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雲微微睜開眼睛，小聲說：「不用了，我木事兒。」
幾個人見田青雲醒了過來，方才放了心。郭世收悄悄給郭黎明打電話問：「你媽咋了？擱你那兒幾天，像是更瘦了！」
郭黎明說：「爹，擱這兒我都木有叫她干恁多活兒，飯端到跟前，又木使著她，咋瘦了？」
郭世收說：「你媽回來時候跌倒到門外頭，頭上磕了個洞，要不是你兄弟看見，也不知道會咋樣兒！」
郭黎明忙問：「現在咋樣兒了？」
郭世收說：「木事兒了。你媽從廣州回來，成天誰也不說話兒，跟以前大不一樣，你以後擱你媽跟前說話小心點兒，白說難聽話惹她心裡不得勁。」
郭黎明說：「我都不敢擱她跟前說話！又木有說啥難聽話！」把手機摁了。
郭世收歎了口氣，到廚房給田青雲做了一碗荷包蛋，端到了田青雲跟前。田青雲微微顫抖著接過荷包蛋，低下頭開始吃，一大顆眼淚卻先滴進了碗裡。
郭世收轉過了身子，強忍著眼淚出了臥室門，見郭黎江、郭黎青、張青青幾個都在客廳裡坐著，急轉身出了門，到了院裡，淚流滿面。
等杜芳華滿了月，郭黎明倆人一塊兒回到了郭家莊。兩人剛到院裡，田青雲一隻胳膊抱著張青青的孩子，一隻胳膊挎著一籃子豬草，進了院，看見了兩人，默默地把孩子放下，接過杜芳華的女兒，仔細地看著。
郭黎明見田青雲的額頭上傷疤依然在，問道：「媽，好木有？」
田青雲說：「木事兒了。」
郭黎明找到田青雲摔倒的地方，石尖上宛然有著一道殷紅的血痕，順著跟腳石一直蜿蜒滲入地下，看來當時流了不少的血。郭黎明默默地進了院子，田青雲正在逗著女兒玩。剛滿月的女兒張著沒牙的嘴笑著，田青雲看起來很高興。兩人沒回政府，在家裡住下了。
一個人的血滴到了石頭下面，如果過了一百天不下雨，血就會發出「哼」聲……郭黎明模模糊糊地想起小時候聽黃梅說的瞎話兒。睡夢中，門口好像真地傳來了「哼哼」的聲音。郭黎明立即從半醒半夢狀態中驚醒，杜芳華正在喂孩子，郭黎明驚慌地問道：「你聽見『哼哼』聲沒有？」
杜芳華笑道：「哪兒有『哼哼』聲？」
郭黎明說：「哦，那是我做夢了。好像就是那種聲音給我弄醒哩。小時候我聽咱姆黃梅說一個人血滴到石頭下面，一百天不下雨，石頭就會哼哼。咱媽擱門口跌倒撞到石頭上哩血，白天我看了，真是很奇怪，不像是多天以前哩，倒像是剛剛濺上去哩，你說奇怪不奇怪？」
杜芳華把身子貼到郭黎明身上，說：「你別嚇人了，那是有冤屈人哩血才會哼哼。再說這些天雖然沒下雨，那也不夠一百天。等天明你就把血清洗乾淨，就不會哼哼了。」
郭黎明心想：「不會吧，擦它好像真會一樣。」
天明了，郭黎明起了床，到了廚房，張青青正在喪著臉做飯，只聽張青青對郭黎青說：「咱媽也真是糊塗了，代銷點記恁多帳，我想著要回來給咱媽治病。誰知道我跟人家要賬，人家說都還了，還毒咒啥。開始我還想著是那些人想賴賬不還，可是我要了幾家兒人家都說還了。想想多丟人！我不去要賬了！」
郭黎明聽得清清楚楚，沒吭聲，郭黎青也沒說話。郭黎明知道田青雲從去廣州那天開始，就把小店的生意交給了郭黎青、張青青打理，回來後，也不到店裡了，誰知道還有這些事兒。郭黎明回頭看見杜芳華也在院裡站著，想是也聽見了張青青的話。杜芳華見郭黎明看見了自己，轉身到了水池上洗臉去了。
吃完早飯，郭黎明兩人坐上班車回政府了。晚上、杜芳華問郭黎明：「是不是青青想著咱要跟他倆分家產，她才那樣兒說哩？」
郭黎明知道杜芳華指的是早晨張青青說的那些話兒，就說：「你白多心，不是哩。」
杜芳華說：「你成天想著親兄弟們木啥，人家害怕咱倆哩。其實，我老早想找個機會給他倆說一下，家裡東西我一樣兒不要，叫他們放心。」
郭黎明知道杜芳華心細，也就不再說啥。到了初夏，梓圩滴雨未下，水利局通知過來叫政府發動群眾抗旱保苗，麥地澆過後，請水利局去驗收，澆一畝麥地，補三十塊錢。梓圩領導、鎮干們到分包的村裡，發動群眾抗旱。村裡青壯勞力都外出打工去了，根據**時統計的外出人口，梓圩接近一半的人走在外面打工，家裡剩下了老弱病殘，只有少數一些靠種地吃飯的人響應政府號召，開始澆地，大部分群眾都說糧食價格這麼低，一畝地再花幾十塊錢，連上投的工，不如買糧食。有的乾脆說叫鎮干們幫著澆地，上面補的錢給幫忙的人，幹部們聽了，哭笑不得。到最後只澆了幾百畝地。
賀勰、鳳歧鳴不停給村裡、鎮干們站隊，也收不到什麼效果，最後只得作罷。賀勰歎道：「國家給著錢，老百姓們也不澆地，難道叫我們親自給他們澆地？收不到糧食又餓不著我們，算了！」
郭黎明忽然想起田青雲跌倒過了一百天了，忙問郭黎青夜裡聽見門口有「哼哼」聲沒有。郭黎青不知所以，說沒有。郭黎明方才放下心來。
時間過得真快，郭黎明覺得什麼事兒都沒幹，就已是深秋了，再過幾個月又要放春節假了。石夢給郭黎明打來電話說：「明天我們到你們鎮考核，紀委副書記直接提副科。」
郭黎明的心陡然下沉，強笑道：「真哩？」
石夢說：「嗯。去年中紀委到咱省視察，省裡人說鄉鎮紀委副書記都是副科級待遇，省裡人匯報說全部都是。中紀委人說咱省對紀檢工作就是重視，要組織各省紀委過來學習經驗。咱省裡只是口頭上說說，今年還沒有落實，一說過來學習，領導們慌了，說是特事特辦，要求一周內全部落實完畢。」
郭黎明說：「領導們一句話就能提拔恁多人！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呀！」
石夢說：「唉，一次偶然哩匯報，就真落實。中國許多事兒就是這樣領導們心裡一熱，腦袋一拍，主意就出來了。好多該辦哩事兒卻不幹！不過，你別心裡不得勁，我聽說有個鄉里今年過了年才把那個干了十來年紀委副書記換掉一個月，這次考核哩是新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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