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春天。郭黎明覺得哪兒的春天也比不上郭家莊的。岔峰隱隱籠罩了一層淡綠色時候，預示著郭家莊春天的來臨。南來的燕子穿窗越戶，尋找著去年的家，生生燕語沁潤著郭家莊明淨的天空。
郭黎明不很喜歡春天，可是郭家莊的例外。郭黎明覺得不能再等了，田青雲催著自己結婚。郭黎明只覺得喜歡杜芳華，可是不知道想不想跟她結婚。直到有一天夜裡做了個夢，夢見杜芳華穿著一身大紅婚裝跟自己結婚，才意識到愛上了杜芳華。郭黎明想著就進了杜芳華辦公室，杜芳華正在寫些什麼。郭黎明笑著問道：「又忙呢？」
杜芳華笑道：「沒什麼。」
郭黎明笑道：「這星期木事兒哩話，到我們老家玩玩吧，老家春天山上哩景色特好。再說，我媽想見見你。」
杜芳華笑道：「我不想去。」
郭黎明笑道：「去吧，不然哩話，我跟家裡人木法兒交代。」
杜芳華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好。這星期天吧。」
星期五下午，郭黎明領著杜芳華坐上了班車，杜芳華頭輕輕地靠著郭黎明的肩膀說：「我怕。」
郭黎明輕輕地拍了拍杜芳華的手，說：「別怕。我哩事兒家裡人聽我哩。」
到郭家莊的時候，已是黃昏。夕陽的餘暉灑滿了整個岔峰，郭家莊顯得懶洋洋、霧濛濛。銀河也從冬眠裡醒了過來，河裡的小魚兒游來游去，河邊兒混和著腥味兒的空氣裡瀰漫著絲絲花香，銀河裡春光蕩漾。
杜芳華蹲下身子，撩起河水細細地洗著臉，郭黎明說：「洗了我老家河裡水，就得當我媳婦兒。」
杜芳華雙手掬起一捧水潑向郭黎明，笑道：「想得美！」
倆人到了家裡，田青雲正在廚房忙，見倆人進了門，笑著說：「回來了。」
郭黎青、郭黎光、郭黎江在院子裡站著，郭黎光上前拉著杜芳華的手，讓座、倒茶。薛氏見了杜芳華，笑得合不攏嘴，杜芳華禮貌地喊了一聲「奶奶」。薛氏更喜歡了。
杜芳華見郭黎明的家上屋是三間土牆瓦房，下午是兩間石條壘的平房，院子很窄、很髒。
郭世收到了吃飯時候回來了，杜芳華慌忙起身喊了一聲「叔」，郭世收笑著示意坐下。田青雲從莊上喊了一個人打幫手弄了八個菜，一家人坐下來陪著杜芳華吃了飯。
到了休息時候，郭黎明見家裡唯一一張大床上面掛了一個粉紅色的蚊帳，兩個新枕頭放在床的一頭，霎那間明白了田青雲的意思，知道杜芳華肯定不會和自己睡一塊兒，悄悄把郭黎光喊過去，說：「今兒晚上你給你芳華姐做個伴兒，我跟你哥們睡。」郭黎光笑著點點頭。
第二天，郭黎明跑到附近的代銷點給杜芳華買了一雙運動鞋，說：「咱倆上岔峰去，你看好好欣賞一下岔峰哩景色。」
山上剛剛蒙上一層淺綠色。各色野花肆無忌憚爛漫山間。黃鶯、布谷雜亂無章的叫聲迴盪在山谷裡。
杜芳華身體嬌弱，走不幾步就要停下來歇歇，到了山半腰，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說：「不上了，我從來沒有上過這麼陡的山。」
郭黎明笑著說：「你真是嬌小姐，我小時候一天也不知道跑上跑下幾個來回。你看那個石崖上有個石縫，石縫裡面貓頭鷹擱裡面壘哩有窩，我小時候為了逮小貓頭鷹，中午放了學，木往家拐，直接跑到這兒，爬上去逮貓頭鷹。誰知道到了石縫口，見裡面黑洞洞哩，有兩個夜明珠一樣哩東西發著光，嚇了一跳，慌忙爬了下來，後來想著那是母貓頭鷹哩眼。」
杜芳華順著郭黎明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見絕壁上有一個黑點，就是郭黎明說的黑洞了，黑洞旁邊一株映山紅開得血一樣的艷。向上看去，好像看不到懸崖的盡頭，不由得暈起來，身子晃了晃，郭黎明趕忙扶著了她，把她擁入懷中。郭黎明想像著杜芳華會掙脫他的懷抱，可是杜芳華沒有，反而很溫順地讓郭黎明靜靜地抱著。郭黎明低頭看杜芳華，往日青灰色的臉上泛起紅暈，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她一下。杜芳華觸電似地從他懷裡掙扎了出來，似嗔非嗔地瞪了郭黎明一眼。郭黎明還是第一次鼓起勇氣親異性，看見杜芳華的臉色，臉也飛快地紅起來。倆人誰也不再說話，山泉的水小聲地順著山谷流淌，不願驚醒岔峰的春夢似的。郭黎明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薛氏經常講起的祖宗上山造反的時代。郭黎明小聲地跟杜芳華講著祖先的故事，杜芳華一動不動地聽著，講到祖先的魔法一節，杜芳華問道：「你說，這事兒真的存不存在？」
郭黎明笑著說：「這是我奶奶給我說哩，郭家莊人都想著是真哩，我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了，木有想著是假哩。」
杜芳華如有所思地說：「你能不能叫我看看哪一張咒語？我老爺是學醫的，家裡好些醫書，裡面也有好多奇奇怪怪的符號，我對比一下，看看是不是中醫裡頭那號驅邪避病的符咒。」
郭黎明笑著說：「行呀，不過，這可是我們老郭家哩祖傳之物，外姓人要是看了，就得姓郭。」
杜芳華低頭笑道：「那好，停停看也不晚，反正我對這些東西也不信。」倆人坐在泉邊，杜芳華倚在郭黎明的肩上，閉眼聽著泉水輕微的叮咚響聲，誰也不想再說話，感覺天籟滲進了骨子裡。
郭黎明現在感覺岔峰其實很高，小時候或許精力過剩，有事兒沒事兒，一會兒就溜到頂上去玩。杜芳華看來真的是爬不上去了，倆人快中午時候下了山。
晚上，田青雲趁只有郭黎明倆人的時候，問道：「杜芳華家裡是幹啥哩？」
郭黎明說：「原來是一個外貿單位職工，現在是個包工頭兒。」
田青雲說：「長得有點兒瘦，臉有點兒黑。」
郭黎明說：「不是黑，是發黃。現在哩女孩兒都不喜歡自己身子發福。」
田青雲笑道：「俗話說『要想發，家裡坐個胖達達』，瘦了不結實。」
郭黎明笑著說：「木事兒，好多女哩結了婚就發胖。」
田青雲知道郭黎明的倔脾氣，已經決定了的事兒，是不能更改的，再說杜芳華看起來脾氣蠻好、蠻賢惠的，也就不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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