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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邊發牢騷,邊掌舵,幹活說話兩不誤,季晚晴心道:此人必不是常人,一會兒倒須好好打聽打聽他的來歷。
又行得片刻,昨夜董千絕和莊繼慈所上的大船終於出現在他眼前了。
那船比他們的船大上十倍還不止,有三層樓艙,桅桿上揚著一面白旗,旗上繡了一個大的火焰形狀,在江風上獵獵飄揚,十分雄壯。
季晚晴記得自己幼時在新安江上游的樹林中,董千絕和他的兄弟火葬皇甫仇的手下時,摩尼教的弟兄們手放在胸前,齊聲高歌:「生有何歡,死有何憂。」的情景。那手勢就是火焰形狀。當時那火堆和那些人在他的腦海中的印象實在太深了,他一直對摩尼教十分景仰。後來聽說前教主方臘起事,殺官為民,更是心儀。昨夜見董千絕和莊繼慈反目,實在有些心疼,眼前迷底將要揭開,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忽聽辛玉儀一聲怒叱,道:「你幹什麼?」接著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
季晚晴一回頭,正好看到李三撲通躍入黃河之中,辛玉儀手中的劍已有鮮血滴下,李三顯然已受傷了。不過他下水之前,也已將小船的舵打碎,小船在黃河之中打起轉來。
李三一腔忠義,季晚晴和辛玉儀聽他談吐不俗,頗有結交之意,想不到竟然會使這種暗算的手段。黃河之中,漩渦極多,眼見小船便要沒於波浪之中,季晚晴水性極佳,但辛玉儀卻不會水,他一把攬住辛玉儀的腰道:「抱緊了我,無論如何不可鬆手。」
話音未落,小舟已被一個巨浪打翻了轉身,季晚晴瞧準浪頭,騰身躍起,落下之時,正好在小船的背上一點,然後向摩尼教的大船撲去。
兩船之間尚有一段距離,季晚晴內力雖深,半空中無處借力,躍到一半,也自力盡下墜。那摩尼教的大船上,早有人看見二人,都出船來看。
身子之下,是滔滔黃河水,水流湍急,水中尚有敵人,季晚晴不能叫辛玉儀干冒奇險,當即在半空中向橫裡一使力,將辛玉儀摔向摩尼教的大船。
那大船上,十幾名摩尼教眾見季晚晴這樣的功力,早看得呆了。辛玉儀輕輕巧巧在船頭站穩了身子,那十幾名摩尼教徒大聲叫好,有的還在為水中的季晚晴擔心。
船艙中,一個威嚴的聲音道:「抓住她,這是我教的大敵。」
眾教徒一愣,不明董千絕為什麼這樣說。不過摩尼教的規矩極嚴,教主令下,沒有多想一想,立刻圍了過來。
辛玉儀一落到船中,立刻拍碎船艙上的幾塊木板,一一向江中扔去。
季晚晴摔出辛玉儀,身法受挫,立時下沉,他忙運氣,終是只能稍緩下沉之勢,卻是不能再拔高了。只因這拔高須得有地方借力,他人在空中,雙足無處借力,自然無法上升了。就在他的雙腳要浸入河水時,辛玉儀的木板已到腳下。
季晚晴單掌一拍木板,身子已離開水面,左右足依舊踏在辛玉儀的兩、三塊木板之上,衣衫飄飄,宛若大鷹一樣,掠向大船。
此時大船正停泊在垣曲碼頭,下錨上纜,想要移舟阻止季晚晴上船,已是不可能。眼見季晚晴便要踩上船舷,船艙中鑽出一個人,一臉鬍鬚,身材魁梧,手持一把長篙,篙聲呼呼,刺向季晚晴,竟然想在季晚晴沒有落地,無處借力之機擊傷他。
季晚晴叫道:「董教主,是我。」他與董千絕有數面之緣,交情雖不算好,但也沒有過節。故此見董千絕不分清紅皂白,便就自出手,極為不解。
董千絕獰笑道:「我當然知道是你這小賊。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長篙橫左右搖晃,他也知道自己一定傷不了季晚晴,但只要不讓他上船,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不會水性的人絕對難活。季晚晴即使淹不死,也要脫層皮。
辛玉儀上船,扔出木板,便已扣了一把鐵蓮子。她現在身上無有兵刃,鐵蓮子是最佳的防身暗器,見董千絕持篙於季晚晴不利,不假思索,便將鐵蓮子揮手打出。
三枚鐵蓮子呈品字形飛出,董千絕冷笑一聲,揮掌將它們擊歪。不過辛玉儀的鐵蓮子自有機關,鐵蓮子中的蓮芯才是真正傷人的利器。故而鐵蓮子受力一歪,蓮子殼自動裂開,三枚蓮子芯飛出,卻將竹篙打成兩截。季晚晴早趁機一挺身一躬腰,站在辛玉儀身旁。
董千絕臉色沮喪,將半截子竹篙向季晚晴扔了過去。
季晚晴伸手抓住竹篙,道:「教主,我是季晚晴。我何時得罪你了,你非要制我於死地?」他見董千絕一反常態,心裡吃驚,臉上仍是保持鎮定。
董千絕卻奇怪道:「咦,怎麼會是你們兩人?」
季晚晴和辛玉儀見他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輪到他們奇怪了,季晚晴道:「教主以為我們是誰?是教中的大仇人麼?」
那李三自水底潛游,對水面上發生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此時爬上船來,興致勃勃地道:「教主,妥了,那兩個小賊,小賊……」他迎面見到季晚晴和辛玉儀,像見了鬼一樣,大惑不解地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季晚晴道:「我們不在這兒在哪兒?那小船被你弄沉了,我們只好換一條船了。」
董千絕大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
辛玉儀道:「什麼誤會,我看你是有預謀的。枉你也是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豈不是叫江湖人笑掉了牙,給摩尼教丟臉麼?晚晴哥哥,你說是吧。」辛玉儀覺得從張三到董千絕剛才的所作所為,定然不是什麼誤會,季晚晴忠厚老實,她卻是怕季晚晴就信了他們。
李三在一旁罵道:「對付你們這些金國走狗,用得著什麼正大光明的手法麼?」
剛才在小船上,李三也是左一個金狗,右一個金狗地罵,季晚晴聽他豪言壯語,不類歹人,才放鬆緊惕。想不到那時這李三罵的金狗竟然全是針對自己二人罵的,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罵誰是金狗?」
李三是個梗漢子,膽氣十足,何況是在自己船上,叫道:「誰幫阿里孛,誰就是金狗。」
辛玉儀笑道:「什麼阿里孛阿外婆的。是你的親人麼?」
李三啐了一口道:「是你的親人才對。剛才黃河之中沒有淹死你們,現在看你們還能往哪裡逃。」說著手中搶過一把鋼刀,衝了過來。
董千絕手一揮,手中的劍揮出,將李三的褲腿釘在船板上。李三一個踉蹌,差點摔。
李三詫異道:「教主,我沒有完成任務,自該我繼續……」
董千絕打斷他的話道:「沒有用的東西,叫你接兩個人也不會接。你看這兩人可是與我叫你接的兩個人是同樣的兩個麼?」
李三向季晚晴和辛玉儀又打量了幾眼,道:「當時天黑,看不清楚,不過他們當時盯著教主的大船看,神色十分詭秘。我想天下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便將他們弄來了。」
辛玉儀道:「董教主,你不要假惺惺的。這一手全是你安排的,想騙誰?」
董千絕道:「現在一時也解釋不清楚。我若說這裡有個天大的誤會你們也未必信,但我們確實得到消息說有一對金國的奸細,也是一男一女,要不利於衛州的岳飛部隊,所以我派了不少手下在各碼頭等他們,想不到李三弄錯了。」他一轉臉向李三道:「李三,這兩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雲幫新幫主季晚晴和紅蓮會的千金小姐辛玉儀,你說你是不是瞎了眼了?」
季晚晴皺起了眉頭,他記得董千絕以前說過,摩尼教中的教眾都是兄弟,只有職位之分,沒有高低貴賤之別,而眼前這個董千絕動不動罵人,口氣十分不堪,實在有點不像了。不過他沒有證據,與董千絕交住也不深,並不瞭解董千絕的為人,不好亂猜。
李三聽說是季晚晴和辛玉儀,忙要跪下磕頭請罪。
季晚晴一把扶住道:「同是為了抗金,誤會怕什麼?何必行這麼大的禮?」他的手上使上易筋洗髓功的內功,李三臉漲得通紅,也跪不下去,更不要說磕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