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僅僅剩下沒有用完的昏睡散,沒有醒神的藥劑來救面前的人。藍末的眉頭不由擰成一個結,她用手使勁掐住女人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虎口,劇烈的痛感似是刺激了昏迷不醒的女人,曉曉抱著娘親的頭,淚水漣漣,冷冽的東風吹來,將滾燙的淚水冰封成兩道淚痕。
「咳……」曉曉娘一臉病容,終是醒來,藍末本來微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我去要些食物來,曉曉,看著你娘。「
「嗯。」曉曉擦了擦已經乾透的眼淚,看著藍末步速很快地朝著牢籠的門口走去。
「殷慕容!」藍末衝著正前方緩緩而行的馬車喊道,她的聲音不算甜美,但也是極容易辨別的聲音,於是雅王還沒有把枕頭睡熱,就被藍末再次吵醒時,這個一向愛面子的王爺,也是不能再忍讓了。
車隊停在臥龍山狹窄的山道上,其實說山道狹窄是有原因的,殷慕容的排場極大,於是,通常五馬並行就足以彰顯身份的架勢,愣是讓這個頭腦發熱的五王爺,將馬匹的數目增添到六匹,若非是雅王府的馬伕技術過硬,只怕,藍末方才坐在那豪華的馬車之中,早已墜下臥龍山側的崖底之下。
殷慕容下車的時候,小廝及時為他披上一件狐狸毛披風,手上還套著一個護手套,就見雅王頓時猶如一個披上動物皮毛的人形動物,與一身單薄的藍末相比,他穿的真是不太符合年輕人的年紀。
「怎麼,知道後悔了?」殷慕容開口便是嘲諷,一雙迷離的眼極為曖昧的看向藍末。
「我是後悔了。」藍末接上話茬,她忽而眉眼上挑,一絲淡淡的笑意躍上嘴角,「我後悔沒有帶點乾糧進來。」
「你……」殷慕容顯然被這個無厘頭的答案給雷到了,他本想拂袖而回,卻見藍末本來一雙幼白的雙手,竟是出現了腫脹的感覺,紅紅的手背,顯然生了些許凍瘡。「給她點吃的。還有衣物。」他雖已轉身,吩咐的話卻是適時響起。
一陣馬嘶長嘯,由五匹馬拉著的便捷馬車突然出現,受了驚嚇的馬兒,正在籠子後方的雪地裡,不停踩踏著馬蹄。
殷慕容的長靴仍在雪地裡,他的眼卻是透過籠子的縫隙看向那陌生馬車上的人。
男人帶著熊皮氈帽,應是住在臥龍山附近的居民吧。
「這位官爺,可否讓我們先過?」手拿馬鞭,帶著氈帽的老實男人已然下了馬車,「咱們是平溪村的村民,這不,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返回來的時候路途跋涉了些,還望官爺行個方便。」
只見殷慕容僵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陌生男子跟他的手下套著近乎,甚至塞了些碎銀子。
「王爺,你看。」身旁的貼身護衛開口詢問。
「讓他們過。」殷慕容也不著急回南空江北,這路上跟那個女人還有得玩,早早到了也就不盡興了。
藍末早已蹲下,將到手的乾糧分給飢餓的曉曉和他的娘親,身旁還有些沒有昏過去的人們,也伸出髒手想上來搶食,藍末一面搖頭一面只得把剩下的乾糧渣都分了他們。
於是,當雅王的車隊給後面的人讓出一條路的時候,藍末的身子一直是背對著的,她根本就不能察覺一個重要的人正與她擦身而過。
她看著曉曉吃東西的模樣,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的姐姐總喜歡把錦宮最好的點心捎來給自己嘗,卻從不誇耀錦宮的那位對她有多好,其實,就算姐姐不說,藍末也知道,那人對姐姐有多好。
陳倌的熊皮氈帽很好的遮住他略顯年輕的面容,他笑著將馬車停靠在驛站的時候,撩開簾幕,「這就是鬼蜮城和南空江北的中心地帶了,少主。」
龍炎洛裹著一件淡藍色的大裘下了馬車,他身上穿的很厚,就像天生怕冷一樣。祝珊珊並行在旁側,她端著一個煙霧升騰的暖手爐,也在默默探究這處新環境。
一個寫著平溪村的破舊石磚,就在驛站不遠處立著,龍炎洛沉靜如水,他狹長的眼眸蘊藏著無限的深意,一盞白色的髮冠將墨髮束起,藍色大裘裡面穿著的,是藍白相間的緞面錦袍,袖擺拂過石磚上的清雪,龍炎洛淡淡地聲音響起,「黑蛟說的地方確是這裡麼。」
「回少主,絕對屬實。」百楊早已跟上前來,他的眉毛很粗,身後背著一把有些泛黃的弓,「藍姑娘就是被平溪村的撈屍船所撈,後來又怎麼去的殷十一那裡,這點黑蛟也沒有查出來。」
「宋越的人,怎麼處理了。」龍炎洛似是不經意地提了提,但是身旁的祝珊珊卻是能夠覺察到一絲至寒無比的冷意。
「在發配邊疆的路上得熱病死了。」百楊道,得罪龍炎洛的人,將他的人置於險境,這種人不管是誰,都要得到數以十倍的制裁,這就是龍炎洛一貫的處事原則,斬草除根。
祝珊珊聽不懂這兩人的談話,她只是很乖地坐在茶寮中,小口小口的喝著,順便看看沿路往來的人群,她算是第一次出遠門,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
「哎喲,哪裡來的妞?」張大膽是平溪村的一霸,他身後跟著上十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
祝珊珊十五年的人生軌跡,顯然沒有跟此等人有過正面交集,於是,當她驚恐地後退時,她害怕地閉上眼睛,那忽而擋在身前的寬寬背影,厚實且溫暖,龍炎洛手執洛水劍,一刀斬下來人腰間的衣帶,就見那張大膽,在眾目睽睽之下立刻只剩下一條褲子,。
「還不快滾。」這是陳倌的話音,張大膽一個屁都不敢放,提著褲子,連滾帶爬地從哪來就從哪消失。
只見龍炎洛冷冷地收起劍,隨後對祝珊珊又囑咐了一句,「不要再跟丟了。」
「少主,我們不是去參加訂婚宴會麼。為何會來如此貧瘠的地方……「祝珊珊終究是個孩子,她問的話,只能被龍炎洛無情的過濾掉。
外人只知這裡是連通西蜀王都與外界的陸地,當然不會知道,這裡是西蜀王族最隱秘的存在,撈屍船的興盛,為何只在平溪村興盛,這絕對不是巧合。
若說西蜀王族秘密處死罪犯而棄到這裡,也未嘗不是一種猜測。龍炎洛坐在桌子旁,靜靜凝思,沒有人敢上前打擾,只是,殷慕容的馬車隊轟隆隆的車轱轆聲,還是不出意外地打破了龍炎洛的思考,他放眼望去,就見馬車的簾子掀開,一層金色的毛毯鋪就在地上,而殷慕容一臉鎮定地踏上那奢華無比的毯子,甚是輕佻的向後面走去。
「少主,這就是方才在路上遇見的人。」陳倌連忙提醒道,「看打扮,也許是皇族的人。」
「沒有也許。」龍炎洛抿了抿因氣候潮濕,而不再乾裂的嘴唇,「因為只有皇族的人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帶著囚車上路。」
龍炎洛的眼神定格在殷慕容的背影上,雅王本來走到囚車面前,還在四下張望,只是囚籠中有一個女人打扮的人忽然起身,雅王竟是笑了笑,就沒再挪動一步。
金縷衣,龍炎洛細細審視著奇怪的忘秋國特殊貢品,從來只給寵愛的女子穿著,這才是金縷衣真正的含義,龍炎洛看向這消瘦的身影,心神突然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還有,一些躁動。
「多謝你的食物,五——王——爺!」藍末沒好氣地答謝道,她順便看了看那囚車外的自由天地,不遠處的茶寮倒是人潮擁擠,藍末想要離開的怨念越來越重。「你放我出來吧。這裡不好玩。」
「本王的囚寵,還沒到家,怎能放你出來,你且乖乖的,本王還有千萬種法子沒有試過呢。」雅王殷慕容僅存的較好形象,已經在藍末的心中跌到谷底了,不對,應該是盆地,是地陷!
藍末倒不是絕望,只是逃跑的時辰又要向後退去。
只見面前的驕傲男子毫不猶豫地轉身,返回那滿室溫暖的馬車中,藍末就差沒有把這籠子給徒手斬了,但是礙於實際操作的困難程度,她也就是想想。
「這位姐姐,你要吃糖麼。」祝珊珊身形嬌小,她避過兩個侍衛,從側面探到藍末所在的籠子一角,十分誠懇的睜著水汪汪的桃子眼,看的藍末心裡很舒服,這是誰家的小孩子,這麼乖。
「快離開這裡,這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藍末提醒道,她見小孩子沒有動,也就鼓了鼓眼睛,試圖嚇走她。
「姐姐,這是我們家主子給你的,你可要好好收著。」就見祝珊珊很奇怪的拿出一個包著東西的帕子,塞到藍末的手心,「我走了,東西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了。」
藍末猶疑地一層一層展開帕子,一枚亮光閃閃的寒鐵扇墜在裡面靜靜的躺著,藍末心間一驚,她默默掃視著囚籠外的一切,沒有人,根本就沒有人。
她分明記得,那日,她將九枚扇墜都扔給了某人,在江水中與她對峙,不能感受到一絲暖意的男人,藍末驚愕:龍炎洛,你竟然來西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