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起歡笑推門而入。迎面竟見齊恆揚手給了秋菱火辣辣一巴掌。乒乒乓乓地茶碗碎了一地。秋菱捂著臉逃到冷鳳儀的身邊,委屈得哭成了淚人。齊恆仍是叫囂:「媽的,老子就是不喝,你奈我何!」
冷鳳儀只覺心口鬱積之氣脹痛得難受,一聲大吼道:「秋菱好意端茶送水也錯了?沒本事也便罷了,反在家裡欺負一個丫鬟?今日三公子話在前頭,才不與你計較!但不代表我只會忍氣吞聲!」
齊恆的怨氣更甚:「老子喝了點酒便委屈你了?你眼裡只有對岸那傢伙對你好?冷鳳儀我告訴你,他廢了!總有一天老子馬踏南岸宰了他!」
冷鳳儀著實再也不堪忍,拍案而起道:「你除了在我面前逞能,除了爭風吃醋,還會做什麼?楚濤便是個廢人,南岸武林三十六派,遊俠數百,依舊以他為尊!」
話音落,只覺得臉旁風驟起,呼啦一下子,已被掀翻在地。整個腦袋嗡嗡作響,臉上燒灼般痛。隱約聽到秋菱的哭聲更急切。她的頭正撞在桌角,立時青腫了一大塊,疼得她差點落下淚來。可她不想當著齊恆的面哭泣。
齊恆繼續罵了幾句:「別以為你搔首弄姿就能在北岸呼風喚雨。他們都聽你指揮又如何?外面有我爹給你撐著場子,在這屋子裡,你還不一樣得聽我的?」粗暴的手臂「嘩」地掃過幾岸,一桌的擺設被擊得粉碎。連同冷鳳儀的所有期待,也一起破碎了一地。
一聲聲瘋狂的笑,噴薄著怨怒。
冷月無聲。
落花無語。
人前的風光,要來何用?
在齊恆忙著爭風吃醋的時候,秦家諸人卻在歡喜地擺宴慶祝。
眾人舉杯,遙祝秦爺如今少一強敵。他們道,南岸人心散亂,不久就會有一場大變故。到時,秦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掃平南岸,問鼎江湖。歌功頌德者有之,阿諛奉承者有之,似乎自今夜起秦嘯就已是江湖的主宰。秦嘯也正沉浸其中,春風得意。
宴席過半,趁大家都醉糊塗了的時候,秦石悄悄地起身離座,上了早已備好的車馬,回望江台。踏出門的那一刻,一陣噁心,把胃裡一晚上的酒食都嘔了個乾淨。侍者來扶,他卻只催促快行。馬蹄聲不急不緩地叩擊著石板路,微風拂過,他才覺得自己的頭痛輕了些。那些話,若再聽下去,他生怕自己會在大殿上嘔吐不止。
那些人沒有經歷過那段觸目驚心,自然不會明白秦石鬱積在胸口的那股惡氣。幸而葉曉聲已經死了,不然,他真想把此人碎屍萬段。事情過去了好些天,他讓秦家的夜梟們四處追查葉曉聲曾經的朋友,特別是往碧蓮洲前所接觸過的人,期望從中能獲取一些線索。然而,毫無頭緒。
望江台到了,他下了馬車,卻是一愣。他的老師,也是秦嘯的幕僚:張洵老先生正立在門口等他,笑臉吟吟。
忙不迭行禮,微笑:「老師。」
「秦爺見公子不辭而別,特命我前來。」
秦石低首歎息:「頭疼欲裂,不勝酒力,老師代我向父親致歉吧。」
「若純是因酒而起,老夫不來也罷。公子之不適,一言便可開解。」
秦石乾笑著,說不出話。
張洵那矍鑠的目光一閃,白眉一挑,笑道:「欲立足天下者,必能容天下。」
秦石琢磨了半天道:「望先生指點!」
「立於高處,繁雜萬言,幾多真心,心知肚明即可。至於是非究竟如何,全憑雙目之敏銳通透。楚掌門敢容他人所不能容,正因其目光獨到,心懷高遠。公子若放開心胸,自可知萬事因果。」
「老師是說……」他似已有所悟。
張洵微微一笑,手中拂塵一揚:「眼見未必為實。譬如此時,雖未見江韶雲,亦可揣測,他已有大計劃。」
秦石大驚,然張洵已不再多言,空留給他一個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