事,我需要給你提個醒,我想中組部馬上就會出台文件了。會上劉部長的意思,雙林省長暫時空缺,這項人事不能馬上確定,那麼雙林省這段時間副廳級以上的人事調整就要暫緩,嗯……也就說是封凍你們的人事權利!」
「什麼……」馬中華怒上心來:「他這是什麼意思,雙林現在空缺的是省長,又不是省委書記,為何要封凍人事?這是對我的不信任!」一般而言,如果省委書記空缺,省長代理省委書記的職責時,上頭考慮到權利的平衡,會暫時封凍該省的人事權利,這是有過先例的。但是馬中華沒有想到,中組部現在對雙林省也玩了這招,這等於是奪了他一半的權利!
「老馬,話也不能這麼說,劉部長的意見得到了大多數委員的同意。你想啊,現在不是提暢民主集中治嘛,現在省長未到,有人擔心你這段時間動作太大,影響不好啊!那樣不是欺負人嗎?」
「可是我……」
「老馬,你聽我把話說完,雖然這對你看似不公平,可是對未來的省長來說卻決對公平啊!從大方向上來講,這麼做是有道理的!另外,雙林省長位子懸而未決,變數太大,今天劉部長出奇的平靜,並沒有據理力爭,我感覺中組部將來也許會有大動作!要不然這項人事問題就不會放一放……」
馬中華思量著對方的話,皺著眉頭道:「本來就百家爭鳴,已經夠亂了,中組部這麼一搞,不是亂上加亂嗎?」
「呵呵,亂上加亂未償不可啊!老馬,中組部近幾年在幹部的調整上總是出奇制勝,奇招憑出,頗令上頭滿意。這次劉部長有恃無恐,混水摸魚也說不定嘛!」
「首長,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的。」
「其實也用不著小心,沒有人會動你,只是你今後的動作不宜過大,上頭最擔心什麼你還不清楚?當年為何讓你去雙林?現在的你不能走了當年劉家的老路啊!」對方語重心長的說完,掛上電話。
馬中華的心一顫,他聽懂了老同學的暗示。當年正是由於劉家過強,上頭才在那次大火案後拿下錢衛國,並且派他去雙林穩住局勢,制衡劉家在雙林的勢力。那麼聽老同學的意思,由於他這些年的強硬,也引起了上頭的擔憂。地方權利過大,例來都是中央的心病。
馬中華看了眼坐在那裡魂不守舍的鄧志飛,無奈地歎道:「亂,亂,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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