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天色眨眼就黯淡下來,一會兒便伸手不見五指。慘淡微弱的月光籠在紫紅色的雲氣裡。汪鴻領著剩下不多的幾個劍客摸黑從段家寨的後山出發,照著路的只有汪鴻手裡一盞燈籠。其中有謝君和、雪海、段詩雨和末兒。沒見到楚濤。汪鴻只說先前已有一批帶著齊恆押運著最後一點貨物登船。謝君和也沒有多問。翻過了山走過隘口,就能看見熙熙攘攘的碼頭,長河東西沿岸的商貿往來正是以此為終點。
黑沉沉的山道,腳步聲匆匆而過。除此,唯有寒天裡的飛葉簌簌。
行至山隘險狹處,神秘的鈴聲忽然空悠悠地迴盪不止,激切的脆響引發出一陣不安。末兒恐懼地驚呼,躲到謝君和身後緊緊抓著他的衣角。緊接著,那幽光閃爍的白燈籠又從山深處緩緩升起。把山路照得透亮,他們的行蹤暴露無遺。
「汪叔,不對勁。」謝君和已然抽出了長劍。
汪鴻卻只催促警惕中的大家:「快走,別停。」眾人加緊了腳步,卻見枝杈不自然地搖曳。樹叢中,隱隱現出三五白影。劍客們紛紛手握利刃警戒。
然而白影分別在前後的山道上聚攏徘徊,將他們圍在路中。眼看著越來越近,甚至可以看到他們蒼白猙獰的紙面具。領首的汪鴻放緩了腳步,長長的隊伍瞬間收攏。白影卻步步緊逼。何止前後,高坡之上,腳下的密林深處,都聚集了一重一重的影子。對峙,空氣因此而凝結。
卻在山頂和山谷深處,刀劍聲大作,忽而蔓延向四面。汪鴻驟然一喝,劍客們迅速前突,眼前的白影突然遁入林中不可尋了,再看周圍,先前徘徊不定的影子似都捲入了不可預料的一場大戰。「快走!」隨著汪鴻的命令,劍客們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都飛步往前趕。謝君和再一次背起嚇得發抖的末兒,匆匆而行。
「秦」字旗在山谷各處高高飛揚:竟是秦大少調來的人,在段家寨外與鬼影短兵相接!楚家劍客們離開之時,原本藏匿深山的鬼影謀劃著暗算他人,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跡,原本合圍他人的陰謀製造者反被他人合圍。秦石站在高坡上,迎著風自語:「楚掌門,欠你的人情,還是趁早還了吧!」問天刀終有出手之時,隨風而舞,燦若星辰,變幻若雲,在群山裡濺開一片血光。
碼頭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到樓船上的旗幟迎風招展。卻怎料半路又起一片殺聲。劍客們有如驚弓之鳥。汪鴻瞥一眼謝君和,狐疑與不安交織。謝君和卻是一反常態地摩拳擦掌:「帶大家走吧,送上門來的,不收拾不痛快。」劍客們齊整的隊伍把詩雨、雪海、末兒護在陣中,而謝君和已遠遠地衝入敵陣。
這夥人的路數全然不同於天越門的陰柔,透著股凌厲的霸氣,倒類似齊恆那一夥的蠻橫,但遠勝他們:非同一般的秩序,一招緊接一招,招招致人死命,只要稍有不慎必然命喪黃泉。然而謝君和的突入攪亂了他們的陣腳,使得對手焦躁起來。忽見迎面一桿明晃晃的長槍從左側襲來,風捲殘雲一般的氣概。「銀葉槍?」君和恍然,對手竟是沈雁飛!槍尖擦著君和的喉嚨而過。緊接著,好似落英紛飛,又好似秋葉隨風,銀葉槍的攻擊密密層層,激出耀眼的火花,瞬間把君和逼得無處可躲,身後的路還被一棵樹阻擋。雁飛見勝局已定,用盡力氣死命一刺,君和卻在關鍵時刻閃身回踢,銀葉槍牢牢地紮在樹中,一時拔不出來。雁飛咬牙切齒。
制勝,一招就夠了,哪一招並不重要,重要在結果。謝君和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他總選取最具有壓迫之勢的時機,將對手制服。
再看圍攻劍客們的陣勢,羅昂居然也在陣中。怒氣不打一處來,管他橫在前面的是誰,沒讓他緩過神來就俯身一斬把馬腿削了。他當即從馬背上翻下來,不罷休地揮著雙斧,正要掃向馬腿,謝君和的劍已經先到,傷了他的雙腕,打落了雙斧。另一個見勢晃了幾槍就往回撤,與君和交身而過之際被一掌震得口吐鮮血,跌下馬來。不等大家看清招數,羅昂已經被反剪著手按倒在地,任憑他掙扎也無濟於事。
羅昂很是不服:「羊入虎口,你們走不了。」只覺得對手的膝蓋緊緊頂著後背,好似胸口堵著塊巨石。鐵劍橫在他的脖子邊。微仰起頭就看見眼前晃動的劍影,劍鋒上一條犀利的豁口看得他驚心動魄。
「誰入誰的口?太高看自己了吧!手下敗將,輸了一回,還敢來?」謝君和鐵著張誰見誰怕的臉「哼」了一聲,臉上漾著妖魔般的殺氣。排雲閣的人眼見謝君和,恨得兩眼冒火,也不能怎麼樣。還有什麼是謝君和不敢做的?
「謝兄,別來無恙。秦爺很是惦念。」沈雁飛突然插了進來,他可不在乎盟友的死活。
君和微一皺眉:「還想打一架?我奉陪。」順勢一腳把羅昂踢回排雲閣的陣中,羅昂哆嗦了半天,只吐出一個「撤」字。「數到十之前消失!」才數到五,排雲閣的人已退了個乾淨。
「楚掌門留著齊大少,太不合規矩了吧!」沈雁飛還想說什麼,君和的臉緊繃成了猙獰的惡煞一般,那柄殘劍瞬間亮出懾人的光芒。劍鋒靈巧地穿過一切縫隙,劍氣縱橫,毫無阻擋,高手們連連後退不止。眾人只見一團銀光閃耀,二人的身姿如鳳舞龍騰,樹葉沙石被攪得漫天狂舞。誰也不敢上前相助,分不清敵我,也不知如何相助。突然間風雲止,大家驚訝地看見沈雁飛按著胸口被彈射出老遠,在地上留下一長條拖印。
「江韶雲能救你一回,未必回回都救得了你。這血債,總有你得還的一天。」
殺氣蕩漾,沈雁飛默然苦笑著起身,拖著步子,帶著下屬灰頭土臉地離開。
碼頭,樓船已等待許久。劍客們匆匆登船,船板在他們的身後迅速撤下,汪鴻卻遲遲不發起錨之令。沒有人問,卻都心知:楚濤不知去了哪裡。
眾人焦急不安地張望:紅色的月,漆黑的山峰,勾勒出雄奇的線條。段家寨,神秘的白影,還有諸多對手都被留在了這片血紅的底色裡。秦大少怎麼會出手?段寨主如何了?那白影究竟是何勢力?一連串的疑問無處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