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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武當至嵩山,沿途州縣,有的已落入金人之手,有些仍在宋軍掌握之中,但居民整日惶恐不安,州縣各個自危。普通旅客若想行走,確實不易。不過季晚晴他們人人身負上乘武功,卻又不同常人。只是若遇金軍大兵,則需繞道而行。如此風餐露宿,未遇到什麼危險,花的時間倒也比平時多上二成。
這樣行了五六ri,漸漸便有天雲幫諸堂弟子匯合,人數大增,到得崆峒山之時,已有數百人,儼然一支小小的武裝力量。
眾人去援少林,明知此時金兵力量甚強,皇甫仇若是仍依武林規矩,倒也不可怕,只是若他借用金兵,此去生死堪慮了。季晚晴他們武功高強,於敵軍千軍萬馬之中,仍有一線生機。其餘人卻未必能自大軍中安危得勝。這些大好的江湖漢子,十有八九,倒是可能有去無回,故而此行頗為慷慨悲壯,人人抱著「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信念,士氣高昂,卻沒有一絲膽怯之心。
辛玉儀知道爹娘仇敵就在前面,情緒激動,恨不能立刻與皇甫仇大戰一場。
莊繼慈卻是情緒低落,越走眉頭越是緊鎖。龍瓏則在他身邊,不時小聲安慰。
季晚晴看在眼裡,疑在心裡。他知道這位兄長並非貪生怕死之人,其中定有別的隱情。這日到得崆峒山下趙洛鎮,季晚晴得空問道:「莊兄,你心中有何掛念?當我兄弟,便不可瞞我。」
莊繼慈卻道:「沒事。你看這數百豪傑會在一起,難於管轄,難免有良莠不齊。季兄還是多勞心帶隊。別叫他們騷擾了百姓。」
季晚晴道:「天雲幫弟子個個是好漢子好兒郎,平素雖然無拘無束的慣了,但大節面前還是守得住的。何況公孫護法安排得十分周詳,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差馳。但是你一直悶悶不樂,叫人放心不下。」
莊繼慈展顏一笑,道:「真的沒事。季兄放心。」只是顏間卻仍浮一絲憂色,季晚晴正要繼續追問,忽然辛玉儀悄悄將他拉在一邊道:「晚晴哥哥,是他父親的事情。」
季晚晴大驚:「莊老爺子?他怎麼啦?有危險嗎?」這一句卻是大聲說出,在一邊的莊繼慈聽得立刻回頭衝著龍瓏道:「是你多事吧?」
龍瓏低下了頭,道:「繼慈,事已至此,你一人擔心,又有何用?讓小弟小妹知道,大家人多主意多,也許可以一起想出個法子來。」
原來辛玉儀也一直將莊繼慈的變化看在眼裡,她是女孩子,自然不便直接向莊繼慈打聽,便繞了一圈,幾次三番卻去問龍瓏。
龍瓏本來就為莊繼慈憂心,又得莊繼慈叮囑,不敢主動向季晚晴他們訴說,辛玉儀來問,卻是正好。
原來西安已經淪陷,華山距西安不過數十里地,莊子伯又是醫中聖手,金兵定要找他尋醫探病。金國大軍南下,雖然勢如破竹,但大宋朝軍民抵抗也十分激烈,因此傷亡甚眾。普通士兵也就罷了,高官傷病,卻是非找良醫治療不可的。何況金兵高官素有親臨一線指揮作戰的習慣,被箭矢所傷頗多。慈心仁手莊子伯醫術聞名全國,金人也早有所聞,也多次遣人帶著重禮前去拜訪,卻被莊子伯罵回。金人見軟的不成,便來硬的,威脅恐嚇莊子伯。不料莊子伯卻是軟硬不吃。
此次金兵攻下西安,莊子伯便是必得之人。
莊繼慈道:「我本擬少林寺的事情結束再回華山料理,但現在季兄既然詢問,自然當如實相告。不過老父一人事小,少林寺事關武林乃至整個大宋江山,豈可因小事大?」
季晚晴道:「國事也是事,家事也是事,孰分大小?莊老伯也是關鍵人物,若落入金兵之手,也是大宋一大損失。何況少林群雄皆至,勝負不差你一人。你心掛兩頭,勢必不能全力以赴,也未必是上上之策。」
辛玉儀道:「莊大哥你放心去好啦,還有師姐也一同去吧,早去早回。若有可能,我們在少林相聚。」
莊繼慈沉吟半響,知道畢竟不能兩全,終於下決心道:「好,季兄,那摩尼教的這些不成材弟子你先替我管著。到少林遇到董教主也請你向他說明情況。家父事畢,立刻趕回。」
季晚晴招呼一天雲幫弟子,吩咐備兩匹最好的馬交給莊繼慈和龍瓏。
莊繼慈的輕功不輸於快馬,只是此去路途遙遠,更可能有惡戰等著他們,能省一分力是一分,故而也不推辭,快馬揚鞭向西疾行。
季晚晴與辛玉儀和他們生死相隨,親如兄弟姐妹,此時分別,心中一陣空落,只能遙祝二人一切順利。二人直看到他們遠去的塵埃均無蹤影,方才回房休息。
此時天色已暗,公孫泰早準備好上等客房。季晚晴和辛玉儀的房間相鄰,二人雖已有婚約,卻未正式成親,且辛玉儀尚在孝期,仍是分房而居。
這晚季晚晴等人就在崆峒山下的趙洛鎮客店休息,但一直到夜深,季晚晴仍是輾轉反側,不能安眠。一方面他擔心少林局勢,實在是半分把握都沒有;另一方面也擔心莊繼慈和龍瓏,不知他們會遇到怎樣的凶險。到得黎明時分,方才有點倦意,正迷迷糊糊要睡去,忽聽到窗子上有一陣極輕的響動,他瞿然驚醒,睡意全消。
「此地雖然人生地不熟,但方纔天雲幫弟子早已設好暗卡,不該有人到了窗邊還無人警示。莫非是今日白天群雄到達時候太過招搖,是崆峒派高手來探聽虛實?」季晚晴暗忖:「崆峒劍法是天下五大名劍之一,以狠辣著稱於江湖。而且也少與江湖人士來往,是敵是友?」
他自然是擔心隔壁的辛玉儀,念及此處,立刻使出壁虎游牆功,自牆壁上將身子一縮,卻無半點聲音,便已溜到屋頂,在明瓦處向裡一看,見辛玉儀連日勞累,正睡得香甜,並無什麼狀況,立刻放下心來。他自姜太公的山洞中從小練得一雙夜眼,一般人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環顧四周,並無異樣,季晚晴不由得暗暗稱奇。以他的內力和聽力,自然不會將貓狗一類動物的走動聲當成人聲。剛才在窗外的,確實是一個武功極高的人發出的聲音,這一點是不會錯的,那此人現在何處?
客店之中,天雲幫眾除了放哨的,其餘皆已熟睡,季晚晴不yu驚醒他們,畢竟已經連續趕了多天的路,好不容易有個安穩休息的地方,可能這也是最後一個安穩覺了。
這日已是二十七,離初一僅三天時間。
黑暗之中,季晚晴索性也不回房,便席地而坐,吐納呼吸,雖如老僧入定,雙眸半睜半閉,其實於周邊的動靜,比之睜眼之時更感覺得清晰。而屋邊一棵大樹中,也終於有一陣不是風吹而發出的沙沙聲。季晚晴暗笑道:終於你還是忍不住了。正欲長身,卻見眼前閃過一點寒光。
那不是星光,是劍光。
劍光從樹葉縫中小心地探出,接著是一張年輕的臉。
年輕人掃視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季晚晴的房中,頓了頓,雙腿使勁,衣服如傘一般張開,連人帶劍,從窗子直射入季晚晴的房間。
此時正是仲夏,天氣甚熱,窗戶都是半掩。那人如一夜行蝙蝠,除了一陣風聲,竟無其它任何聲息,輕功之高,幾達一流高手境地。而推窗手法之輕靈,也未發出聲響,季晚晴不由得暗暗佩服。
那人一進房間,頓時一驚,剛才明明探得的目標竟然無影無蹤。他心思極快,立刻一個後空翻,怎麼進的屋就怎麼退了出去,而且一出得窗,便幾個縱落,向客棧外奔去,再不作任何停留。
季晚晴卻在他一進一出的瞬間便做好了準備,此時已尾隨身後,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