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伐魔錄

龍騰世紀 第六十三章 迎賓盛宴 文 / 東暉

    一個身材頎長,身著紫紅色寬衫的男子緩緩步入,伴隨著他的舉手投足,一股香風撲面而來。這是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年紀的年輕男子,面白如玉,顏容俊美異常,走到首位之前,對著全場的士子們長揖為禮,寬大的袍袖垂遮腰身,更顯得瀟灑飄逸,口中音潤如出谷黃鶯:「屏濤塢虞洺瀟久慕諸公高賢,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全場鴉雀無聲了有好半晌,眾人都沒有想到這麼一所大城塢的主人竟是一個如此溫文爾雅,俊逸如仙的美男子,遙想本朝昔年潘安仁、衛叔寶之俊爽風姿,再看眼前這屏濤城主,亦如是也。料來他若在京城中駕車而游,必也是婦人連手共縈,擲果盈車的盛景。

    眾士子回過神來,齊齊躬身回禮:「拜見虞城主!」由於發聲有先有後,高低不一,所以回禮問候的聲響顯得有些紛亂,虞洺瀟抿嘴一笑,將袍袖一展,請諸位士子回席安坐。

    甘斐施然一拜,抬眼望去的目光在那秀美無暇的面龐上轉了幾轉,這虞洺瀟不僅長的俊美,也極注重妝扮,眉毛顯然用眉筆精心畫過,臉上敷了香粉,甚至連嘴唇都含過了口脂,嫣紅一點,舉眉展顏時猶為撩人心弦,若非他言談笑語間的喉結輕動,甘斐幾乎就要懷疑這是一個美麗絕倫的佳人女扮男裝而成。

    這就是那闃水三怪之一的絕浪老怪?甘斐大感意外,料來在闃水之境有如此法力地位者,縱非面目猙獰的駭人醜怪之形,也該是毅肅剛猛,凜然有威之狀,卻怎麼變化成這般一個娘娘腔模樣?當然,甘斐不會去犯以外表而定實力的錯誤,這個翩翩美男子看似嬌柔款款,弱不禁風,實則在他站立於前之時,甘斐已經感受到了一種籠罩全場的氣壓之勢,這是一個久經修煉的精靈才會擁有的氣勢,這個虞洺瀟確實高深莫測。

    或許是甘斐的眼神在虞洺瀟的臉上徘徊的時間有些長,虞洺瀟很快就像有了感應一般,盈盈眼波忽然轉到甘斐面上,兩人的目光直直的對上,甘斐從虞洺瀟的眼中看到了深邃迷幻的異樣光彩,而虞洺瀟卻從甘斐眼中看到了一股不比尋常的桀驁戾氣,彼此心裡都是一震。

    只是一瞬間,兩個人都刻意的收回了眼神,甘斐微微低頭,虞洺瀟則輕柔笑道:「滕公子,久仰大名。」

    甘斐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他的席位就挨在虞洺瀟的正席首位,所以幾乎不必什麼其他的動作,只需要微微一欠身:「多謝虞城主厚愛,不遠千里相召,滕某敢不從命。」

    虞洺瀟頓時甜甜的笑了出來,如果是形容女子的詞語,用花枝亂顫再合適不過,可惜這般令人迷醉的風情卻出現在一個男子身上:「滕公子識見超卓,屏濤塢多有仰仗之處,虞某可要多多請益,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不敢,不敢。」甘斐還是低著頭,恰到好處的顯示了一個士子應當有的自信和謙遜。

    虞洺瀟快速的又打量了甘斐一遍,維持著雍雅的笑容,也坐在了席位之上,只是坐下後,身形微側,袍服鋪展,不像是裾坐於中倒像是斜倚而靠一般,更是別具風情之姿。

    其他的士子在見禮之後也都俱各回座,在這些人中,甘斐還特地留意了一下那位今天穿著絳色錦袍的年輕人,他的表情既不像眾多士子一般,見到城主出現後便堆起逢迎討好的笑容,也不像甘斐自己這般由於另懷心事而有些全神關注的模樣,他只是顯得很從容淡然,嘴角的微笑顯然是緣於客套禮貌,但眼神偶一轉動,卻也分明能看出犀利的神采。只不過,他更多的注目都是在週遭的環境情景上,對於正座上的屏濤城主虞洺瀟倒沒有多加留意,也因此,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和甘斐的眼神對上過。

    會是什麼人呢?甘斐越發肯定這年輕人是別有所圖的,至少不是老老實實被誑來此地準備一展抱負的尋常士子。

    虞洺瀟嬌嫩的嗓音再次響起,依舊是對著在座的所有士子:「虞某還要請諸位高賢見諒,本是在前日就該回來,先來拜望諸位先生,奈何郡守廖大人這次商議的事要緊,一直拖到了今天,還是虞某馬不停蹄,連趕了數十里路,總算將將的趕著時辰回來,沒有失了禮數。」

    一眾士子又連連說話:「哪裡哪裡,城主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城主和郡守大人那是公務,對我們幾個卻是私事,世間大道,原無因私廢公之理,城主不必介懷。」「城主著實辛苦,又何必這般奔波,便從從容容的回來,改日再會也是一樣,這般厚待,可叫小人不知說什麼好了。」沸沸揚揚,都是些巴結討好的言語,內中那率先出口非難甘斐的時寔說話最為大聲,而那個焦黃面色的中年士子也是一臉大受感動的作態,說的口沫橫飛。

    面對自己時那種倨傲不屑的表情再對比現在面對城主時謙卑諂媚的樣子,甘斐覺得有時候,這些人就是這麼可笑可恨又可憐的生靈,卑上傲下,身份在大爺和孫子之間不停的移形換位,上下尊卑,是他們眼中唯一品判他人的標準。而這也偏偏是當下時節最蔚然成風的風尚,這算是這個時代的悲哀嗎?話又說回來,歷朝歷代又有哪個時候不是這樣的風尚呢?

    虞洺瀟似乎是很受用的聽著眾人的奉承,對著站立一邊的樊公泰舉手一招,樊公泰會意,向門外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午時到!迎賓盛宴始!」

    本已停止的鼓樂再次響起,婢僕魚貫而入,手上端著熱氣騰騰的托盤,按著位次,將托盤上的珍饈佳餚一盤盤的放置在眾人的席案上。

    令甘斐覺得新奇的是,婢女又在每個人的案頭放置了一個類似鍋釜的器皿,似乎是青銅所製,而鍋釜圓底開處,兀自火焰燃烈,釜中半盛湯水,熱氣徐徐升起,而不曾燒的滾開,卻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羽觴杯杓,皆在眾人的席案上排列齊整,兩個青衣小帽的僕廝抬著裝滿美酒的銅罍,用金勺舀出酒水,一個個的傾注於席案上的酒觴之內。

    看來闃水的妖魔也從人間學去了不少禮儀,經歷過大司馬府筵席的甘斐看著眼前這大有古風以備飲宴的動作,覺得挺有意思,若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妖魔安排,這簡直就像是一個豪門貴胄的奢華盛宴,難怪那些出身寒微的人間士子們現在都看的兩眼放光,不欺然的都現出了神采煥發的模樣,便王侯公卿之宴,怕亦不過如此,我輩草芥凡民,焉得如此禮遇?

    「有勞諸公不辭千里,相助鄙塢,感激之情,無以為表。唯請諸公滿飲此觴,且拾牙箸,哺啖一快。」虞洺瀟舉觴相邀,眾士子急忙奉迎以對,美酒入喉,甘冽香醇,此一觴飲下,代表著今日的迎賓盛宴真正開始了。

    菜餚豐盛,烹飪鮮香,甘斐認為這也不可能是妖魔自己的本事,自來妖魔煉化橫骨,吸納元靈,修的是長生不老之法,參的是玄異造化之術,又怎麼可能精擅於庖廚之事?不消說,也必是凡人的功勞了。看來闃水之境,舞樂烹調這方面利用人間才俊的功效已然顯現。

    不過甘斐現在是滕祥的身份,要保持士子的風度,往日裡餐桌上乾家弟子的能為不可盡現,其實這兩天即便在自己房裡用膳,面對著滿桌的饈饌美味,甘斐也已經是極其克制了,就是唯恐被這些妖魔看出什麼不妥來,所以甘斐現在吃的很斯文,斯文的連他自己也覺得和自己的體形未免太不相稱了。

    作為主人的虞洺瀟在眾人大快朵頤之時,開始了第一巡的行酒,首先便是敬左側的甘斐。

    「滕公子,請。」虞洺瀟款款一趨,甘斐避席而受,這是這種宴席應有的禮節,可是在兩人滿殤對飲之後,虞洺瀟的話使甘斐心中一警。

    「滕公子深懷韜略,最知兵法,虞某這些時日也看了些前人兵書,真正晦澀難明,內中一句:所謂天子者四焉,一曰神明,二曰垂光,三曰……哈哈,公子見笑,虞某卻是記不清了,只不知這一句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考量我來了,這個絕浪老怪竟然自己也去讀了兵書,是在探我的虛實究竟。甘斐心中作警,臉上卻不動聲色,接著虞洺瀟的話說了下去:「所謂天子者四焉,一曰神明,二曰垂光,三曰洪敘,四曰無敵。此天子之事也。意思就是天子乃是天上神靈,也是星辰之光,亦可為永銘青史的典冊,亦有廓平宇內,無敵天下的威嚴。要滕某看來,這一段接下來的一句才最得我心,『欲生於無度,邪生於無禁』,說的便是貪慾的根源在於不知節制,邪惡的根源在於沒有禁忌,這是要聖明天子引以為戒的意思。城主既然對兵書感興趣,這《尉繚子》倒是可堪一讀。」

    虞洺瀟說的乃是先秦尉繚所著的《尉繚子》中的詞句,對於一個精擅兵法的士子來說,這《尉繚子》也不算什麼生僻的典籍,但是這隨口一問,甘斐竟然洋洋灑灑的說了這許多,可就看出平素的諳熟精通了,虞洺瀟用很女性化的動作掩著口滿意的笑道:「公子當真是熟讀兵法,虞某受教,可多謝公子了。」

    甘斐遜謝著一躬,看著虞洺瀟轉向下一個席位,心裡暗自吁了一口氣,感覺那日滕祥來尋自己當真是使自己受益匪淺,既然是假扮滕祥而來,除了外表上像個士子之外,滕祥擅長的兵書法要也需要瞭解細緻,短短的幾天之內,甘斐費了好大的勁,把《孫子》、《孫臏》、《吳子》、《司馬法》、《尉繚子》、《六韜》等傳頌於世的兵書背了一遍,所幸這虞洺瀟考的並不冷僻,甘斐略一思索,便天衣無縫的接上,不過料想闃水妖魔,一時間也不會對人間的兵法機杼能有多融會貫通,不然又何至於去尋滕祥?所以甘斐自信背的這些雖還沒有記得太熟,但也足夠應付對方的考量了。

    初次的測試順利通過,甘斐開始很仔細的聽虞洺瀟和其他士子們行酒致意時的對話,很顯然,虞洺瀟的這次巡酒之禮就是開始了對士子們的考核,也不知這個化身如此俊美的闃水神尊是如何知曉了這許多人間雜學,不過三言兩語的對話之間,要麼是對蒔花種木之道的問詢,要麼是對空桑釀酒之術的疑義,甚至在面對那焦黃面色的中年士子時,兩個人對於儒家經典還有了幾句交流。

    不管事先做過怎樣的準備,這個虞洺瀟確實不同凡響,這是個少見的妖魔,甘斐看著他頎長秀雅的背影在一個個士子的席位前走過,靈知悄無所覺的探查過去,可是在虞洺瀟的身上卻察覺不出絲毫血靈道應有的妖氣。

    闃水的妖魔究竟是用什麼辦法,把這個聚集了成千上萬妖怪的屏濤城塢偽裝的如此毫無破綻?甘斐知道,闃水妖魔終究還是修習血靈道的居多,就算如闃水三怪這樣法力高強的老妖可以隱藏住自己的妖氣,可是尋常的小妖卻很難抑制在日常行動之間所洩露出來的腥臭黑氣,可現在這座屏濤城塢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立於凡塵之世,伏魔道那麼多厲害人物,卻對這裡沒有過任何的感知,最多也只是曾在鄱陽湖一帶發現過妖怪出沒的蹤跡而已。

    甘斐猛然想到,在建康城中,那無鱗不過行動了幾次,自己依然可以看出他修習血靈道而留下的痕跡,因此將其生擒活捉,可是到了這裡,無鱗舉動如常,卻根本看不出異樣,彷彿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常人,這不是蹊蹺麼?

    難道這裡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法門,可以自然而然的屏蔽掉妖魔現身的妖氣?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是多麼可怕的一種法術?伏魔道將對妖魔的蹤跡無從掌控,任由妖魔肆無忌憚的隨時出沒。可既然如此,為什麼在別的地方,那些妖魔的妖氣卻又隱藏不住呢?

    甘斐的思緒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虞洺瀟來到了那個穿著絳袍的年輕人面前,笑聲像銀鈴一般的清脆。

    「哎呀呀,早聽說清古先生妙算無雙,怎麼今日一見,竟是這般年少青春,可不比虞某年長多少呢。」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