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後,郭世收都會清晰甜蜜地記起結婚那天的情景。
剛立了春,空氣中溶合著莫名的春天氣息,冬眠了一個冬天的泥土醒了過來,從小縫隙裡呼吸著新鮮空氣,山上青濛濛的一片,河邊早早發芽的垂柳隨風搖擺,河裡淡淡的魚腥味,不知名野花兒的香味,和著青草的味道,在空氣中四處瀰漫。
新娘子早晨四點起床,推著一把上海牌永久自行車,八點多時候到了銀河旁,接親的人們搶著把車子推回了家,這是郭家莊第一個機械化的東西,人們簇擁著把新娘子抬回了家,開始按照自製的結婚儀式放鞭炮、拜天地,喝喜酒把新郎、新娘從早上折騰到晚上十二點多方罷。郭世收覺得自己會成為一個有福的男人,自己很勤勞,媳婦是有名的能幹,新婚之夜,就詢問自家的蠶坡啥樣,誰家裡蠶坡可能往外租賃等等,見新娘子問這些大煞風景的事兒,郭世收並不介意,一一解釋,想著媳婦兒剛來就想著為家裡操心,心裡說不出的高興,想著自己的家一定會成為村裡的拔尖戶,幸福的生活圖景就在自己的面前鋪展開來。
新婚第二天吃早飯時,青雲問道:「咱們今年準備喂多少蠶子?」
一家人有點驚愕,均想媳婦才過門兒就問起家裡生產的事兒來了,心裡都有點不快,婆婆回答說:「一斤半,咱家哩蠶坡就夠餵這麼些兒。」
青雲說:「能不能再寫點兒坡,喂夠三斤,蠶繭不賣,我打絲,一年能多掙點兒錢。房子多少年木有修了,都漏了,得翻瓦一下。停兩年掙得多了,咱蓋新房。」
一家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新媳婦一年能給家裡創收多少,口氣怪大。郭世收說:「白想恁大,先幹著慢慢兒來。你要真是想多喂點兒,吃過飯咱倆就出去問問,看誰家今年不想餵了,咱寫過來。」
吃過飯,郭世收就領著新媳婦到莊子前面一村人喜歡聚在一起吃飯的大空場裡,詢問誰家的蠶坡往外寫,問了好幾家,沒有人想往外寫,郭世收就想回家,青雲說:「還有個人沒有問呢,慌啥。」
郭世收知道她說的是站在場邊的郭世強,暗里拉了青雲的袖子一下,示意不要去問。青雲知道世收的意思,也知道郭世強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這兩年忙著鬧革命,沒空喂蠶,坡閒著,可事兒不好纏,郭世收是不想寫他的坡。青雲暗裡笑了一下,走到郭世強跟前說:「世強,木事兒啦,」不等他回答,就接著說:「我家今年想多喂點兒蠶,坡不多,你家哩坡今年木有喂,就讓給我家吧,該多少錢不會少你。」
郭世強當時雖是「造反派」,可錢還是缺的,再說也沒有人嫌錢多扎手,就笑著說:「早聽說我嫂子能幹,傳說還真不假。不過,你想給多少錢呢?」
青雲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單刀直入地接著說錢的事兒,就笑著說:「按照咱們這兒哩規矩,一斤子哩坡一年十五塊,你哩坡和我們家哩應該也是一斤半子哩吧,二十二塊。」
三哥笑道:「不行,我家哩坡比你家的好,坡低,柞坡林又好,能喂二斤,二十二塊錢,有點兒少。」
青雲笑道:「你家哩坡兩年木餵了,坡上哩林子長得不低啦,長得高哩就喂不成了,哪能跟俺家哩比呢。你再鬧幾年革命,你哩坡長成了大林子,就永遠喂不成了,今年讓我們喂,還能幫你把坡拾掇拾掇。誰能保證自己一直坐著飛機上升呢,將來萬一你想喂哩時候,卻喂不成,那時你後悔可來不及。」
郭世強知道青雲說的是什麼意思,再說場兒裡石頭上坐著好多村裡端著碗吃飯的人,自己如今已是有身份的人了,犯不著跟婦道人家為了幾個錢爭來爭去,就說:「好吧,一家人,還說啥子錢呢,要我哩意思,不用要錢,你們想喂就喂,可怕你嫂子不願意。你知道分家哩時候,我不過分了兩間爛瓦房罷了,現在雖是吃上了公家飯,還得養家餬口,你看事兒吧。」
青雲說:「我知道,不過親兄弟明算帳,等蠶下坡就給你錢。」說罷,和世收一起回家去了。
兩口倆就到大隊的蛾房,定了三斤蠶子。蛾房是十間打通的青磚瓦房,瓦房的山牆頭下挖了一個深洞,從育種開始,裡面不停地燒著柴禾,給蛾房加溫,道理跟東北的炕房一樣。育子的時候,青雲和養蠶戶整天到蛾房幫忙把繭串成串,一串串的繭掛起來,蠶蛾出來了,就幫著配對。蠶子出來了,一家一個籮,從蛾房買了自家需要的蠶子,在蛾房裡加溫。清明前後,黑色的蟻蠶就破殼而出,爬到早就放在籮裡的柞枝嫩葉上,人們把這些蟻蠶養在插在河裡沙灘上的柞枝上,等到蟻蠶足夠多的時候,開始上坡——把河裡的柞枝小心地拿到坡上的柞木林上,蟻蠶慢慢地爬到柞林的綠芽上,吃著嫩葉,開始了一眠場。青雲和世收就拿著一床被子和做飯的家什,搬到了蠶坡上,當起了蠶管兒。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薦、求點擊、求評論、求紅包、求禮物,各種求,有什麼要什麼,都砸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