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瞪著趙新安,彷彿是要將這個人看化了一般,而趙新安呢,也沒有說話,就這樣,也盯著他看,兩個人,一時間,彷彿是僵持住了,彼此誰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良久,青木終於開口了,他瞪著趙新安,上上下下地仔細看著他,道:「我真是沒有想到。」
「其實,你早就想到了,你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趙新安緩緩地說著,言語之中,帶著一絲冷嘲熱諷的意味。
「你故意製造了這麼一個局,就是為了引我來上鉤,可以除掉我?」青木知道,自己現在的這些話,似乎是有一點明知故問的意思,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要你上鉤,其實很容易,因為,你天生就有著一種想要攫取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妄想。」趙新安用手扶著鐵架子,緩緩地說著。
「鈴木,也是你們的人嗎?」青木的聲音有些發抖,他聯想起自己是如何到了這個園子裡來的,不就是因為鈴木對他說,讓他來這裡抓這些人嗎,要不是這樣的話,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個地方的。
「鈴木?」趙新安笑了起來,道:「也可以算是吧,你知道嗎?當你決定將他獨自一個人丟在甬道裡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了,要和你一刀兩斷。」
青木冷笑道:「我把他丟在了甬道?我明明給他留了生路的,那是我們商量好的,我給他留了一塊冰蠶絲的布。」當青木不知不覺將這些話脫口而出的時候,趙新安不覺吃了一驚,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心中暗想,看來,這個鈴木,的確是自己忽視了,難道,這個人,還有什麼隱瞞著的詭計不成?
青木道:「好了,趙新安,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和我過不去,難道,你不是日本人嗎,難道,我們的身體裡,不是流著相同的血脈的嗎?」
趙新安哈哈大笑道:「什麼?我和你?你弄錯了吧,我,不是日本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是。」
「你這是自欺欺人,你明明就是大和民族的血脈。要不然的話,你又怎麼能夠使得出那些厲害的伊賀派忍術,只有真正的日本人,才能使得出伊賀派的忍術。」
青木有些不明白趙新安的話,他知道,趙新安和中國人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但是,他也相信,血濃於水,只要他身上,有大和民族的血脈,就一定能夠回心轉意的,可是,想不到的是,趙新安竟然好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就是不肯回心轉意。
趙新安道:「有一點,我想你始終都還不知道吧,那就是,我從頭到尾,都不會什麼伊賀派的忍術。」
「什麼?」青木瞪大了眼睛,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對方又是如何使用御蟲術之類的呢。
「所有的一切,都是戲法,中華戲法。」趙新安道:「或許,你還不知道吧,包括御蟲術之類的,你所看到的,我使用的任何一種看上去像是伊賀派法術的功夫,其實,都只是戲法而已。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我和我師父,哦,就是消息張,學了這麼多的玩意兒,難道還不能找出兩樣來,和忍術比較相近的嗎?」說完,趙新安很得意地笑了起來。
青木歎息道:「真是沒有想到。可是,不管你是不是使用忍術,那不爭的事實就是,你依然是日本人啊……」
青木才說到這裡,就被趙新安打斷了,他搶白道:「我說,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沒有聽懂我的話啊,我說了,我不是日本人,我徹頭徹尾,就是一個中國人。」
這話,更是讓青木感到震驚,他沉聲說道:「那麼,那個孩子呢,當年伊賀掌門小林君的孩子,到哪裡去了?」
趙新安露出了一絲鄙夷的神色,道:「鬼知道他到哪裡去了,許是死了吧,你知道,缺醫少藥的時候,一個孩子要是染上了病,是很容易死的。」
「那你?」
「我是一個孤兒,但是,我知道我的父母是被誰害死的。想當年,你所尊敬的那個小林君,來到了一個小村子裡。他受到了當地一戶農戶的熱情款待。那農戶,顯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招來了中山之狼,等待他們的,將是不幸的厄運。果然,當他們將那個身受重傷的小林君給治好了之後,那小林卻突然發難,獸性不改的他,竟然想要玷污那戶農人的媳婦兒……」
說到這裡,趙新安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心中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有點說不下去了的感覺。
「那戶人家,就這樣,家破人亡,當然,小林最後也沒有什麼好下場,竟然這麼巧,正好被趕來的仇家發現,死在了對方的手裡,死在日本人的手裡。」趙新安這時候,眼睛裡泛出了淚光,道:「那被害的媳婦兒,前不久剛生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我。」
青木大吃一驚,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趙新安接著說:「所以說,我不是日本人,從來都不是。非但不是,而且,日本人,還和我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說著,他對著青木慘然一笑,道:「所以,你說,我是不是會幫著你呢?我是不是應該對付你呢?」
青木長歎了一聲,這些事情,他又怎麼會知道呢,那個時候,他還很小,一心只是想著要練習法術,所以,從來都不曾關心這些事情,所以,根本就不會想到這其中,還會有如此的變化奧妙在其中。
這首,趙新安又道:「對了,你大概還不太清楚吧,上面的這個迴廊上的所有人,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永遠都走不出這條迴廊嗎?並不是因為我在上面使用了什麼法術,而是因為,那迴廊下面的地板,是設置了機關的,會以一種相當微妙的速度,向後移動,但是,又不讓你感覺到它在移動,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往前走,可是,實際上,卻並沒有挪動半步。它可以整個一條迴廊,一起移動,也能夠只移動一部分。操縱這迴廊的人,自然就是我了,你知道嗎,當我躲在下面,操縱著迴廊,看著那些你的狗腿子們,是如何痛苦的,我的心情,別提多高興了。」
這時候,青木又道:「就算你跟我之間不對付,可是,那些士兵是無辜的,你最好還是放了他們吧,否則的話,就休怪我無情了。」
聽到這裡,趙新安像是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道:「無辜?他們無辜?我有沒有聽錯啊,那麼,那些中國的老百姓又有什麼錯,而惹來了你們這些凶狠的豺狼呢?」
青木搖頭歎息道:「對於這些事情,我也是不想的,這就是戰爭,戰爭就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趙新安道:「青木,看來,你始終還是不明白啊。你不知道,你所做的全部事情,都是非正義的。」這時候,天上的烏雲終於飄散開來了,月亮的光輝,照耀下來,照徹大地,同時,也照在了趙新安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半邊臉是明亮的顏色,可是,另外的半邊臉,卻又變成了灰暗的色彩。
這樣的形象,宛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厲鬼一般,讓人覺得非常可怖。這樣的形象,就算是青木這樣見多識廣的見了,也覺得有些害怕呢。
這時候,那些在迴廊上的人,也全都恍然大悟了,原來,這並不是什麼法術,邪術,妖法之類的啊,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機關。那松下頓時就有了精神,他第一個帶頭,想要從那迴廊旁邊的架子上爬下去。
這樣的舉動,自然是逃不過趙新安的眼睛的,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便對著青木笑了一下,道:「青木,我的師兄,你還記得嗎,你說過的,就在剛才說的,戰爭,就是要付出代價的。」
聽到這裡,青木的眼睛瞇縫了起來,他有點覺察到不對勁了,可是,他卻無能為力,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才好。
「好吧,既然你這樣選擇了,那麼,師兄,對不起。」說到這裡,趙新安便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一處機關上狠狠地按了下去。這時候,就聽見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那整個的空中迴廊,竟然斷成了幾節,不僅如此,那地面上的迴廊,不知道為什麼,也凹陷了下去,而且,露出了一個深坑,那坑裡露出了根根白刃。
最令人膽寒的是,那上面,已經插著一個人的屍體了,他背部朝上,看不清面目,但是,能夠肯定的就是,他就是剛才從迴廊上跳下去的那個人。之前,大家只是聽見了他的大叫聲,卻不知道,原來,他已經被這根根白刃給穿透了身體,從背上看,只露出來一個個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青木覺得自己的牙齒在顫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迴廊上的人,剛才還在想辦法,想偷偷向下爬,可是,現在迴廊突然之間斷開,他們卻全都沒有防備,一下子,都栽落了下去。
松下在掉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反而安靜了下來,他知道,自己之前真的是太浮躁了,他只想著,一心要追求功名富貴,卻不知道,原來,這是一條不歸路,只可惜,他已無路可退,前方的終點,是地獄。
趙新安站在高高的架子上,就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仙一般,看著這些凡人,是如何落入阿鼻地獄,不可超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的心中,卻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意思。
他所站立的這個地方,在整座機關園林中間,叫做天梯。是的,那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地方,在這樣的地方,他彷彿伸手就可以摘到天上的月亮一般,可是,他卻覺得,自己並不高興。一點兒也不高興。生平第一次殺人,殺那麼多人,他卻發現,原來,殺人感覺,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有快感的。
這是一個完美的天梯,它設計得那樣精細,令人讚不絕口,可是,趙新安也知道,其實,越接近完美的東西,就越是寂寞的東西。
其實,落入那無限循環之中的人,又豈是那些倒霉的日本軍士呢,其實,他自己,不也是一個落入了循環之中,不能自拔的人嗎?
他一直都覺得,關於自己究竟應該是一個中國人,還是一個日本人,這樣的一個話題,他一直都在困擾,他相信,自己應該是一個中國人,可是,卻有越來越多的事實,反而在證明一個他絕對不敢相信的事情,那就是,他很有可能,真的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