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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孤兒 文 / 東暉

    石磨旁都是女人**的屍體,無可避免的映入甘斐眼中,有的四仰八叉,有的蜷成一團,還有的被剖開肚腹,死狀極慘,甘斐低低咒罵了一句,茫然四顧,盡量不去細看,留意聽那聲響的來源。

    「咚咚咚」的聲音一直持續著,只是節奏越來越慢,響聲也越來越小了。

    可惡,如果是以前自己力量還在的時候,一定在一開始就能準確的辨析出方位了,現在卻只能費神的豎起耳朵,聽了半晌還是難以判斷。

    「咚……」撞擊聲最後響了一下,終於湮沒無聞,整個村落一片異樣的死寂,當然,並不是全然的無聲,至少附在屍首上的那些蒼蠅還不時的發出嗡嗡的聲響,聽起來猶令人覺得煩惡不已。

    好像是在那裡,甘斐不能確定,向石磨的側前方走去,那裡孤零零的還躺著一具女屍,潔白的肌膚上沾著污垢,下陰處的皮肉向外翻開,顯然遭受了多次的淫辱,甘斐只掃了一眼,便心生悲慼的移開眼神,在女屍旁蹲下身子,看到那女屍的面龐,這是個年近三十的婦人,無疑,她在生前也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細長柳眉和那白得晃眼的肌膚都說明了這一點,如果那大大的彎成銀杏般的眼睛看上自己一眼,那也是會令自己心跳耳熱的,只是現在,那雙眼睛枯澀空洞的微睜不瞑,黯然的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她的腰肢倒很纖細,不過顯然是很久沒有吃飽過的緣故,纖腰兩側往上還能看到嶙峋的瘦骨情狀,甘斐很難過,這是一個長期忍受著飢餓的美麗女人,卻又遭受到了強寇亂兵非人的折辱,在極度痛苦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從她的頭軟軟歪在一旁,舌頭微微攤出的情形來看,施暴的強人當是生生折斷了她的頸骨,總算還給她留了個全屍。

    剛才似乎就是在這裡傳出聲響的,甘斐在兩下張看,忽有所察,小心翼翼的搭住女屍,將她輕輕移開。

    屍體的肌膚冰涼而僵硬,甘斐想了一想,歎了口氣,在放下女屍的時候,順手闔上了她的雙眼,再看原先女屍所處的身下,卻堆著一叢茅草。甘斐撥開茅草,一塊灰撲撲的門板頓時出現在眼前。

    甘斐精神一振,他去過很多村落,認識這樣的佈置,這是村戶裡地窖的入口,當下極快的撥淨茅草,尋著門板縫隙處一扳,喀的一聲,門板被掀起,甘斐就看到一隻瘦弱的小手軟綿綿的垂下。

    甘斐放下門板,急忙探身向內,一股陰冷的灰土之氣直撲鼻端,果然是地窖,卻是黑沉沉的看不真切內裡情形,手摸過去,正抓住一個瘦小的身體,身上還在微弱的起伏,甘斐沒有多想,雙手合抱,把那瘦小身體捧了出來。

    當真是瘦弱之極的身體,即便甘斐現在失去了所有力量,但是捧抱著這身體的時候仍然覺得毫不費力,輕的像是落羽浮萍。

    就著昏沉暮色,甘斐發現這只是個瘦小的孩子,一頭蓬亂的長髮,一臉灰塵泥垢,看不清模樣,也分不出男女,從身量上看,這孩子大約是**歲,不過甘斐也不能確定,畢竟是貧窮山村裡的孩童,長年受饑餒凍餓之苦,長成的身形往往要比實際年齡小的多。

    這孩子很安靜,被救出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睛微微張開,倒還有些光澤,可他的眼眸只是有氣無力的在甘斐臉上一掠,然後很快轉到那具女屍身上,小手顫抖著伸出,咧開了嘴,看神色,竟是哭了起來。

    孩子胸口劇烈起伏,這表明他的情緒激動,他明明是在痛哭,可卻根本聽不到哭聲發出,兩行濁淚把原本就泥塵滿面的臉孔弄得更為污垢不堪,在甘斐一把他放下的時候,他就手足並用的向那女屍爬去,爬不了幾步又似乎沒了氣力,再也動不了了,氣喘和痛苦的聲息凝成了一片靜默而又悲慟的咳咳聲。

    這一連串的舉動立刻使甘斐推斷出了大概:

    強盜亂兵來襲,殘虐屠村,那個女人,那個生前美麗的婦人只來得及把自己的孩子藏進曬穀場石磨後的地窖中,賊人便已發現了她,就在這個地窖的門前,婦人被強暴,而婦人很可能是故意留在這裡的,直到她數次受辱後被殺害,可她也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地窖的門口,同時也保護了自己的孩子不被發現,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滿村遭掠,賊人們卻偏偏沒有察覺到這個地窖。而從地窖門板的開裂處,這個孩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邊發生的事情,他很有可能是眼睜睜看著母親受辱死去的,對這個孩子來說,這又將是怎樣殘忍和撕心裂肺的經歷?

    也正因為這個孩子能看到外間,所以他看到了甘斐的到來,然而母親的屍身壓在門板上,以他瘦小的身體和羸弱的氣力,他根本無法打開地窖的門板,所以他只能敲擊門板來引起甘斐的注意,而事實上,敲擊門板也是這孩子最後的力氣,如果不是甘斐最終循聲過來找尋,也許這個孩子很快就將餓死在地窖裡了。

    想到這裡,甘斐看了看那具女屍,心中既覺得哀傷卻也不無敬意,忽然想到身為母親的婦人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這樣赤身露體的曝屍於野,便趕緊奔了過去,脫下了粗麻外衫往那女屍上一蓋,再回頭看那孩子時,竟好像漸漸沒了氣息,蜷成了小小的一團。

    甘斐立時抱起孩子,往他人中輕輕一掐,附在他胸口一聽,還好,只是暈了過去,但心跳已經很緩慢,呼吸也一停一頓的極其虛弱,

    甘斐知道,這是多日的飢渴悸恐所致,反手摸摸自己包裹行囊,除了半袋清水和幾塊碎餅屑,便別無他食了,不由有些懊惱在上山時自己吃了最後一塊麥餅,說不得,得趕緊給這孩子弄些吃的。

    孩子被甘斐人中一掐,悠悠醒轉,卻還耷拉著頭,眼睛又慢慢閉上。甘斐咬開水袋,讓他喝上幾口,然後火速的抱著他跑回瘦馬旁,翻身上馬,一拍馬脖子,瘦馬立刻曉事似的邁開四蹄,當務之急,就是找有人家的地方弄些吃的,再耽誤下去,只怕這孩子當真要餓死了。甘斐雖是斬魔之士,卻也素有任俠胸襟,遺難孤童,命在須臾,豈有不顧之理?

    若按甘斐過去的性子,這一村屍骸零落,慘不忍睹的情形,即便都成了枯骨,也當刨坑掩埋,總也是給死者一個落土為安的慰藉。可今天一來是那孩子飢餓過甚,事不宜遲,需找尋人家充飢解厄;二來也是他著實沒什麼力氣,真將這一村屍骨埋了,恐怕得辛苦上整整一夜,到那時,自己多半也勞累饑乏的丟了性命,倒和這滿村枉死的冤魂做了一處去。

    瘦馬奔馳疾速,怕也是知道人命關天,一路上再不尋人跡罕至的山道林徑,而是直往通衢大路,總算在天剛剛黑起來的時分到了一處城鎮,看這城鎮燈火通明,人喊馬嘶,倒是頗為熱鬧。

    甘斐估算了一下,瘦馬最多跑了十多里地,而在離那座慘遭屠滅的山村不遠的地方竟有這般一處大市鎮,倒是頗為意外。

    救人要緊,甘斐也不遲疑,更沒有注意這座城鎮有沒有戍守的軍人,而是尋最近的一處冒起騰騰白煙的屋舍徑直而去。

    甘斐的運氣不錯,這是緊挨著城牆邊的一個車馬小店,店口的爐灶咕嚕咕嚕冒著熱氣,一股肉湯的香味傳來,更令甘斐覺得飢腸轆轆,十來個客商模樣的大漢盤坐在店前,捧著陶碗,一邊吁吁吹著氣,一邊往嘴裡送,看到甘斐抱著孩子騎著馬過來,而身上又可笑的只穿了件裡衣,幾個大漢都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

    「店家!有什麼吃的只管上來。」甘斐大喇喇翻身下馬,尋了個空桌盤腿坐下,看看懷裡的孩子,還好,眼睛微張著,還有呼吸,只是蔫蔫的沒什麼精神。

    「客從南方來?」一個店伙迎上,說的是河洛方言,好在不妨礙甘斐聽懂。

    「上吃的救命,不瑣碎!」甘斐沒好氣的回道,不僅是為了救那孩子,他自己也覺得餓的厲害。

    店伙倒是好脾氣,呵呵笑了笑,往桌上擺放碗碟:「好咧,先給客來些羊雜湯。」一瞥看到甘斐懷裡的孩子:「咦,客出來還帶娃喲。」

    甘斐沒出聲,也懶得回話,那店伙卻又接道:「娃小,羊雜湯怕喝不慣,要不要些羊奶?才從阿善家弄來的。」

    甘斐一喜:「有羊奶?最好最好,快快拿來,還有別的,羊雜湯、餅子、肉,有什麼要什麼!」

    店伙答應一聲,手腳還挺麻利,轉手端上兩碗白乎乎的羊奶來,甘斐端起一碗,就往那孩子嘴裡送,羊奶的香氣讓那孩子有了點精神,嘴湊著碗沿,轉眼便喝下了小半碗,白色的汁液滴滴淌淌,倒淋的甘斐身上斑斑點點,甘斐咧嘴笑笑,渾不在意。

    很快,一摞麥餅和兩碗熱騰騰的羊雜湯也端上了桌,甘斐看孩子有了精神,已經接過碗嘖嘖的喝著羊奶,自己也著實餓的受不了了,忙騰出手,往嘴裡塞了一大塊麥餅,還遞給那孩子一塊,嘴裡嘟嘟囔囔的道:「把我那馬也照看下,有什麼好料盡它吃。」

    旁觀的幾個客商轉頭看了看店門口的那匹瘦馬,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這樣的瘦馬還用好料喂,未免太過浪費了。

    店伙樂得多賺些,自是連聲應承,同時端了一碗羊肉過來:「小店家的肉雖比不上阿善家的,卻也是昨日才割的新鮮肉,其味不壞哩,客吃著。」

    這是第二次聽店伙說到什麼阿善家了,甘斐也不知道是什麼,幾口麥餅下肚,飢火稍抑,再看那孩子雖然蔫蔫的靠在自己身上,不過捧著羊奶碗,手上還夾著吃了一半的麥餅,瞧情形倒是好了許多,甘斐放下心來,扯下一塊白煮的羊肉給那孩子,又給自己嘴裡塞進一塊肉,一口下去,唇齒溢香,怕不連舌頭都嚼了吞肚,直到這時候,甘斐才有心思張看四下。

    甘斐現在雖是虛的,但畢竟身材胖大,背後大刀,腰間長弓,倒是個赳赳武夫的模樣,那些客商不敢直視,早都撇過了眼去,甘斐渾然不覺,只顧看四周情形,發現這市鎮的城牆是黃土壘築,全不是南國風格,也顯得矮小,只是城頭倒沒見到什麼戍守的兵丁,因此也無法判斷這裡現在是屬於哪國的治下。城門口還不時有車馬經過,瞧情形,多是些前來落腳客商,碗盞交碰、歡聲笑語的聲音遠遠的從市鎮裡傳出,當真是一路上所見過的最繁華熱鬧的所在。

    「這是什麼地方?」甘斐現在好奇起來。

    「洽布堪……」看甘斐一頭霧水,店伙又笑著解釋道:「那是鮮卑人給安的名兒,早先還在大晉的時節,這裡喚作紹方縣,別看我們這裡離洛陽還有幾百里地,可這南來北往的通客商賈多是打這過,不是有句俗話嘛,遠行苦,有佳地,訣山的野味廣良的酒,洽鎮的烤羊安集的妹,那洽鎮就是說我們這裡,慣走遠路的客呀都知道,咦,客是南方來的吧?沒聽過這話?」

    甘斐還真不知道這句俗話,他雖久行江湖,卻多是在南國境中,而這俗話卻說的是中原之地的四大好去處,不過烤羊這字眼卻讓他眼前一亮。

    店伙看甘斐這表情,便知道他是第一次來這洽布堪鎮,嘻嘻笑了起來:「客看來不知道,我們這裡阿善家的烤羊真真是天下一絕,用的是鮮卑人的法子烤出來的,好多客商還是特地轉道這裡要去嘗一嘗呢。不過今晚客怕是來晚了,人實在太多,每天呀,只要一過了酉時,人家那兒就恕不接待了,客在我們這裡一樣,小店的水煮羊肉也是老手藝。」

    甘斐心裡點點頭,有日子沒吃過肉了,今晚在這裡吃個醉飽,明天再去嘗嘗那什麼阿善家的烤羊也不遲,現在先得找個地方住下,而且也得等身邊這孩子多恢復些才是。

    想到那山村的慘景,甘斐又問道:「店家,你們這裡有沒有什麼時常出沒的強盜?」

    問這句話的時候,那孩子停止了咀嚼,抬起頭,眼睛死死盯在了東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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