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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博士將包袱給了季晚晴,季晚晴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張紙條道:「幫主,這不是取自於百姓的不義之財,是幫中兄弟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天雲幫裡的兄弟知道這個新幫主年紀雖輕,但為人做事十分嚴謹、正直,所以言明,怕季晚晴誤會是不義之財。季晚晴心裡一寬,取出一錠銀子給茶博士,茶博士死活不肯收。
辛玉儀道:「蘇姐姐呢?怎麼不見她的人?」
茶博士道:「會中有兩個姐妹被官府捉去了,她去想辦法營救,所以將這裡托給我管,卻是讓小姐受委屈了。她要回來,必然又要罵我個狗血噴頭。」
這茶博士一副可憐相,平時大約是被夫人罵慣的了。
辛玉儀掩口一笑,道:「蘇姐姐在這裡主掌分舵,才是真正受了委屈呢。你們這兒形勢怎樣?這樣的搜查天天有麼?」
茶博士道:「不僅天天有,有時一天有好幾次呢。你看外面的兵丁,捉拿平民百姓,一個個勇敢得狠。要是遇上金兵,都是一堆膿包。」
季晚晴道:「那個新皇帝趙什麼來著,不是挺有骨氣,有抗金的願望麼?」
茶博士:「新皇帝名叫趙構,原來是河北的兵馬大元帥,號令天下兵馬,倒也威風八面,有一副做大事情的樣子。可是靖康之變,徽、欽二皇帝被擄,他在應天府稱帝之後,卻開始為自己的皇位打算,一路南撤,從應天逃到了江寧,又從江寧逃到了揚州,聽說還要往南逃,要定都到杭州。他是不打算要中原土地了。」
季晚晴道:「不過他手下有幾員大將,倒是挺能打仗的。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
茶博士道:「你說的是岳飛岳將軍的名字吧?怎麼會沒有聽到過?一個多月前他殺了渤海太守李撒八,宋軍士氣大振。只是他官小職微,手不過萬餘兵馬,卻也無濟大事。他目前在衛州,聽說金軍大軍就要南下,要將衛州包圍起來,不知是真是假。」
季晚晴聽到這個消息,再也坐不住了。岳飛有難,豈能不救?辛玉儀本來還待在潼關休息兩天,要等分舵主回來見一面。但見季晚晴這麼性急,也不好阻攔。便要茶博士告訴他妻子,一旦潼失守,他們和會中姐妹早早南下,到南京總舵去。
茶博士答應了,親自備了兩匹好馬。
兩人飯也不吃,只帶了一點乾糧,匆匆向南而行,自潼關而下,河南一帶州縣多已為金國佔領,少數州縣還有抵抗,也是與金國拉鋸子一樣,今天歸宋,明天歸金,所以十室倒有九室已空。
季晚晴和辛玉儀二人武功雖高,但要在千軍萬馬之中穿行,也不是十分安全。二人出得潼關,思索良久,還是聽從茶博士勸告,走黃河到衛州去。
離潼關不遠,就是黃河古渡口風陵渡。黃河自北而南滾滾而下,到得此處,突然轉了個彎,向東而去,故這一帶水勢極平緩,適於作渡口。
這日傍晚,季晚晴和辛玉儀二人已站在風陵渡邊,看眼前這黃河滾滾東流,一瀉千里,二人心中都有一種人生短暫,時間如流水一樣的感歎。
此時金國已佔盡河套地區,黃河上金人艦船時有出沒,襲擾過往黃河的宋人、難民,十分凶殘。所以宋人往往不敢在白天過河,而是在傍晚至天黑的一個時辰裡渡河。到了夜裡,黃河水性複雜,敢過河的船夫又幾乎沒有了。
風陵渡是黃河最大的渡口之一,而且歷史悠久,久而久之,發展成為一個大集鎮。因為戰亂,過黃河的人ri多,集鎮ri見繁榮鎮上大酒家都有好幾處。
二人上了一家「黃河酒樓」,辛玉儀小嘴一撇,道:「這種店名,投機取巧,沒有一點新意,實在稀鬆平常。我看酒菜也未必可口。」
季晚晴見跑堂的小二手腳穩健,似乎有點武功,忙道:「不要多惹事非。」他倒不是怕什麼,而是自己身上有事,不可多耽擱。
辛玉儀在家時吃的東西十分講究,這荒村野店,能燒出什麼好東西來?季晚晴自然不挑剔,吃了三大碗飯,辛玉儀卻只動了兩筷子,就道飽了。
季晚晴心疼地道:「你這幾日每餐都吃得極少,長此下去,須餓壞了身子。」
辛玉儀道:「我實在吃不下去。」
季晚晴道:「你們這兒還有什麼拿手的菜?」這一句卻是衝著小二說的。
小二驕傲地道:「客官聽說過黃河大鯉魚麼?」
季晚晴搖搖頭道:「黃河大鯉魚?沒有聽到過。」
辛玉儀眼睛一亮,道:「你這兒也會燒黃河大鯉魚?」這黃河大鯉魚本是十分有名氣,但是原產在河套一帶,尤其以銀川最多最大,至風陵渡本已極少,所以辛玉儀雖知黃河大鯉魚的大名,卻不意能在這兒吃到。
這黃河酒樓本是以黃河大鯉魚出名的,每日自河套運魚下來,浸在河水之中,現燒現烹,十分美味。自從河套落入金人手中,魚的來源即十分不易,黃河酒樓的生意就差了許多,也不敢將黃河大鯉魚這道名菜寫入菜譜。這日卻正好有鯉魚運到。所以小二十分驕傲,道:「你們到風陵渡的四處打聽打聽,有哪一家酒樓的黃河大鯉魚比得上我們黃河酒樓的?不過今天運魚,同金兵打了一架,死了一個人,所以價錢特別高!」
季晚晴心疼辛玉儀吃不下東西,別說是一尾魚,說是龍肝鳳膽,只要有,也會買給她吃,決不皺一皺眉頭。
那黃河大鯉魚果然名不虛傳,全無魚的腥氣,確是精心烹調,色香味俱全,辛玉儀嗅到香氣,已然胃口大開,獨自吃了半尾多方才停下筷子,季晚晴看她吃得嘴邊都沾了魚刺,樂得開懷大笑。
辛玉儀不好意思地道:「傻哥哥,盡看我幹什麼?還不快吃?」
季晚晴道:「我已經飽了。」
辛玉儀道:「你吃都沒吃,怎麼就飽了?」
季晚晴道:「秀色可餐麼。」
辛玉儀幽幽地道:「現在只管說好聽的給我聽。你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了,以後還不是打罵由你,還不知會待我怎麼樣呢。」
季晚晴急道:「玉儀,我怎麼會打罵於你呢?」
辛玉儀道:「那就是不聲不響地離開我。」
季晚晴知道她對自己中毒離開她的事頗不開心,忙道:「我決不會再離開你了。」
辛玉儀道:「你不離開我,我卻要離開你了。」
季晚晴嚇了一跳,道:「怎麼?」雖沒將桌子掀翻,那魚湯還是點點滴滴濺了他一身。
辛玉儀道:「我不是說我現在要離開你的,是說總有一天我要死的,死了不就……」
季晚晴見她好端端的突然說起這種話來,心下大急,道:「玉儀,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要是死了,我決不獨活。」
辛玉儀氣道:「既然你可以不獨活,你為什麼離開我,難道你以為我會獨活?」
季晚晴道:「是我的不是,玉儀,我……」說著伸手去握辛玉儀的手,實在不知說什麼才能說清自己的心事。
辛玉儀大窘,將手一縮,道:「大庭廣眾的。你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主,這樣沒有規矩。」
季晚晴搖頭道:「玉儀,你是知道我的,我本不是個當幫主的料,這趕鴨子上架地讓我當了幫主。待我報了宋幫主的仇,就將幫主之位讓給別人便了。」
辛玉儀笑道:「那你不是辜負了幫你搶得幫主之位的師妹的一片心意?」
季晚晴想起古怪邪氣的姜玲,心中掠過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