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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魙靈 文 / 東暉

    阿勒閔也換上了一件黑色的短襟衣衫,應該是屬於牢房裡雜役的衣服,還有股子臭烘烘的汗味,不過至少還算合體,而且不妨礙身法的運動,與先前鐐銬加身,鐵鏈緊鎖的際遇無疑是天壤之別。他蓬鬆的亂髮已經收攏起來,胡亂插了個枯枝權充發笄,參差不齊烏糟糟的髭鬚也沒有修剪,再也看不出昔日的俊顏英姿。

    在鐐銬鎖鏈剛剛除下的時候,阿勒閔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有點失重暈眩,過了好一陣才回緩過來,此際著裝已畢,便狠狠揮了揮手,又跺著腳跳了幾跳,頓時喜形於色:「恢復的挺好,對付個把妖孽不成問題,但還是需要一把兵刃,我原先那把被你的師兄震碎了,如果能找到把鮮卑彎刀,我便感激不盡,哦,要是還能再弄來點吃的就更好。」

    「要求不少那。」薛漾斜著眼看他,「我可警告你,你要是還有什麼別的歪心思,未免池師兄能制你我們便不能。」

    阿勒閔吐了口唾沫:「省省這些警告吧,放我是你做的決定,要是不放心,你大可以再把我關起來。」

    薛漾自然沒有這麼做,而是轉身從被犬魃打通的牆垣破洞裡鑽出,留下一句:「吃的你們自己去找,要快!該死的,我還得給你們找馬,得加緊了。」

    無食沒有走,還留在牢房裡,眼睛滴溜溜的盯緊了阿勒閔的一舉一動,監視之意不言而喻。

    阿勒閔沒有管他,拍了拍肚子,逕往囚室的內間走去,他記得那些戍卒都是在那裡用飯,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在那裡找到吃的。而在與荔菲紇夕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看了她一眼。

    「你叫什麼?」

    「鳳閣使荔菲紇夕。」

    「哦,你是巴利湖旁荔菲部的人,一個馭馬如風,彎弓似月的部落。那他呢?」阿勒閔對那老頭努努嘴,那老頭此際已經清醒,也同樣被除了手銬,不過正哆哆嗦嗦的豎起耳朵聽他們對話,目光散亂,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荔菲紇夕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那老頭卻急忙應聲:「小的是鳳閣主事,大燕國司圖司馬叱伏盧朔齊,小的認得阿勒閔大人。」

    「八根山下的叱伏盧部一向勇而無畏,你不像是他們的人。」

    阿勒閔信步走到了內間,在那裡發現半鍋結了凍的殘湯和幾塊硬的像石頭一樣的餅子,還有一甕快見了底的酒罈。

    「生個火,把湯熱一下,餓著肚子去打仗可不是好主意。」阿勒閔發現荔菲紇夕跟了過來,順口吩咐著,同時提起酒罈,把剩酒向口中灌下。

    叱伏盧朔齊不顧阿勒閔先前話裡的諷刺,伸著脖子在外面喊道:「大人,大人,你莫不是真要加入這場戰爭?你剛才都看見了,來的都是什麼……姆噶伽,它們是姆噶伽!這不應該是我們大燕勇士的戰爭!」

    無食湊上前,齜牙咧嘴:「娘媽皮的說漢話,你那日皮土話老子聽不懂!」

    叱伏盧朔齊畏懼的看了無食一眼,雖然這只會說話的狗被證明是人類一邊的,但難保不是剛才那些狗頭人的遠親同族什麼的,被他咬上一口可不是玩的,頓時哭喪著臉,小聲應承:「哎,說漢話,說漢話。」

    酒水入腹,冰涼徹骨,而後漸漸在腸胃裡化暖,倒讓阿勒閔精神一振,可惜剩酒太少,幾口便沒了,他意猶未盡的抹抹嘴,看見荔菲紇夕順從的蹲下身子,在鐵鍋下的炭燼裡敲起燧木。

    「也許我們應該問一下那位薛先生,究竟如何才能有效的殺傷那種東西。」

    叱伏盧朔齊的話可以不理會,但這即將與自己一起走上戰場的女人的話卻不能置若罔聞了,況且她說的也是目下最實際的問題,明知自己的對手是魔鬼妖孽,就不能只憑著勇氣和決心和他們戰鬥。

    「我不知道這些南人用的是什麼法子,然而我們鮮卑人,早就有了對付姆噶伽的辦法。我是因為在剛出生時被選出來作為侍奉鹿神的靈童,所以嚓瑪用神水在我的皮膚上每日塗抹,整整三年,這種神水已經滲透到我的肌體血液之中,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足以對抗姆噶伽的體質和力量。」

    「難怪你狗日的身上一直有種怪怪的味道,敢情是這種狗屁水的功效。」無食從門口探出腦袋,「看來那幫大鳥卵狗頭到這裡,未必便全是這**的原因,它們也嗅到了你的這種味道。」

    如果不是因為這黃狗滿嘴污言穢語,阿勒閔倒很樂意跟他探討探討,現在則全無攀談的心思,回頭可別他罵我我還道是誇我呢,所以阿勒閔還是恍若未聞的對荔菲紇夕繼續說道:「所以,嚓瑪要是在這裡的話,你請教他應該會更管用,他精通各種降服魔鬼的法門,也最適合我們鮮卑人。」

    湯水開始翻滾,熱氣騰騰,羊肉蕪菁的香味飄散開來,幾乎讓無食的口水都流下,阿勒閔不避骯髒的就手取起一個陶碗舀起一碗熱湯,邊喝邊若有所思的緘口不語。

    磚石響動,卻是薛漾去而復回,口中直道:「好運氣,這裡就連著軍營,倒還留了幾匹無人乘騎的戰馬,便連武器也給你們取來了,看看合不合用。」循著肉湯香氣,薛漾也來到了內間,路過時看了眼叱伏盧朔齊。

    「哎,這老頭子怎麼說?跟你們一起?」薛漾手一拋,把幾柄明晃晃的刀劍匡當扔在地上。

    「不不不,小的年老體衰,還是走,還是走!」叱伏盧朔齊慌張大喊。

    「讓他走吧。」荔菲紇夕對他失望透頂,心裡一陣陣好笑,當年自己是怎麼會委身於這麼個貪生怕死的懦夫的。

    刀劍中赫然有把彎刀,倒和阿勒閔需要的形制彷彿,阿勒閔吁開熱氣,幾口便將肉湯喝完,反手扔下陶碗,又一把抓起彎刀,掂量了一下,忽然將刀鋒轉而向內,在手背上深深的割了一刀。

    薛漾和無食都是一怔,啥意思?歃血為誓?阿勒閔卻將鮮血汨汨而出的手背往荔菲紇夕面前一伸:「你不是要對付魔鬼嗎?用我的血可能會管用些,喝!」

    荔菲紇夕凝視阿勒閔半晌,終於將檀口丹唇貼在了手背之上,腥甜的血液滾熱,流過唇齒,流過咽喉。她悄悄抬起眼,看在阿勒閔臉上,卻發現他心不在焉的側過頭……

    ※※※

    惡戰交織甚緊,還是多虧欒擎天運起神力,一把奪過一名獸騎兵穿刺而來的鐵矛,而後反手擲出,生生穿透了幾個妖兵的身體,勁風鼓蕩,餘者紛紛退避,攻勢稍遏。

    利用這短暫的當口,乾家弟子和白墨劍士背靠背組成的圓陣開始退後。

    「退避氣牆之後,不要輕舉妄動!」

    乾沖的話語使顏蠔大感奇怪,他看見那支青銅小瓶被乾沖全力向妖兵陣中扔下,瓶端封口已經被打開,隱隱有種乳白色的光華閃動。

    不知是不是射來的暗器,還是有天軍妖兵揮起兵刃,極為精準的在封魔瓶身上一打,瓶身頓時碎裂,寸寸掉落。

    眾人都已退到了氣牆之後,乾衝下令:「諸師弟助我共施阻妖玄氣之力,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妖兵已經層層疊疊的湧了上來,沒有了乾家弟子在陣中的抵擋,使他們得以全力向氣牆發起衝擊。而幾位乾家弟子則依言鼓起最後的靈氣,使氣牆上流轉的光波又略略強盛了一些。

    「不行,我們這樣還是擋不了多久!還不如在外面砍殺來的有效。」郭啟懷的手在微微顫抖,大喊的聲音也顯得中氣不足。

    「我們現在不是為了擋住他們……」乾沖的目光瞄向了人頭攢動的妖軍陣中,「……而是為了擋住它。」

    ……

    乳白色的氣流從碎裂的封魔瓶中像是液體一樣的流淌出來,而後飛快的旋繞成形,數之不盡的妖兵腿腳從上踩踏而過,卻懵然不覺。

    直到乳白氣流終於隱隱約約聚成了一個高大的人形,依稀便彷彿是頂盔貫甲的模樣,卻又看不清面貌,只能聽到一種怪異的唳叫在城頭上空響起,像是成千上萬的人在同時撮唇為嘯,又像是劇烈的強風灌過山石間最狹小的縫隙。

    尖利的聲音使氣牆後的眾人都產生了嚴重的耳鳴,然而他們剛一皺眉,卻又旋即目光一亮,因為他們看到幾個妖兵被乳白色的高大人形如沙塵般高高彈射而起,而身在半空之時又仿似朽木枯枝一樣斷折碎裂,不見血水,只有身體的碎片被寒風吹送,瞬間成灰。

    甫一察覺變生肘腋的妖兵們迅速進行了還擊,然而他們四面八方攢刺而下的兵刃只是徒勞的穿過空氣彷彿的虛影,乳白色人形做了個抬手的姿勢,一股比寒風還要冰冷的陰氣在妖兵之間穿梭而過,但有及身者便霎時面色灰敗,撲地而倒,身體與城磚碰撞,卻震裂而散,然後像被吹到空中的同儕一樣,化作飛灰。

    「意外的強勁啊,沒想到這麼管用,六師弟好主意。」看著眼前的情景,乾沖滿意的稱讚。

    郭啟懷吸了吸鼻子,表情有些不解:「一股陰氣的味道,這傢伙是鬼?從哪裡來的?」

    「不是鬼,而是魙。屬於殘靈鬼將的魙靈。」

    ……

    鬼死成魙,在廣良城外山谷裡被殺的瘟靈鬼將卻意外的成為了今日妖人之戰的最大助力。

    封魔瓶中鬼靈的銷蝕往往要經歷一段很長的時間,按照正常的步驟,本應該將禁錮瘟靈鬼將的封魔瓶帶回乾家懸靈室的化戾池,經過雕鳳玉尊和道尊玉鼎的吸納,才能在最快時間內把鬼靈轉為魙靈,然後才是漸漸化解為魔戾之氣,最終為伏魔道修習術法所用。

    偏偏自從廣良鎮之後,薛漾就再也沒有回過乾家,這支封魔瓶也因此一直留在他身上,經歷了數月,擁有強大厲魂的瘟靈鬼將也只經歷到魙靈的階段,這一點從封魔瓶的重量還有那如同液體般晃蕩的聲響就可以感知。

    魙靈不是鬼,卻比鬼更兇惡,完全喪失了曾經的記憶,只會像一個狂暴的野獸一樣,用盡所有的力量,對一切血肉生靈不辨敵我的進行攻擊。所以,魙靈不光殺人,也一樣殺獸類化身的妖,並且吸納陰靈鬼魂作為自身的汲取裨補。可以說,魙靈是人、妖、鬼、獸共同的敵人。當然,消滅他的方法也不為難,如此兇猛的魙靈卻往往在對症下藥的靈術施展下顯得不堪一擊。今天的事情妙就妙在,這些氣勢洶洶的天軍妖兵是抑制著妖力的,抑制妖力代表著妖術的受限,況且瘟靈鬼將的魙靈又著實了得,泛泛之輩的術法對他並不起什麼影響,他卻憑藉著本能,將曾屬於瘟靈鬼將種種鬼術手段毫無保留的用在了妖兵頭上。

    薛漾當真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而乾沖在看到他送來的封魔瓶之後,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內中關竅,當他暗念解開封魔瓶之錮的咒語的時候,戰場的局勢就已注定被扭轉。

    當然,鑒於魙靈全無神智的情形,乾沖也做好了防範,阻妖氣牆的靈氣使魙靈有著下意識的迴避,它只會把所有的殺招向猝然無備的妖兵使用。

    強大的天軍有些一籌莫展了,就好像全副武裝的人間甲兵遭遇了虛影迷幻的鬼魂,沒有靈力的身體,即便再如何強大,卻也難以抵擋像風一樣飄渺不定的敵人。撤退從一個獸騎兵開始,他在乳白色人形防不勝防的攻擊之下終於心膽懼寒,一促金睛獸,從城頭跳下,向回狂奔。

    有了第一個,接下來的潰退就是順理成章,妖兵們發出驚慌的嘶喊,好像往鍋釜裡倒下的豆子,雜亂而密集的紛紛跳下城池,沒命價往中軍主陣處跑去。

    生靈的氣息使魙靈窮追不捨,它忽而聚成一團,如白光浮雲般飄落,忽而匯身成形,用瘟靈鬼術將奔走不及的妖兵化作乾裂的殘屍碎片。

    勝利本已觸手可及,現在卻這般離奇的成為了恥辱的泡影。對方竟然用魙靈這種邪門的東西而得以苟延殘喘,鎮山君面色鐵青,右手摸在左胸虎頭上,卻倒底沒有敢按下。

    「暫避一時,引它往渡口去!」不甘心的指令傳進了每個妖兵的耳中,黑風裹住了他們的身體,轉眼間退的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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