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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晚晴心道:他怎麼也開始用音樂來助攻了,但看他的腳步,同琵琶的快慢並不相配合,心裡一鬆,心道:這同逍遙太極劍中以《逍遙游》步伐畢竟相差甚遠。但是待他看過兩招劍法,心中小覷之心立去。這琵琶的樂音高而強時,邵侯星用小樓刀法。委婉淒清時,他用春雨劍法,竟爾天衣無縫,攻守自如,圓潤異常。邵侯星時而出劍招時而出刀招,小樓刀法和春雨劍法配合得妙到毫巔。在音樂聲中或攻或守,或進或退,季晚晴失了先機,竟然覺得十分吃力。邵侯星劍光霍霍,不離季晚晴要害。
高瑩瑩玉指急動,抹、挑、捻、攏,一曲催人淚下的《胡笳十八拍》在她手底的琵琶中傾瀉而出。邵侯星的劍招威力比單使小樓刀法或是單使春雨劍法何止高了一倍?
《胡笳十八拍》是東漢時候的才女蔡文姬所作。蔡文姬幼年便通音律,後來戰亂之中為匈奴人所擄,在匈奴十二年,還是曹操聞她大名,將她贖回。她人雖回了久別多年的故國,但是親人特別是兩個孩子都留在了匈奴。蔡文姬感慨良多,作了這一首《胡笳十八拍》琵琶曲。曲調氣勢雄偉,感情奔放,卻又是婉轉多懷,哀聲動天地的樂曲。
高瑩瑩邊彈邊唱道:「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漂流?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茲八拍兮擬排憂,何知曲成兮心轉愁!曲調近乎呼天搶地,捶胸泣血。據說歐陽青雲走後,邵重九一病不起,本來武功高到他那樣的程度,是不會輕易生病的,即使偶感風寒也可自愈。可是邵重九不願意調心養神,終於含悔而逝。他十分喜歡《胡笳十八拍》的曲子,而歐陽青雲也覺得自己太意氣用事。不過她太要強,不肯回頭,臨死之時,彈的就是《胡笳十八拍》,最後琵琶碎而人亡。至使刀樓與劍堡後來永遠沒有重歸於好。
《胡笳十八拍》是歐陽青雲的臨終之曲,後世之人只傳說她是哀痛之故,卻不知此曲正是小樓刀法和春雨劍法的融合處。她臨死時彈著此曲,是在回憶當年與師兄一起練劍時的風流情致,想不到兩人終於沒有白頭到老。
高瑩瑩的《胡笳十八拍》漸漸高昴,邵侯星的招式也漸漸攻多守少。
季晚晴的長劍在擋高瑩瑩的暗器時已經出鞘,否則以現在的形勢,根本沒有出鞘的機會。
邵侯星合著拍子,猶如舞蹈一般,忽進忽退,忽轉忽合,瀟灑異常。他於刀劍均十分熟悉,初時與季晚晴相對,還有點驚悸,畢竟在季晚晴的手下敗了兩次。可是見季晚晴在自己的攻勢力下,攻無威力影響到自己,退又出不了自己的勢力範圍,怯心漸去,越打越順手。到後來更如行雲流水一般。
季晚晴滿頭大汗,衣服濕透。
忽然間琵琶聲如銀瓶乍破,水花亂濺,鐵騎奔騰,刀槍齊鳴,猶如一個進軍號令。邵侯星劍光一閃,閃出耀眼的光芒,身子一轉,向季晚晴腕脈切來。季晚晴無法再退,若是拼著兩劍相交,必然手腕被刺中。他百忙當中記起了巴蜀的那招『流星散花』,當時也不及細想,立刻將劍射出,同時就地打了一個滾,躲得十分狼狽。
邵侯星本可挺劍直上,但他知道季晚晴的日月箭厲害,先以「春雨綿綿」和一招「霞光無限」護住全身穴道,這「春雨綿綿」本是春雨劍法中的招式,而「霞光無限」則是小樓刀法中的虛招,以前邵侯星總是不明白為什麼小樓刀法中虛招那麼多,有的似乎一點用處也沒有,想不到是要與春雨劍法一起使用,方顯奇效。
季晚晴摔倒時,果然一把日月箭射出,可是被「春雨綿綿」和「霞光無限」擋在了劍外,傷不到邵侯星。邵侯星立刻挺劍疾上,一招「雨打芭蕉」刺季晚晴的咽喉。
可是這一招「雨打芭蕉」未使全,突然高瑩瑩的琵琶聲一顫,一頓。邵侯星與她的琵琶心意相通,也不由地一錯愕,季晚晴已拾了長劍自地下躍起。
《胡笳十八拍》的哀怨動人之中,已多了一種無慾無求,坦坦蕩蕩的簫聲。剛才便是這一聲簫聲打斷了高瑩瑩的琵琶聲,也打斷了邵侯星的「雨打芭蕉」。
這一曲簫聲正是季晚晴在華山頂上聽到過的一曲《逍遙游》。
簫聲一起,琵琶聲音立刻一亂,季晚晴精神一振,逍遙太極劍應手發出。邵侯星只得退了一步,形勢立刻改觀。季晚晴一招之間,已搶得先手。
季晚晴感激地看了出虛道長一眼,出虛道長點頭向他示意,眼光中看得出殷切希望。
於是場中形勢變作季晚晴與邵侯星在閃展騰挪,刀光劍影,以死相拼;出虛道長和高瑩瑩,一個不停地走動,腳下步子如行雲流水,蕭灑大方,一個神情端莊,凝神彈奏。他們兩人雖不入場,僅以各自的音樂相抗,比場中二人,更勞心費神,不多時二人的頭上都見了汗。高瑩瑩的內力比出虛道長弱,又受了傷,時間久了,更非他的對手。好在這琵琶曲是她自小彈熟的,不會彈錯。而她與邵侯星的配合也已經到了十分默契的程度。
季晚晴與出虛道長這樣實戰相配合,卻還是第一次,腳步並不是十分熟練,所以一時間兩方倒也難分出勝負來。
三星隱去,朝陽初升,林間群鳥啾啾而鳴,透著一股早晨的清新氣息。
季晚晴漸漸順手,他的腳下步子與出虛道長的簫配合得也漸漸默契。邵侯星和高瑩瑩壓力越來越重,豪氣、信心、膽量都在一招一式一音一調中流走。
邵侯星突然身形暴起,不顧一切地向季晚晴撲來,撲到近前,卻向上躍,在一枝樹幹上一點,躍上另一株樹。同時高瑩瑩四指向下一劃,琵琶的弦立刻斷了,琵琶中空,一篷牛毛針射向出虛道長,人也閃身到樹後,與邵侯星相攜逃去。
季晚晴揮掌掃落牛毛針,見前面密林草長,極易受暗算,向出虛道長看了一眼。出虛道長緩緩地搖了搖頭,道:「窮寇莫追,遇林莫入。」季晚晴道:「可是他們定然知道皇甫仇現在在哪裡,找到皇甫仇,就找到辛十一娘和紅蓮會了。」
出虛道長道:「你捉住他們,他們可不比南京的那兩個勢力利小人,不會說的。現在我們要他們自動帶路,還不怕他們會騙我們。」
季晚晴眼前一亮,道:「道長你是說我們跟蹤他們?」
出虛道長道:「怎麼樣,有興趣麼?」
季晚晴道:「我在桃花谷中時,也常與師傅玩捉迷藏。」
出虛道長笑道:「姜太公七十多了,想不到還那麼有童心。」
季晚晴黯然地搖頭道:「不是的,師傅不是同我玩,是教我練習怎樣追蹤敵人。從普通的地方看出線索。師傅他死了已快一年了,我這個不孝徒弟沒有回去拜祭他老人家。」
出虛道長道:「你能有出息,就是對你師傅最大的安慰。現在你看出了什麼?」
季晚晴正低頭察看一株小樹,此時抬頭道:「道長,這裡有一個新疤。還有一小條布帛,同邵侯星身上的衣服顏色一樣。想必是他們走時太匆忙,留下的。」
出虛道長微笑道:「他們的武功再好,在林中穿行,總難免會留下點什麼。這斷枝,還有這草葉上的露水落掉了。」二人邊找邊走,到了一處岔道時,季晚晴停下腳步,道:「道長,這裡什麼也沒有了,難道他們是從天上走的麼?」
出虛道長聳起鼻子,嗅了兩嗅,道:「向左。」
可是左右兩條路,無論季晚晴怎樣努力,也不能發現有什麼不同。
出虛道長笑道:「你用鼻子,難道沒有嗅出這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甜香麼?」
這是一種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氣,但是季晚晴對這種香氣瞭解得太少了。辛玉儀還是少女,平時也不用塗脂抹粉的,所以即使他現在嗅到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香氣。
兩人跟蹤了大半日,山林漸稀,已出了塗山,前面就是來安鎮。季晚晴和出虛道長終於還是失去了邵侯星和高瑩瑩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