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又陷入了異樣的沉寂之中,矮小身形直視了殷虞半晌,目光漸漸變得幽冷,卻一直沒有說話,迷濛光影裡依稀可見矮小身形那張木然肅漠的臉,這是一張屬於中年男子的平平無奇的臉,枯黃的皮膚,雜亂的髭鬚,還有那雙斜吊瞇縫小小的眼睛。
「做什麼?怎麼這般神情?」殷虞忽然用玩笑般的口吻笑道。c66c!
矮小身形似乎是皺了皺眉頭:「是怎樣的法術?我記得我施展的法術可不止一種。」
殷虞聳聳肩,躺回了榻上,單衫敞開,袒出胸前結實而又線條優美的肌肉,順手又將熟睡的安婼熙摟在懷裡,手指恣意輕薄的在安婼熙雪白的肌膚上撫摸著,仍然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輕鬆微笑迎上了那矮小身形的幽冷目光:「就是那種可以讓人動彈不得的法術,為了證實這一點,我還親自上去驗證了一下。」
「你也被定住了?」
殷虞仰起頭,回想著當時的情形:「是的,我也被定住了。現在想來,還真是種很奇妙的感覺呢,明明自己心裡什麼都清楚,但就是身體裡好像被什麼古怪的力道牢牢鎖住了一般,想要擺脫,卻又無從發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成為俎上魚肉,任人宰割。更好玩的是,我竟然是在飛身躍起的姿勢下被定住的,一個人,就這樣被懸在半空,覺得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如果不是鄧大師現身救了我,我可不知道最終會怎樣收場呢。」
「那個你身邊的鄧大師?他救了你?他會解開這法術?」
殷虞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只是在我身上拍了拍,我只覺得身上一熱,奇經八脈之息頓時流轉暢通,我也就能動了。不過我並不認為他也會法術,或許是武技之道中有什麼法門可以克制這種法術,大師一身武學修為超凡入聖,天下無敵,想來世間也沒什麼事能夠難住他。」
殷虞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嚮往崇仰之意,這似乎讓那矮小身形略有些不滿,輕哼了一聲:「法術是法術,武道是武道,武道再強的人,如果不是身體中隱含特殊的力量,那麼他就絕無可能破解法術。」
「嗯,這個我倒是知道,就是你們說過的,那個什麼破御之體?」
矮小身形的神態微有鬆弛:「不錯,而即便是破御之體,在不諳熟竅門的情況下,也同樣對法術的效能全無破解之道的。除非……」
「除非破御之體完全煥醒,則即便是凡人之身,也一樣可以擁有對抗鬼神的力量,對不對?」殷虞立刻接口,撫摸安婼熙他媽的手不由興奮得緊了一緊,即便是沉睡中的安婼熙也好像有了感應,很舒服的輕輕嗯了一聲。
矮小身形強忍著沒有看向這誘惑的一幕,盯在殷虞面上的視線不作稍移,語調也恢復了先前的冰冷:「道理說的沒錯,然而當真完全煥醒破御之體的人,全天下也沒有一個,或者說,基於凡人體魄的局限,這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你身邊那位鄧大師真有這樣的能為,我也不可能這麼輕輕鬆鬆的避過他和他那些弟子的耳目,而潛入到了這裡。」
「澤慈先生……」這是殷虞自交談以來第一次喚出那矮小身形的名號,「……我發覺你對鄧大師他們一直懷有戒心,難道即便高明如澤慈先生這樣的人物,也覺得他有可能給你帶來威脅?」
被稱作澤慈先生的矮小身形愣了一愣,很快便大笑起來,只是這笑容看起來只是臉部肌肉生硬的扭成了一團,便是笑聲中也聽不出任何歡暢之意。
「很有意思的論點,我知道他們跟從了韶嶺殷氏很久,是一批專注於劍道格殺的死士劍客,也對殷氏忠心耿耿,無論是你還是你父親,都對他們深為信任。可我從不認為他們會對我造成什麼威脅,我們現在畢竟都同樣效忠於你父親,效忠於這整個殷氏一族,一殿之臣沒必要反目成仇?」
澤慈先生的說法有些牽強,漫說一殿之臣,便是同胞兄弟之間,爭鬥交伐若不共戴天之仇的事例也是不勝枚舉,或者只是澤慈先生掩飾心中真實想法的托詞罷了,他不說破,自己又何必去捅穿這層窗紙?所以殷虞只是抿起嘴,微笑著並沒有做聲。
「我們好像離題太遠了,還是言歸正傳為好。」澤慈先生好像也不願意在先前的話題上多牽扯下去,「你是說,一個小女孩會用定身術,此事原委究竟如何?」
殷虞沒有隱瞞,將晚間糾葛的事情盡數道出,只是王紘與甘斐的結怨始末他也不甚了了,只著重描述了那一場看似是惡奴欺人,卻又古怪重重的打鬥,更是詳細說了洽兒的面容體態,甘斐雖是此事的主角,可除了那個據說是大司馬手下的身份外,卻也沒見出其他什麼過人之處,殷虞倒不是很在意,敘述間只是一言帶過。
「你說過,凡是那些蹊蹺古怪的事情都要多加留意,若見異常,務必要告之你的。本以為這一路沒什麼機會遇到,結果,在今晚,居然就這樣不欺然的撞上了,可真是意外的驚喜,我就喜歡這些光怪陸離的事情……所以我現在喚你前來,不知你將如何處斷?」
「一個樣貌醜陋的小小女童,卻會運用定身之術,然而似乎也不算高明,那位鄧大師舉手之間不就幫你解了麼?」澤慈先生有些不以為然,「你想我去怎麼做?」
「查她的底細,確保她不會對我此行有礙,必要的話,讓她和她身邊的人就此消失,我不想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就壞了大計。」
澤慈先生顯然很清楚殷虞口中所謂的大計是什麼,木然的點了點頭。卻又有點疑惑的一抬眉頭:「只是一個會定身術的小女童,會有那麼大的影響?」
殷虞泛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今晚之事看起來是那王公常挾怨尋釁而起,然而事情的一開始,卻是源於在我飲酒的酒肆之前,是那女童主動挑起的事端,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事端,接下來的那場鬧劇似的打鬥根本就不會出現,所以,我懷疑這個女童的動機。」
在洽兒替甘斐出氣,狠揍柳八的時分,澄芳酒肆的二樓雅閣上,殷虞挑開竹簾,早將這一幕收在眼底,初時只是微感詫異,卻出於禮節未對那王紘明言,及至後事紛沓而來,這個小小女童竟放翻了王氏如狼似虎的北海十八郎,前後聯繫起來,不由得殷虞不做蹊蹺推想,隱隱覺得這不像是單純的巧合際遇,倒似是暗藏著什麼圖謀一般。
「對了,好像那謝幼度識得對方。你說巧不巧?對方正是大司馬的人。」殷虞續道,加深他這番心理的,卻正是謝玄說出那胖漢是大司馬屬下的話語,誰不知當朝與大司馬勢不兩立的就是韶嶺殷氏?怎麼會這麼巧,在這個偏遠的廣良小鎮,倒和大司馬屬下撞了個正著?可笑那胖漢還矢口否認,怎知不是被瞧破行藏後的推諉掩飾?
待聽說竟和桓大司馬拉上了瓜葛,那澤慈先生才微微動容,點了點頭:「好,交給我去查。」
「那就有勞澤慈先生了……」這句話一說,代表著靜室中的交談到了該結束的時候,殷虞輕鬆的伸了個懶腰,似乎又來了精神,一翻身,將安婼熙壓在了身下。
「澤慈先生真的不打算要她?那麼我要繼續嘍,其實今晚我也很興奮呢。」殷虞的手按在了安婼熙的粉頸之後。
澤慈先生的眼光亮了一亮,卻只留下一句:「解決了你說的那個女童之後,我還會來的,到那時候,我再要她。」
「沒問題。」殷虞淺笑,手指拂過,身下他媽的挺入,安婼熙一聲嬌哼,遽然驚醒,卻又立刻熾烈的與殷虞激吻起來。
室中呢喃喘息,一派歡動yu流的春情迷氛,窗影搖晃,光波憧動,早不見了那澤慈先生的矮小身形。
※※※
輕輕推開敝舊的木門,望著繁星密佈的夏夜暮空,洽兒抱著腿坐在了屋角。在人口密集的地方顯然要比深山重鎖的村莊要炎熱得多,沒有滲過山脊樹影那微涼的風,便連夏蟲鳴唱的聲音也低沉了許多,而甘斐震天怒雷般的鼾聲倒是一如既往的響亮,從門縫內隆隆的傳出。
這一場與貴胄子弟的糾葛風波看似平息,但誰也說不准之後還會有什麼麻煩,所以原本是打算帶著從市集購買的諸多貨品,連夜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可當大家攜傷扶患的回到車馬店裡時,卻發現實在是走不動了,挨了重拳的身體一陣陣作痛酸軟,誰也不比誰好多少,且不論這麼晚城門是否還開著,即便是掙扎著傷體,背負著重重的貨品連夜趕路,只怕走不上幾里地,便都癱倒了,最終還是甘斐拿了主意,刀砍斧劈的事哥擔著,今晚好好睡他娘的一覺,也算是將養調息,蓄足了氣力明兒一早再上路,料想那王家的肥公子的傷勢也要折騰,當沒這麼快再找上門來。
車馬店簡陋,床榻連成了一條長長的通鋪,甘斐委實已經睏倦不堪,此時和眾後生橫七豎八躺滿了通鋪,早入了酣實的夢鄉。
洽兒睡不著,準確的說,她也根本不想睡,在一開始替甘斐出氣,並且大鬧一場的興奮之後,她現在卻漸漸覺出些不妙來。
「我今晚,好像用法術用的有些過火……」輕柔的女聲明顯帶著憂心忡忡的情緒。
「我覺得挺好啊,教訓了那個討厭的胖子,也救了爹爹,姐姐今天可是大逞威風了呢,還擔心什麼?」稚嫩的女聲不解的問道。
「我本該警覺的,你忘了吃飯時候那個青衣男人?他是伏魔道上的,他用束音傳聲的方式和父親對話的內容,我也都聽到了,他是被我定身術吸引過來的,幸好他認得父親,才沒有追查下去。然而我後來卻那麼張揚的運用了法術,如果被他看見,恐怕就更有懷疑了。」
「那又如何?布奴莎姐姐過去怎樣我不知道,可我卻知道姐姐現在和我一起,都是爹爹的女兒,又沒有害人的心思,怕什麼伏魔道的呢?況且我看那個青衣男人也不像是惡人,對爹爹也敬重得很呢。」
「倘若只是那個青衣男人,或許還不是大問題,可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一些伏魔道中人和他在一起,那種不問青紅皂白,只求殺戮妖靈的人,就像那個煉氣士一樣。」儘管沒有提起俞師桓的名字,但是布奴莎在說起煉氣士三字時,依然帶著極深的恨意。
「應該不會,不然在當時就會現身,又怎麼會任由我們回到這裡並且直到現在也沒有事?」
「希望如此……」布奴莎沉吟了片刻,思緒卻又轉到了跣足劍客身上,「那些戴著斗笠的人,至少出面的那個人就很不簡單,我不知道他倒底會不會法術,但他身上的玄氣即便是我的定身術也奈何不得,雖然我現在的定身術由於這個身體並不能發揮完全的效力,可也絕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擋的,出現這樣的結果,只能說明這個人本身蘊含的力量要遠遠超過我現在的靈力。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對付我們,在救下了那公子之後就退走了。從這點來說,他應該不是伏魔道的人。」
「不管怎麼說,人多的地方還是太危險了,明天一大早就和爹爹回村……」稚嫩的女聲說到一半,卻也遲疑起來,「……布奴莎姐姐,你說……經過晚上這事,爹爹會不會對我們疑心?」
「這也是我擔心的一點,今天爹爹確實有過察覺的神色,只是當時的情形沒由得他多想,現在又早早睡實了,可等他冷靜清醒下來,一定會對我們的力量有所懷疑的。」
「那怎麼辦?爹爹要是發現,其實我這個女兒的身體裡,還有另外一個曾是仙靈的你,他會把我們怎麼樣?」
「……你不會有任何問題,你便是他的小洽兒,他疼你愛你還來不及呢,不會有任何傷害你的舉動,至於我嘛……」布奴莎頓了一頓,「……那就看他究竟是把我視作仙靈還是妖魔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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