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末偎在東方洱的懷中,她透過微微的火光看到面露殺意的東方譽,手指決絕地扶上髮髻,因恨意咬破的唇角,在暗紅的天色中顯的尤其悲愴。
「末兒,我帶你離開這兒。」一支短笛挑下藍末纖長的手指,那還未取出的末字扇墜依舊完好地插在頭髮裡,「你就算不幫他,他也不會被二哥殺死。你且聽聽這遠處的聲音。」
藍末微微蹙眉,卻是沒有懷疑洱的話,她乖順的閉上眼睛,細細分辨來自河岸的聲音,萬馬齊喑,竟是以更加凌冽的態勢齊齊向這邊奔來,她驚懼地睜開眼睛,想掙脫東方洱的懷抱,卻又被他死死回抱住,「末兒,你沒有聽出來麼,這是西蜀王族的救兵,十一殿下不會孤軍奮戰,你跟我走好麼。」
「洱,你讓我怎麼走!我不能走!」藍末聲嘶力竭地喊道,難以克制的情緒在這一刻瞬間爆發,「我已經相信了你,可是你為何突然完好的出現這裡,你又要我怎麼繼續相信你所說的話!」
「末兒,到我身邊來!」殷慕幽劍尖直指東方譽的命門,只怪東方譽使的招數光怪陸離,每一招都險些避過小十一的無憂劍法。小十一的話音剛落,只聽得一聲尖銳的籐條穿過皮肉的悶響,面色發白的女人從上空躍過吃驚萬分的東方洱,這個世上,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困住她。
正如當她看清那從最外圍湧進來的兵力,每個侍衛的背後都印著一個榮字,藍末的心就更加涼透了。
救兵?緩兵之計?
藍末輕笑,停在不太高的屋簷上,她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激戰的小十一和東方譽,她輕聲說道,「我不會再回來了。」說完就躍下了屋簷,小十一面容一僵,竟是給東方譽鑽了一個空子,殷慕幽連忙繼續反擊,眼睜睜地看著藍末跑掉,以及緊追而去的東方洱。
「十一殿下還是專心點的好,不然譽安劍下次探上的可就不是一隻手臂了。」東方譽笑的極為詭異,他一個側目,方纔那眼生的統領也跟在東方洱的身後追了出去。
「東方譽,你根本就不愛藍末,你何必要苦苦糾纏!」小十一揮劍刺向禽獸,可是禽獸不置可否地笑道,「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愛她,我正是因為愛她所以才要得到她!」
「得到!?得到她的生命嗎?」殷慕幽怒喝道,鎢鋼劍泛著濃烈的殺意。
李淵跟柳遠的兵力早已與東方隱士扭打成一團,美好的上陽燈夜,因突如其來的硝煙瀰漫,而顯得十分喧囂,當榮王一身華服踱步走入這一方不平靜的柳府之時,他的目光只輕輕一掃,就發現了端倪。
「十一弟,你這是在違抗父皇的意思麼。」榮王的聲色嚴厲,一隻手背在身後,藍末似乎沒有在這裡。
「六哥,你未免太欺人太甚。父皇從未下令要處置四哥的家眷,你如此任意妄為,竟是惡人先告狀,而且勾結後唐擁兵組織,六哥的罪會不會更大一些!」珵的一聲,兩柄劍尖相擊,徒留東方譽一人站在原地,小十一已翻身向他的六哥走去。
「六殿下舀著陛下的聖旨,十一殿下可切莫亂說。」只見一個公公模樣的人嗓音尖細,他一手舀著象徵皇族的黃色布帛,一手牽著自己的袍子一角,很是裝模做樣的端站在一旁。
「一個閹人也有資格上前搭話嗎?」柳遠衝破重重防線,他率先擋在小十一身前說道。
「那也比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畫舫侍從要好的多。」紫金宮的殿前公公官職不小,他的眼睛定是長在腦門上了。
態勢頓時因兩個隨從的鬥法而迅速升級,小十一將手放下,突然沉聲道,「都不要說了,我們走。「
榮王微笑著看著擦肩而過的小十一,以及柳遠手中抱著的孩子,他不由伸手攔下柳遠身前的小孩,「至於廢太子的女兒,父皇已言明,交給滄妃撫養,請留下來吧。」
「三叔!」巧巧驚恐地死死扣住柳遠的脖子,她的小手死命握緊,任憑身後的男人說什麼動聽的話,她都不為所動。那個滄妃奶奶,她是見過的,常年陰笑不說,還總是喜歡弄一些奇怪的東西,巧巧想到此,頭埋的更低了。
「柳遠,把孩子給他們。」小十一回眼看了看,皇帝的聖旨就是天意,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不可以違背天意而為。
「三叔,我恨你們!」殷柳巧的小身子瞬間被跟在身後的兩個小丫鬟給抱了去,再然後就是巧巧因為感到害怕而久久不歇的哭聲。
柳遠的拳頭攢的很緊,只怕鬆懈一時,就能立刻捶到來人身上。
「小不忍則亂大謀。」殷慕幽眉眼久久不能舒展,他沿著讓開的兩列隊伍朝外面走出,柳遠能夠聽到他的勸解,可是這股怨氣又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李淵善後,卻是也沒有逃過東方譽如蒼鷹般的目光,東方譽又怎麼會識不出當時偷偷從後唐溜走的末家軍副統領。
「好久不見,在十一殿下手下當差可好?」東方譽假惺惺地詢問,奚落的眼光落在李淵的肩頭。
只是年輕的將領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而有所偏頗。他的身子微微一側,只是歎道,「自是不能比擬陛下的威嚴,流放數千將領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十一殿下還未有得如此的心境,後唐大皇不必遠送,謝過。」
一句反語說到東方譽的心坎上,他心中的怒火早已燃燒,然而充滿假意的臉上卻一點也不介意。
捂著淌血的傷口一路疾馳,藍末的手指愈發冰涼。街道上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油皮燈籠,閃爍的燭火襯的女子的容顏愈發清秀。她的步子沒有片刻停歇,本以為與仇人東方譽的交易甚為妥當,可是突然殺出來的東方洱,讓一向有所防備的藍末不由亂了陣腳。
他明明因蠱毒癡傻,連日常起居都要奴僕侍奉,甚至無端從月七的手中消失,此刻卻出現在東方譽的陣營中,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麼。
藍末來不及多想,她只覺得早春的夜風也偏偏的涼,她只覺得她現在不能信任任何人,唯有信任自己,才能擺脫所有的禁錮。鎖骨上的血有些濕膩,還未結痂的傷口即便輕輕一動,都會帶著骨頭生疼。
「末兒,你停下。」東方洱御空而行一直緊追在後,上陽燈節的夜景頗為壯麗,他卻不能流連沿路的風景,他的眼中只有矢志不渝的那個人,即便他身中蠱毒,仍舊沒有放棄尋找他的藍末,他一直不敢正視的藍末。
「洱?你怎麼跟來了。」藍末的身子突然停住,震驚地望著,距離不遠處站著的,身穿墨鸀袍子的男人。
然而,兩人都不能無視的,是她的身後,那裡正是略顯低矮的西蜀宮牆。
「我說了,會帶你走。」東方洱將笛子插回腰側,他一掃袖面就要躍至藍末的身前,卻是看見藍末十分迅速地飛去了另一個屋簷。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與方才距離東方洱的距離一模一樣。
「洱,你難道不想解釋一下你為何會出現在那個人的身邊麼?」藍末心間早已涼透,她目光森冷地看向東方洱,這個從前乖順聽話的七皇子,如今也要與自己背道而馳了,真是可笑。藍末見東方洱悶不做聲,不由自問自答道,「由我來幫你說,你早就被東方譽所救,卻是一直掩藏自己的行蹤,有幾次刻意現身,不過是為了挑撥小十一在皇宮中的關係,你身上的蠱毒,怕也早已被同仇敵愾的榮王給解了。可笑的是,我仍不遠千里追隨榮王前往籽烏,很欣喜找到你的下落,很悲傷你為何會變成那般模樣……「
「末兒不要說了,我承認我騙了你,可是……」東方洱焦急地在下方喊道,他想上前抱住藍末,給她一個徹底的解釋,可是房簷之上的女子根本就聽不見,只是繼續說道,「可是你竟然沒有中毒,現在還完好的出現在我的面前,一直以來,苦苦支撐我到現在的念想竟然只是一個莫須有的幻境,東方洱,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應該離你而去……」
「末兒,你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原諒我,我這麼做其實也是為你好……」東方洱的話在下一刻響起的時候,他只看到女子留下一個不可原諒的目光,再然後,竟是消失在低矮的城牆之下。「藍末,你……千萬不要出事……」東方洱看著萬分平靜,由著紅緞裝飾的西蜀皇宮,他愈發的心憂起來,實則機關重重的西蜀皇宮,究竟掩藏了多少方的隱藏勢力,就是一直潛伏的東方洱都看的不甚分明,甚至,他只能斷定,東方譽今日所為,絕非一時衝動,那藏在他跟榮王身後的大魚,才是問題的終結。
藍末不能以身相擋,那麼就由他東方洱來幫她剷除剩餘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