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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鋌而走險 文 / 東暉

    裂淵王目光一轉,卻順勢落在了那輛轀輬車上,拉車的六匹鬼馬不知什麼時候早隱去了身形,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車輿佇在原地。對於鬼馬的去向,裂淵王並不在意,想來那些鬼馬都是由鬼皇術法凝幻而成,其主亡則其身滅,不必深究,倒是對這轀輬車大感好奇,昨夜時猶能聽見其內傳出女聲啜泣,現在卻寂然無息,好像墳塚一般安靜。

    「瞧瞧,裡面是什麼物事。」得勝之餘,裂淵王倒是興致頗高,倒不讓那些靈軍魂兵動手,自己走了過去,也不見如何運手作勢,喀喇一聲,車輿窗墉大開。

    車輿內十幾個**著身子的女孩子發出驚叫,白花花一片,駭懼的蜷在了一起。

    「呀!對不住!」素來灑脫不羈,多以笑意示人的裂淵王竟第一次露出了慌張的神色,忙不迭的掉轉了頭,表明非禮勿視,嘴裡直喊:「咋有那麼多沒穿衣裳的姑娘呢?還都是生人,那個誰,小靈風,你也是丫頭,趕緊的給她們穿上衣裳,這……這……這……如何得了嘛。」

    別看裂淵王為主之尊,幾百年烈魂存身,倒還跟個沒開過眼的青澀後生似的,乍見這些明媚妍麗的**女子便亂了方寸,大力將軍不禁莞爾,便連靈風都好不容易忍住笑,依言飄身飛至轀輬車前。

    見是個嬌俏美貌的綠裙少女走近,臉上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卻也不似有什麼惡意,內中一個膽大的女子便戰戰兢兢的問道:「姐姐,這……這裡是何處?你們又是……又是什麼人?王……王上呢?」

    「你們又是什麼人?」靈風已經察知了她們的生人氣息,但總是要她們說個明白的。

    那女子淚光瑩瑩:「我本是魏宮侍女,因避戰亂,逃難南國,不合走入個太陰城所在,被那裡的明月娘娘獻給了,獻給了王上,日日供他褻玩取樂。還有這些姐妹,也都是些好人家的女兒,卻都成了……」她也看出形勢來了,似乎那鬼皇一族盡遭覆亡,而眼前這些身影便都是那鬼皇的敵人,當下大起膽子哀求,一直謹意宣稱的王上也改作了惡鬼:「……那惡鬼枕衾之歡的婢僕,姐姐,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稍有不從,那惡鬼便將我們扔給那些小鬼們生吃,我們也不知有多少姐妹遭了難,只能是忍辱棲身,曲意逢迎,雖說是生不如死,可總也好過做了那尖牙利齒下的殘軀碎肉。千萬千萬,還乞姐姐救我們一救!」

    這番話倒是言辭懇切,哀楚生淒,其他女子泛起心事,好幾個便嚶嚶哭泣了起來。

    都是那鬼皇的禁臠玩物,靈風心裡也不好受,從前在虻山時,也沒少見過那四靈淫辱人間女子的情景,不過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信手相拂,巧施隔空取物之法,轉眼間,便是一大團衣物堆在了車輿之上。

    「穿上。」靈風言簡意賅,眾女子卻都看出了相救之意,頓時喜形於色,一邊拾掇衣物罩身,一邊不住口的稱謝。

    這本是從護國靈族那裡取來的衣服,大多是西域各國短裾偏衽的服色,眾女子遮住了**白皙的**,卻還是難掩媚骨**,便是靈風看去,也覺得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之景。

    「那個……」裂淵王還是沒有轉身,神情舉止頗為忸怩侷促,「……都是遭罪的人,送她們去宮裡,好歹先吃飽了肚子再說。」

    眾女子向裂淵王的背影齊齊拜倒,鶯鶯燕燕響成一片:「小奴拜謝大王相救之恩。」

    裂淵王忽然一拍大腿,倒讓眾女子心中一震,帶著惶恐之色舉目相顧。

    「娘的,今天忘記做菜了!」裂淵王懊惱的說道。

    ※※※

    裂淵王對鬼相行徑的判斷大抵也不算錯。這是鬼相破釜沉舟、鋌而走險的最後一招,利用冥靈玄晶的神幻莫測的效力與錘煉厲魂的詭譎邪術相融合,從而重新造就一個萬法莫侵的新鬼皇來。

    鬼相固然對冥靈玄晶所知不深,但在裂淵鬼國許多年的雌伏中,卻也多少瞭解了些玄晶效能,不然也不會在當時對冥靈玄晶念茲在茲,編排了一場落霞山滅宗奪寶的毒計了。儘管事後證明,脫離了裂淵鬼國的疆界,冥靈玄晶只不過是一塊斑斕生輝的石子罷了,然而鬼相總能確定,值厲魂將歿之際,必是如葉落歸根,江河入海一般被冥靈玄晶吸納而去。

    他要的就是這無可抵擋的吸納之力,於兩大高手合擊之前,搶先一步殺了鬼皇,並立即與鬼皇的鬼靈相附一體,再由那三頭鬼鷂拱扶相助,逃身開去,果然及時避過了大力將軍沛然莫御的浩博追擊。

    得脫罡風籠罩,便是遂意去也,鬼相沒有想到裂淵王竟是聽之任之,既不做狠急追趕,也未行鄭重阻擊,這分明是心內對他的不齒不屑,根本不認為他還能有什麼扭轉乾坤的手段。不過鬼相也無暇顧及裂淵王現在的舉動,他此刻滿心渴切希冀,眼看就要到了最關鍵的時分。

    鬼皇的冥帝魔功還有一樁好處,鬼相一直沒有對鬼皇明言,那就是身死魂去之際,自有保留本身記憶的奇效,不致消泯滅逝,倒成了重歸於虛無的沉寂。當然,這個記憶,卻都是鬼相給鬼皇灌輸的那些記憶。

    而那三頭鬼鷂更是稟殊靈奇,它本是中行說生前豢養的陰山靈鷂,死後魂魄相依,不離不棄,倒和鬼相一齊再現世間,對於這樣的忠寵,鬼相自然愈加倚重,不僅用煉魂之術與血泉魔獸九首鬼蛇的蛇鱗相混,為它重鑄了不滅不壞的身體,還將其頭顱一化為三,一頭觀陽世,一頭探幽冥,另有一頭便是察血泉臣子之心,可謂貪忍機狡、縝密靈黠,也是鬼相掌控整個血泉最重要的幫手,唯有的不足之處,是它徒有窺知探秘的諜間之慧,卻無破敵取勝的術法之能,更不通鬼語人言,只能按照鬼相的意志亦步亦趨,現在卻是憑借疾如電閃的身法攫住了鬼皇鬼相靈魄一體,乘風破空,順著冥靈玄晶的吸納之力循導而向。

    瑩沙閃耀的百丈城關,鱗次櫛比的樓宇屋舍,還有那高大雄偉的霞彩宮殿,如朦朧恍惚的影像一晃而過,氣流蘊積的黑色圓球本就毫無阻滯,幾乎只是略一閃念之間,一派紫光絢爛的場景便已巍然出現在眼前。

    三頭鬼鷂兩爪一鬆,黑色圓球像是被一層無形的力量撞擊,一頓之下頓時分散開來,氣流瀰漫旋繞,很快就現出了兩個身影。

    鬼相還是白髮垂散的老樣子,幽黑的眼眶為這玄晶高矗的山峰所懾,甫一現身便是倒抽了一口涼氣,嘴裡期期艾艾:「竟……竟有這許多……」

    「老梟!你敢傷孤?」鬼皇氣急敗壞的聲音陡然在這萬仞晶峰的深壑之底揚起,震的嗡嗡迴響,他此刻再不是先前金盔金甲,狼顧虎視的形貌,卻是一團渺渺淡淡,朦幻飄移的黑氣之狀,五官面容雲山霧罩般甚不分明,只能從氣流匯成的形狀才能大致看出四肢晃動的模樣,看他的舉動,卻是伸手要去揪鬼相的情形。

    鬼相從震駭中旋即清醒,不等氣轉影動的鬼皇靠近,便即轉頭拜倒,叩首連連:「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也是別無他法,迫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黑氣一震,不為人覺的晃了晃:「下策?臨來前你是怎麼說的?不是對裂淵國情形瞭若指掌嗎?這魂靈大軍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好死不死的大力將軍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是因為陛下的愚蠢使老奴神昏智昧,才帶來了這不明敵情,自取滅亡的下場?鬼相恨恨不已的想著,口中卻盡可能的保持著謙卑恭順:「陛下容稟,世事多變,意外不斷,並不全是我族思謀不周那。」

    「那又如何?孤不聽你的開脫之詞,我族大軍今朝盡喪,便是孤也受了戰敗之辱,老梟,你道孤現下功力大損,便制不得你荒怠失責之罪麼?」黑氣中忽然探出了一張淡眉細目,髭鬚精緻的臉,神情憤怒,卻和先前鬼皇那年少英俊的臉龐大不相同,這便是鬼皇厲魂的本來面目。

    鬼相看著這張幾乎已經變得非常陌生的面孔:「老奴罪無可赦,然此番尚有迴旋之機,故而老奴寧為大逆不道之舉,也要帶陛下靈魄來此,作扭轉局勢之一擊。」

    「扭轉局勢?」鬼皇氣極反笑,「你倒又生出什麼奇思妙想了?前番三萬大軍,良將戮力,猶然大敗虧輸,你只說,現下便你我兩個,了不起帶上你那三個腦袋的扁毛畜生,卻如何扭轉局勢,克敵制勝?」

    三頭鬼鷂咕咕的哼了幾聲,受鬼相的影響,它對鬼皇倒是一直作俯首帖耳狀的。

    「陛下看看這裡是什麼!」鬼相起身,指著面前的玄晶高山。

    「孤如何不知?這就是你說的冥靈玄晶了,你不是說可化為孤之所用的麼?現在真到了近前,唯見這光華滿目,還能濟得甚事?」

    「陛下沒有覺得神物相招,玄力復盈?」記得初抵瑩沙鬼城之前,鬼皇尚且言之鑿鑿,分明是有身受召喚之感,怎麼現在倒全無觸動了?鬼相反問一句,自己卻已經知道了答案,必是鬼皇那厲魂鬼身已喪,倒失了與那玄晶的呼應之效。

    不等鬼皇回答,鬼相已經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老奴曾對陛下言,攻取裂淵國,就是為了獲得這玄晶之力,本是要以大軍大舉攻打而下,陛下功成受用的。如今戰事不諧,卻只有另尋曲徑。乃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老奴斗膽先行擊殺陛下之身,保全陛下厲魂,由得這玄晶相吸,可不是來到了這玄晶所在?如今寶山在前,老奴卻可以煉化之法將這滿山玄晶之力盡作了陛下所用,這便是釜底抽薪,絕地求生之計。陛下請想,這玄晶之力何其可畏,一旦陛下融會貫通,本力增長豈止倍蓰?彼時若大力將、裂淵王之輩,彈指可摧,那魂軍萬千,又何足道哉?」

    「竟有此事?老……老相如何先前不說?倒要等這般境地方才運使?」鬼皇的語氣充滿了疑惑。

    「若非情勢艱危,到了存亡立判的千鈞一髮之際,此策原不可輕用,這需要先傷陛下之身,鋌而走險方可使得,所以老奴說這是迫不得已的下策。總算天命眷顧,此番有驚無險,老奴也將陛下厲魂平安帶來,勝敗便在此一舉!」

    鬼皇似乎被鬼相的話說服,化身的黑氣流轉的更快了:「好!再信你一次,如何將此玄靈之力化為孤之所用?」

    鬼相雙手一抬,陰氣大盛:「先煉魂鑄身,再行融靈匯力!」

    氣華湧動之中,三頭鬼鷂撲翅唳鳴,雎雎的叫聲不絕於耳,三個腦袋飛快的翻轉起來,豐碩翎羽輕輕顫動,從雙翅下漸漸溢出幾塊黑金墨玉般的鱗片。

    「以鬼蛇魔鱗,再塑吾主帝身!」鬼相玄力鼓蕩而出,將那幾塊鱗片引入了鬼皇化身的黑氣之中。

    這就是鬼相的煉魂之法,雖無血泉本境中的熔爐玄鼎的相助,但憑借三頭鬼鷂體內蘊含的鬼蛇鱗甲,他就可以為鬼皇再造一個如有實形的身體,雖然不能選取滿意的樣貌,但也足以與冥靈玄晶產生感應了。

    鬼相只對鬼皇說了一半的實話,他費盡心機,絕不是為了打造一個天下無敵的冥界帝王,他也需要這種實力的提升,豈能當真讓鬼皇專美於前?台前幕後,一個同樣強大,甚至更有過之的操縱之手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至於冥靈玄晶驅除烈日之力,使鬼靈白日行動如常云云,不過是唬弄其他人的鬼話連篇。

    和冥靈玄晶相融合罷!不管出了怎樣的疏虞差錯,現在總也可以得償所願了,只要實力大漲之下平滅了裂淵鬼國而成為最終的勝者,誰還會記得他被鬼皇影響而做出的種種謀慮不周的愚行?

    就在一個泛著黑曜晶芒的身體從黑氣中挺立而起的時候,玄晶之山的紫光卻陡然大亮,光焰迅速籠罩住鬼相和鬼皇的身形,好像在紫色漩流中被越捲越小的小小黑點,片刻之間,強光散去,玄晶之山又恢復了正常,而原先鬼皇鬼相處身的地方已是一片空蕩,再沒有任何的鬼蹤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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