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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五 拼將一軀(二) 文 / 清月冰藍

    恰在二人無計可施之時,悠悠然的風把一個神秘聲音的隔空傳來:「無根無塵,從屈就伸。氣隨心沉,流轉乾坤,定如磐石,動似疾風。大道正心,天人合一。」

    「誰!」謝君和警覺地四顧,奇怪,聽不到腳步,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熱度。起初以為是幻聽,但雪海正露出與他同樣吃驚的表情:她也聽到了,不會錯。

    是誰呢?

    依然,黑沉沉的四壁,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個悠長而冰冷的聲音迴盪不止,把那幾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隔空傳音!

    謝君和著實呆住了,在這四壁皆為巨石的地牢之中,是什麼人能把聲音傳遞進來?難道鐵門外的侍衛們不會有任何的察覺?但鐵門外巡視的腳步如常,似乎還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有誰在幫他們?

    沉下心來,把剛才的幾句話默念幾遍,心中靈光一閃,這不是教他調氣運息之道麼?

    雪海仍瞪大了眼睛不明就裡。

    謝君和卻勸道:「放心,有辦法帶你出去!」

    把那蒼老的聲音傳遞過來的話默念了三遍,盤腿,打坐,閉目。緩慢而深沉地呼吸吐納,不一會兒,週遭所有雜七雜八的聲音都沉寂下去,似乎將自己鎖閉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忘記了這裡是陰濕的地牢,更忘記了身旁的楚雪海。頭腦中的一切紛亂塵埃落定。甚至後背傷處的劇烈疼痛也逐漸淡下去、淡下去了。

    心沉寂了,身體內流動盤桓著的氣息也逐漸由起初的翻江倒海而漸趨緩和。這氣息在他的體內上下流轉循環——他能感覺得到,不必自己推動,就在靜默之中,流淌不止。微微提息,忽覺週身發燙,如身處烈火之中。是各股氣在與毒藥的對抗之中衝撞出的激越。他明白了,不可妄動,唯有凝神靜氣,才能將其逐漸化解。

    整個身體在靜默之中漸漸沉寂。

    雪海只見得他忽而大汗淋漓忽而面如死灰,著實心焦,又不敢驚擾。只在一旁呆坐著,口中唸唸有詞地祈禱,希望這一片紛紛擾擾盡快過去。

    謝君和在靜默中反視自身,經脈正隨著氣息的運轉逐漸擴張,那股氣息亦隨之伸向身體的每一處細枝末節,仿若樹的枝杈伸向天空。原本的鬱結阻滯之處漸漸消融。體內重又澄澈明淨。

    腦海中空空如也,心中只存了那幾個字,似墮入了一個巨大的輪迴之圈,腳底生風地飄渺起來,眼前也驟然明亮起來。似有光環照進他的世界裡,前所未有地明白乾淨。他似乎突然窺見了自己的內心最深處,那裡,陽光明媚,流水潺潺,鳥語花香,還有銀鈴般的笑聲。似乎自己就要在這樣一片溫柔中化開。

    然而,突然一聲淒厲的呼喊闖進這個世界裡:「君和哥哥救我!」譬如一道霹靂,讓所有的美好破碎成齏粉,一切的幻影四散,只留茫茫刺眼的白光。如夢醒似的,他伸手欲抓住什麼,卻只是空握而已。一時間血氣翻湧,適才順暢的氣息突然間凝滯,又倒流,加速反噬。一陣錐心之痛,眨眼遍佈全身都是針扎般的冰冷痛感。本能地,把自己與意識深處的那個世界阻斷。

    覺醒,四周突然暗了下來,他的身體也突然如同從高空墜落,狠狠撞擊地面。眼前的一切都化為烏有。身旁依然是楚雪海,四周依然是冰冷的石牢。他知道,只因為雜念一起,頭腦中一亂,氣息的調運便戛然而止。再欲調息,只覺自己的心正狂跳不止,已無法平靜。

    「怎麼了君和大哥?」雪海不解地用衣袖拂去他額上的汗。

    他卻突然抓住她的手,粗暴地甩開:「離我遠些。」

    「為什麼?」

    謝君和勾過不遠處的殘劍,把右手往劍刃上一劃,繩索斷了。隨即迅速起身,往牆角背身而立。

    「你……」雪海奇異於他傷勢的變化,當然也奇異於這突如其來的冷漠。

    謝君和身上的力量已漸漸恢復,都是因為剛才那神秘聲音的指點。他隱隱感到,那是一種非同一般的武功心法,暗藏著一股極其神秘的力量,而他只開啟了冰山一角罷了。但是,他似乎已無法突破更多。素素的那一聲呼喊,如同一堵堅實的圍牆,將他圍困其中,畫地為牢。他忘不掉,躲不了,在不喝酒的時候,只有默默忍受時不時襲遍全身的錐心之感。年少時的過錯,真要傾盡一生去償贖?

    仰天,茫然。

    雪海囁嚅道:「為什麼呢,君和大哥……是我做錯了麼?」

    他聽到身後雪海暗暗地啜泣——這個刀劍面前照樣面不改色的小丫頭,居然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哭了。到底還是個孩子,他沉聲一笑:「楚雪海,聽著,不想死的話,至少離我三步遠。你別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可你早就不是個殺手了!」

    謝君和厲聲呵斥:「非得要我拿你試劍你才信麼?」

    雪海怔怔地望著陰霾裡的他,只覺得心裡有一件什麼東西突然間碎裂了。她曾一心呵護著的一些東西,突然間崩塌。她不知道哪一個謝君和才是真正的,是那個奔赴千里拚死相救的俠士更可信,還是這個滿含殺意無心無情的人更真實?甚至前一刻還因為救不了她而感慨天罰,下一刻,就恨不得橫刀相向?

    謝君和的聲音依舊冷冽著:「趙海駿他不敢殺你。就算是齊爺也不敢。他們今晚就會收到消息,南岸的遊俠已經成百上千地往碧蓮洲集結了。何況楚濤還握著齊恆的生死,順便捎帶上一個冷鳳儀——你哥是真下得去狠手的角色。就算有木葉從中挑唆也沒人敢輕動。除非齊老爺子存心把自己兒子往火坑裡推。而我,沒人希望我還活著。——所以,離我遠點,對你有好處。」

    雪海已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圖。

    「別犯糊塗。活著,你哥總有辦法帶你回去。」

    雪海聽出了幾分不祥:「那你呢?」

    謝君和默默地閉上眼睛,心底的疼痛再度襲來:「一個本就多活了十年的人罷了……」

    這一回,雪海懂了,卻深深地沉默著。

    她終於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能讓謝君和走出困頓的就只有他自己,儘管更大的可能是被過去的自己壓垮。一切,只在明日的那場比試。他沒有贏的理由,但更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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