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寶現如今,可真算得上是在夾縫中求生存了,他的兩邊,都是插著鋼針的鋼板,稍微有一點不慎,就會刺壞了自己的皮肉,而且,這兩邊的兩股力量,還並不是靜止不動的,他們都正在向著自己移動呢,他必須處理好兩者之間的關係,否則的話,若是發生碰撞,後果不堪設想。
郭小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關於蝙蝠的故事,蝙蝠到獸類的中間,可是,獸類不要它,因為它有翅膀,能夠飛翔,它們覺得它是鳥;蝙蝠又到鳥類的中間,可是,鳥類也不要它,因為它沒有羽毛,它們覺得它像是獸類。就這樣,蝙蝠左右都不逢源。
現在,郭小寶也處於這樣的一個境地之中,要是處理得好,自然是左右逢源,可是,要是處理得不好的話,就會變得橫豎不是人了。
他對日本人說幫他們,他又對消息張他們說幫他們,兩邊都不說瞎話,兩邊都將事情的真相,和盤托出。他希望能夠在兩者之間斡旋。這樣做的好處是不用說瞎話,不會露餡,可是,其實也是十分危險的。
不過,郭小寶現在倒並不太擔心,至少,到現在為止,雙方都覺得他是自己人,對他信任有加,他完全不用擔心什麼。這兩天,青木也不來提審自己了,他盡可以坐看窗前明月,稍微閒適一些,順便想一想,等回到現代以後,他應該怎樣編寫以後要參加比賽用的段子。
可是,他並不知道,此時的監獄裡,正上演著一場風雲突變的悲喜劇。
這一天,青木像平常一樣,早早地起來,梳洗早餐完畢之後,就開始批閱公文,並且琢磨著郭小寶的計策之中,是否還有什麼漏洞。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空中剛才還是晴空萬里,可是,轉瞬之間,已經變得烏雲密佈了。
他遲疑地抬起了頭,看了一下天空,皺了一下眉頭,因為,普通他看上去,那只是一片尋常的烏雲,可是,在他青木的眼裡看來,可就不是這樣了。那遮蔽陽光的,哪裡是什麼烏雲啊,這根本就是一大群的烏鴉啊。
這時候,他站在窗前,向監獄門口望去,士兵們還都很兢兢業業地站著崗,絲毫都沒有什麼異常。可是,青木已經遠遠地看見,那原本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多了一個孤獨的身影。
他穿著一件黑布的長衫,頭上戴著一個斗笠,竟然也是漆黑的顏色,整個人,就好像是烏鴉成精一樣。都說烏鴉是象徵著死亡的動物,也象徵著不幸。難道,今天,這個神秘的來客,將要給自己帶來霉運嗎?
青木不信邪,他心說:今天就算是死神來光臨,我也要讓你有去無回。說著,他嘴角邊露出了一絲淺笑。他已經知道是誰光臨了,原本,他和郭小寶都沒有想到,這個人會來得這麼快,可是,既來之,而安之,就讓他有去無回吧,郭小寶的計策雖然巧妙,可是,他青木也不介意,將其中的某些內容,稍微做一下改變。
這時候,那一生黑衣的神秘男子,已經走到了監獄的近前。一個守衛的日本兵,向著他吆喝道:「通行證呢?」
那人微微地抬起了頭,兩隻眼睛裡射出了兩道寒光,他冷冷地說:「通行證,那是什麼東西?」
這話是如此冰冷,就好像利劍一般,迅速地刺入了日本兵的心中,他們的眼睛裡,漸漸地閃現出一種懼意,慢慢地,這種懼意又逐漸演化成為一種如同死一般的氣息。
那神秘來客突然抬起了頭,對著西北長天一聲大吼,他居然吟了一首詩:「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兩個日本兵都是不學無術之人,別說是中國的詩歌,就是日本的假名也都認不全呢,他們如何懂得這些啊,不禁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不過,他們已經用不著思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了,那神秘來客已經幫他們想好了。這時候,就看見天邊那一片遮住了陽光的烏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地降落了下來,越來越近,眾人終於看清了,原來,它們竟然是一群有著黃黃的、彎彎的嘴巴和腳爪的烏鴉。
兩個日本兵,不由得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又何嘗見過如此詭異的場景呢,不覺向後退了一步。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就算是青木叫他們去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可是,這一次,真的是到了他們心理能夠承受的底線了,他們是下意識地後退的。
人,不能和人性做鬥爭。任你已經是訓練得銅頭鐵臂的強人,只是沒有遇見真的可怕之事,若是遇見了,你是一樣也會害怕的。
這時候,就看見那些烏鴉已經越過了那個神秘來客,但是,卻沒有停留,逕直向兩個日本兵衝去。就聽見哇哇兩聲怪叫,兩個日本兵竟然已經被一股黑色的激流衝倒了,他們那原本好像鐵金剛一般的身軀,頹然地倒在了地上。第一批越過的烏鴉,每一隻的指爪上,嘴巴上,都帶著一條撕下來的肉條。
等那一大群的烏鴉全部飛過之後,地上只剩下了兩句枯骨,身上的肉,已經被剔得乾乾淨淨的了。
院子裡還有很多正在訓練和巡邏的日本兵,他們也全都驚呆了,直到看見了烏鴉向他們衝過來,這才慌忙四散奔逃。
那個神秘來客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自言自語地說:「通行證,我就知道,不需要這些東西的。」說著,他就大步邁進了大門,進入了院子裡。
青木知道不好,於是,趕緊走出了辦公室,他剛一走出大樓,那一群原本正在攻擊四散逃亡的日本兵的烏鴉們,就好像全部安裝了雷達一般,全都齊齊地向著青木飛了過來。
青木凝神靜息,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著,兩隻眼睛一動不動地就這麼看著這些向著自己飛撲而來的烏鴉。
很奇怪的是,那些烏鴉到了他的近前的時候,卻又不動了,對著他看了兩眼,然後,竟然在瞬間飛走了。
周圍的日本兵,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而驚訝,他們歡呼道:「好,好。」
青木環顧了一下四周,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殺氣,那些日本兵被嚇著了,就好像那些烏鴉一般,四散走開。很快,訓練地繼續訓練,療傷的療傷,還有人將門檻的屍骨搬走了,重新換上了兩個士兵站崗。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那神秘來客歎了一口氣道:「師兄到底是師兄,你那御蟲術,果然比我高明很多啊。」
青木淡淡一笑,道:「過獎了,你剛剛得到本門的心法秘籍,就能夠練到這種程度,你才是真的了不起呢,小林翔平。」
沒錯,來的這個人,正是小林翔平,也就是老漢消息張的徒弟,趙新安。他是日本前任伊賀派的掌門遺留在中國的子嗣,最近,消息張剛剛將他的身世告訴了他,還將伊賀派掌門留在自己這裡的秘籍和信物都交給了他。
小林翔平淡淡地說:「我不喜歡小林翔平這個名字,請叫我趙新安。」
青木緩緩道:「可以啊,趙新安,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而已,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此話怎講?」趙新安還是這麼站著,一動都沒有動。
「如果你是來認祖歸宗的,那麼,我們就是朋友,從今天起,伊賀派掌門的位置,當然就是屬於你的。可是,如果你是來幫助那些中國人,營救那些中國人的,那麼,對不起,你今天來了,就別想走了。」
「對於我來說,那個人,不僅僅只是一個中國人而已,那是我的師父。」趙新安不慌不忙地說著。
「你是日本人,你的師父,也應該是日本人。」青木厲聲喝道。
「色厲內荏。你外表的嚴厲,掩飾不了你內心深處的恐懼。」趙新安還是一如既往的那種溫柔。從表面上看,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斯斯文文的,可是,從他剛才召喚烏鴉的情境看,他已經有著一顆鐵石心腸了。
「這不叫什麼『色厲內荏』。」青木糾正道:「這是我在對你進行當頭棒喝呢。」
「當頭棒喝?不需要。」趙新安說:「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這樣吧,按照江湖規矩,你出題吧,要是我能夠回答得上來你出的題目,就放走我要的人。」說著,他將自己頭上的斗笠摘了下來,輕輕地一扔,那斗笠竟然騰空飛起,穩穩地落在了院子裡那高高的旗桿上,將一面日本的國旗給蓋住了。
「你不要太過分,要是激起了眾怒,你今天可真的是不能活著走出這個院子了。」青木卻突然變得委婉地說。他覺得,他已經看出了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弱點了。年輕人,總是爭強好勝的,他們喜歡急於表現自己,急於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厲害,殊不知,他這一扔帽子,已經顯出了自己武功中的薄弱之處。
的確,那一扔很有力道,但是,到了最後,有些強弩之末的感覺,是勉強掛上去的,看來,他的功力也只不過如此。
對於這樣的年輕人,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就要跟他耗,這樣的話,才能將他身上的銳氣全部耗散光,才能讓他最終聽你的話。
這和熬鷹的道理是一樣的。據說,老北京有很多擅長養鷹的人,他們會花費上七天七夜的時間,和鷹對視,然後,不讓鷹睡覺,這個過程,就叫做熬鷹,經過這種方法訓練出來的老鷹,對主人是十分忠誠的,比狗還忠誠,主人要是死了,它們就寧願餓死,也不吃別人給的東西。
今天,青木就要熬一下這個年輕人,如果順利的話,他將成為自己最好的鷹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