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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一敗塗地 文 / 東暉

    連續兩次氣勢洶洶的問話沒有得到回答,鬼皇索性住了口,金光爍然的眼瞳緊緊的逼住了大力將軍沉雍淡定的雙目。這是在鬼相籌謀計劃之外出現的高手,不知是什麼來路,不過前番看他與日靈鬼將交斗的光景,固然是身手矯捷,法力高深,但也未必全無可趁之隙,那被日靈鬼將擊落的鐵矛就是明證,只怪日靈鬼將冒失輕進,偏用那縱頭飛伸的術法自曝其短,倒斷送了自家的靈魄鬼知。想那日靈鬼將之能為遠遜於己,這番換作自己與之相敵,那自然是大不可同日而語的了,想到這裡,鬼皇初時的含怒剔凜好像也成了自負自得的傲意,便連挺直的身軀也似乎顯得益發高大雄偉了些。

    放下了駢起相向的兩指,舉起了黑晶炫閃的帝魂劍,鬼皇讓自己的魔功氣勢盡可能的散發得足夠充分:「既不回答,就莫怪做了孤劍下的無名遊魂。」鬼皇很滿意自己腔調,不僅還擊了對方拒不作答的肆侮輕慢,也可以令對方感到壓迫於前的王尊帝威。

    「稱孤道寡,徒具其形;裝腔作勢,一無可取。」大力將軍還是用平淡的語氣說道,然而這樣的語氣卻使長輩說教的意味更加濃了,「而且你也得注意到,我本就是一個遊魂,放狠話也得找準對像不是?」

    魔功玄力的氣波不為人察的產生了一絲震盪,只有大力將軍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這是因為心中憤怒而導致的運功紊亂之跡。有趣,不過三言兩語,對方竟真的著了道兒。

    大力將軍沒想到自己的嘗試那麼立竿見影,他卻不知道鬼皇在血泉唯我獨尊慣了的,群臣無不顫慄相和,莫敢有違,再加上鬼相故意的誘使催發,更使他養成了自高自大的心性,美其名曰:帝魂霸靈,原當如此。

    在感受到其他人對自己的敬畏和臣服時,鬼皇還可如智珠在握般侃侃而談,一派從善如流之狀,可在他第一次碰到了被藐視輕蔑的情緒後,他就變得莫可名狀的急躁暴怒。

    於是,他忍無可忍的搶先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全力施為,身前瀰漫的濃黑氣流竟使戰場上空也為之一窒,緊接著,就像蓄積過甚以致崩決蓬炸的洪濤巨浪噴湧而來。

    一瞬間,整個戰場猶在交戰的雙方都為這驚世駭俗的雄渾氣勁所吸引,地靈回首,定通舉目;風靈踉蹌後退中愕然張望,張琰巨劍橫指間駐足遠眺;裂淵王身處青綠火焰內,輕輕鬆鬆的一掌震開早已盡處下風的火靈鬼將,先不急取其性命,卻悠然的拍了拍兩手,看著遠處輕笑:「大虧是讓熊兄對上,換成是我,怕是只能退讓著落在下風了……」

    話是這麼講,不過裂淵王倒是最先渾然無事的繼續開始廝殺,左手一拍,青綠幽火倒滅了大半,右手一招,幾個厲魂鬼卒不由自主的被牽扯而來,再看裂淵王右手之上紫光繚繞,對著厲魂鬼卒輕描淡寫的一拂,幾個鬼卒身體頓時被一層紫光包圍,倒變成了石晶璀璨的實形。再看那火靈鬼將,失魂落魄的正往身後鬼卒的小方陣中躲。

    「別跑那,躲進去就能跑得了嗎?」裂淵王嘻嘻笑道,兩手輕拍之間,週遭石晶碎裂飛濺,嘴裡則吹起了口哨,這場遊戲顯然令他樂在其中,他在順手收拾火靈鬼將的時候遇到了對方帶著為數數百眾的厲魂鬼卒的反擊,訓練有素的鬼卒協力而為,倒抵擋了裂淵王好一會兒工夫。當然,這還得怪裂淵王遊戲心態所致,他不僅不讓四下早成包圍之勢的護國靈軍一擁而上,還讓他們束手旁觀不得輕動,只自己一身殺了個痛快淋漓,目前數百鬼卒只剩下百數不到的小小方陣了,而那火靈鬼將早已無計可施,只想早早逃脫這裂淵煞星的指掌。

    不說裂淵王貓捉耗子般對火靈鬼將的戲弄,單看鬼皇全力一擊,鬼城瑩光消黯,天地變色,氣吞萬里,恍若海嘯山呼。

    安敢再小視孤乎?鬼皇在心底大吼,這一下魔功玄力鼓蕩盡出倒似宣洩般讓他舒服了不少,怒而發難,也並不代表他神昏智濁,相反,他依然保持著廝鬥搏殺時應有的警覺,金睛冷睨,提防對方可能從旁側展開的攻擊。

    為什麼是從旁側展開攻擊?那是因為自己冥帝魔功的全力施放之下,天下絕無人敢直攖其鋒,只能選擇退避趨閃,或者就算是極少見的高明之輩,也得在避讓之後從旁側暗襲而來。

    對這一點鬼皇很有信心,他幾乎可以想到耳邊風聲竦動,玄袍之士揮矛飛身斜刺的場景,來吧,孤等著你的自投羅網!鬼皇沒有持劍的左手上已是黑氣旋繞,這才是真正的殺招,只要玄袍之士欺近身前,左手上的罡煞之力將會包圍他,並摧蝕他的魂靈之體。

    諸般心念如電光火石般從鬼皇腦中飛閃而過,卻也不過是剎那霎時之間。

    「昂!」

    高亢的吼音好像震響天地的霹靂雷霆,震得鬼皇腦中一眩。緊接著,他看到了那柄鐵矛的矛尖,不是從左,不是從右,而是從完全意料之外的中路,彷彿劃開玄色布匹的鋒剪利刃於魔功玄力的黑風勁流中反溯而來。

    怎麼可能?面對自己如此雄渾浩蕩的魔功之力,對方不僅沒有躲避,甚至還從力道最強的中路展開了反擊,而這一聲……這一聲呼吼,分明便是傳說中冥思道修為的徵兆?

    這個玄袍之士是冥思道高手?難道是公孫……鬼皇來不及再思索下去,在極度震驚中他總算將帝魂劍回轉格擋。

    罡風撲面,黑晶的帝魂劍身如同脆瓦琉璃般寸寸斷裂,化作了四散飛揚的碎英殘光,鬼皇的手中只剩下了光禿禿的黃金劍柄,而他金甲披掛的高大身形也明顯的晃了一晃,唯一的利好是那柄鐵矛也因為帝魂劍的隔阻而消去了穿刺的勁勢,凝在鬼皇的身前。

    滔天之力驟聚旋弭,隱散黑風中露出了大力將軍仿似蒼松挺拔的偉岸身軀。

    「好!只此一招便看出你能為還在千里生之上,你的雄絕罡力與我煥發之力相互抵消,便是我這一記突刺也被你化解。正如我所說,如果你能少些拿腔作調的姿態,不至於為我言語所動之下便即憤而出手,失了先機,則你我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大力將軍由衷讚道,剛才的情形與昔日虻山上他的決死一擊如出一轍,那時節冥思神力煥發,虻山群妖束手,即便是憑借行奸附毒而一度佔了上風的千里生也未能抵擋,只可惜當日運功之下加速血行,而使奇毒深入,鐵矛貫穿了千里生身體後自己便已殞命,以致功敗垂成。可現在卻是神完氣足的正面硬撼,冥帝魔功之力竟與他的冥思神力相當,只是憑借了自己的武技之術,才在兩力抵消之際取得了勝勢,這還是鬼皇心浮氣躁,托大輕敵之故。設若鬼皇亦是冷靜判斷,凝神周旋,則必是一場苦戰之局。

    如此身手,怪道在昏昧無知的情形下,還對征伐裂淵鬼國有如此信心。平心而論,單以鬼皇之能,而自己又不是正好寄魂於此,那麼即便有十萬裂淵靈軍、一萬護國靈族,只怕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之後才能獲勝,又哪裡有給裂淵王寬心遊戲的餘裕?

    此刻鬼皇功力消解,兵刃已失,不過大力將軍鐵矛直指,不放半些空處,鬼皇不敢稍動,二者雖是生死未見,然勝負已明。血泉鬼族傾巢而出,兵勢洶洶,原指望在裂淵國一戰功成,掀起連天波瀾,怎知前後不過兩夜,三萬大軍盡數覆沒,殘靈鬼將大半授首,已然一敗塗地,霸業雄心,全成了癡人說夢的狂言妄語。

    「你是冥思道的?死後成魂也能施展法力?你究竟是誰?」第三次對大力將軍的來歷發問,鬼皇殊無前番的強作威嚴,語氣中充滿了惶急和不解。

    「只有在這裡才能發揮法力。」大力將軍解釋道,終究還是做了回答,「我是虻山熊羆,現在是裂淵國托身之魂。」

    「虻山熊羆?虻山?」鬼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口中喃喃自語,少頃忽然一怔,「你是熊羆大力將?虻山的守護神?」

    「正是。」大力將軍淡淡點了點頭,鐵矛上倏的迸出一叢罡氣,矛尖離鬼皇的面門又近了幾寸,鬼皇心下大駭,這說明對方的冥思神力已經到了運轉如意,不需任何凝勢蓄備的境界,自己的冥帝魔功在威力上或者相當,但機巧處則大為不及,就算自己沒有犯錯,久戰之下必也是凶多吉少,敗在這大力將手中,當真不枉了。

    可他還是有怨氣,誰能想到那虻山千里生謀朝篡位,剪除了大力將,倒陰差陽錯的給血泉鬼族征伐裂淵之戰平添一個強敵?想那與虻山交集,多是鬼相操持,如何就沒聽他說起過虻山妖類的魂靈也會為裂淵國所用?

    其實這也怪不得鬼相不知,原是大力將已臻冥思之境,英魂不泯,又自受冥靈玄晶吸引,方才以完全的意識來到了裂淵鬼國的地界,更是由裂淵王施加了玄晶造化,才盡復生時舊觀。此類情事,獨彼一人,只能說血泉鬼族走了流年背運,不明國中軍情也就罷了,偏還平添了這麼一個傲視天下的高手做對頭,連他們原先倚仗的冥功鬼術也被死死的克制住了。

    只是鬼皇想到鬼相,自然而然便轉頭看去,便見鬼相依舊站在轀輬車之側,半彎著腰,肩頭的三首鷂鷹不住雎雎低鳴,他卻一動不動,甚至看不清臉上神色。

    適才交鬥,戰局急轉而下,反應不及猶還可恕,可眼下自己受制敵手那麼久,這鬼相竟還木然遠立,不置一詞,這卻說不過去了。鬼皇暗感恚怒,喊話的語氣就帶了些呵斥的味道:「老相!你都聽見了嗎?你不是說盡在掌握之中麼?昨夜試探之戰淪喪,早間鷸蚌之謀不逞,現在全軍之攻慘敗,你的奇謀妙計呢?你告訴孤的都是些什麼?」

    不必鬼皇連番質問,鬼相的心裡早已翻江倒海,這一場大戰豈止是利令智昏的冒進?根本就是一次愚蠢至極的錯誤,奇怪的是,自己當初是怎麼對發起這場滅國之戰自信滿滿的?

    所有的擔心被一次一次的得到了證實,自己那時候的惶惑顯然不是空穴來風,護國靈軍的出擊,意外高手的現身,還有自以為很聰明的對賽倫魔族的鷸蚌之計,這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荒誕幼稚的鬧劇一樣。

    可為什麼,在鬼皇被制住之後,自己才泛起了這個念頭?這些本應該是在發兵之前就已經想好的。

    鬼相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直到鬼皇呵斥的聲音傳來,他才遽然一凜,幽黑的眼眶抬起,盯在了鬼皇身上,發動這場愚蠢戰爭的原由抽絲剝繭般的越來越明晰。

    幻煌靈術,這是幻煌靈術搗的鬼!

    鬼相自以為把鬼皇掌控在手中,讓他對自己言聽計從,身為傀儡而不自知。然而這種影響卻是相互的,在他一再誘使暗示之後的鬼皇,同樣具備了自命不凡,而又好大喜功的君王所應有的意念。

    於是,不可避免的,就算再信任鬼相,鬼皇也仍然要用他那種可測知他人心意的幻煌靈術施加於鬼相之身,來察知他內心的真正所想,並還因勢利導的進行了附和自己心意的小小唆使。

    對於幻煌靈術,鬼相原本是不以為然的,就像是所謂的讀心術一樣,不過是捕風捉影的小把戲,只要碰上功力相若的對手,就難以奏效,不過他也樂於見到鬼皇耽於此技,自己早做好了俯首帖耳忠心耿耿的情狀,看在鬼皇眼裡,豈不是更加深信任了?

    欺瞞售計的平衡卻終於在鬼皇的冥帝魔功大成之時被打破了,鬼相自己也沒有想到,純以玄力而論,鬼皇已經駸然在其之上,而他幻煌靈術引誘人心變化的功效也在鬼相身上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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