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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三奇關雄烈上 文 / 清月冰藍

    柔軟的床,軟得像是躺在雲裡。暖融融的棉被傳遞著淡淡的清香。

    白亮的陽光被紗簾阻隔,徘徊在窗外。不想睜開眼,那光亮卻硬催他醒。雕花的窗格,明淨的几案。溫柔的女聲在耳邊迴響:「醒了?餓不餓?」

    「渴倒是真的。」揉著惺忪的睡眼,卻見一個茶盞立刻遞到了他嘴邊。

    一驚而起,睡意消了大半。

    謝君和聽到了拍手的聲音,還有銀鈴一樣清脆的笑。

    楚雪海?端茶送水的是楚雪海?!

    剛剛還在四處亂飛的七魂六魄一下子徹底被嚇回來了。「這這怎麼回事?」坐在床頭,瞪著毒藥一樣注視著雪海遞過來的汗巾,愣了半天才接過來。低頭,發現受傷的左手已被包紮得妥帖。

    雪海捧腹一笑,清了清嗓子,故意壓低了聲音道:「這痞#子,居然能累暈?還好,能吭氣兒就壞不到哪兒去。雪海,這任務交給你了,讓他好好休養,別亂跑。我先去處理其他事。」

    謝君和雙眉一橫,不屑道:「你哥是讓我休養,讓你別亂跑吧?」

    雪海立刻拉長了臉:「難怪是哥哥的屬下,漏了兩個字都能聽出來。」

    謝君和忍不住笑:「他人呢?還有那孩子上哪兒了?」

    雪海卻突然樂了:「末兒麼?那孩子可把哥給纏瘋了,昨晚還在這兒抱怨:一個謝君和已經夠難收拾了,這痞#子哪裡又弄來個翻刻的,什麼話都不說,只管拉長了個臉問我要他師傅。」

    「揭你哥的短就這麼歡樂?」楚濤嚴肅的聲音從門後響起,雪海下意識往角落裡一縮。

    謝君和立刻從榻上跳起來,卻不防兩條腿綿軟得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雪海匆忙攙扶,他才站穩,不好意思地推開雪海,扶著桌子。「能走嗎?」楚濤問。

    「沒事兒,」君和又試著挪動了幾步,已比剛才穩當了許多:「歇久了,不太靈活。」

    楚濤淡淡點了點頭,也不坐,只說:「平安就好。」不多見的凝重始終掛在臉上。

    「有事兒?」謝君和覺察出一點異樣。

    「再歇一個時辰,太陽落山就趕去碼頭登船,連夜走。」

    謝君和吃了一驚:「不對啊,說撤就撤了?江韶雲你不管了?還有宋家火場那些……」

    「稍後再議也來得及。」楚濤匆匆打斷他的話,轉向雪海,「聽汪叔消息,照顧好君和,不……」

    「不許亂跑,我知道!」雪海不耐煩地搶白。

    楚濤搖搖頭用帕子捂著嘴咳了幾聲,又聽汪鴻在門外催促:「少主在不在?」

    「就來!」

    謝君和分明聽出他的答聲有些沙啞:「到底什麼事?太不仗義了吧!」

    「段家寨的寨門上,釘著一枚十字鏢。」楚濤扔下一句話就要往屋外去。

    「等等,我惹的禍,我解決!」謝君和衝著他的背影吼了一句,卻聽微哼一聲:「少來這套!」隨著門重重的叩擊,楚濤暗藏的怒氣在空氣裡漸漸散開。這次行動沒他的份,謝君和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甘心地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茶具叮噹直響。劈頭蓋臉被罵一頓他能忍,棍棒相加揍一頓他也不在乎,唯受不了風輕雲淡地偏不讓他動。

    雪海輕輕歎息:「哥哥怎麼了,平常天快塌了還見他在笑。自從哥哥把你從段家寨外的山坡上背回來到現在,一直沉著張臉沒歇過。又是找末兒問話,又是和段寨主秦大少商量事情。大早上的就和段寨主在寨子各處巡視佈防。小小的十字鏢,真就那麼嚇人麼?」

    「只是給他一個警告。他要是還敢有什麼動作,段家寨就……」謝君和一咧嘴,把手邊茶杯往桌上一扣,水「嘩」地流滿了整張桌子,滴了一地:顯然那些鬼影並不肯放過他和末兒。他們不允許世上任何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宋家一夜大火,把昔日的浮名焚燒殆盡,然而留在人間的余火卻燒了整整十五年。

    雪海嫣然一笑:「怎麼可能?段家寨那麼大,上下幾百號人,到處是崗哨衛隊,段寨主又曾經……」

    謝君和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你知道當年的宋家槍有多厲害麼?」

    「多厲害?你見過?」

    「烽火嶺大小幫派二十多個,不滿二十歲的掌門宋離在一天之內,站在比武的擂台上,就靠手裡丈餘的長槍,把所有挑戰的高手打了個落花流水。此後十年,南岸第一這四個字就和他連在一起了。逢戰必勝,不知勝過多少南岸高手。當年的楚家,見了他主動避讓三分。唐家更不用說,巴結討好,甚至連女兒都嫁到了宋家。北岸秦齊兩家不願見他風頭太盛,接連三次派出頂尖殺手,反敗於他的槍下。宋家在烽火嶺廣收門徒,籠絡天下豪傑,當時的習武之人皆以與宋家有交為榮。」

    「如此說來,段家遠比不上宋家?」

    「可是那麼厲害的人物,也逃不過那場大火。也許是他太厲害了,大家都說是他厭倦了比武,自己放了火,棄家歸隱,讓天下人徹底找不到他的去處。但自己怎麼可能對家人下得了那麼殘忍的手?一代英豪,屍骨無存。這就是宋家的下場。現在知道你哥在擔心啥了?」

    雪海聽得一愣一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楚濤可從沒告訴過她江湖這樣的面目。

    「喂,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那傢伙生氣的時候怪嚇人的。」謝君和嬉笑著補了一句,「還真餓了。看在我給你講故事的份上,去拿點吃的來?」

    「要吃的就直說唄,編那麼嚇人的故事,壞人!」雪海一皺眉,乖乖往門外拿點心去了。

    謝君和掛在臉上的笑立刻收斂成原本的死灰一樣的肅然。擔心段家寨被波及而撤固然無錯,但楚濤有沒有想過:即使他立刻抽身而退,按照對手一貫的作風,難道不會在他走了之後把整個段家寨夷為平地?就好像末兒的村子,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的殘忍,才是那夥人的本性。如果輕易撤了,段家寨豈不是羊入虎口?只怕到時候的慘劇才是給楚濤最可怕的警告。謝君和想來就不寒而慄。

    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著自己的行裝,全身的筋骨都在咯吱作響。睡了那麼久,是該還擊了。

    雪海卻在此時捧著點心樂顛顛地進來:「調虎離山,君和大哥又要做什麼?」

    「那麼快就回來?」

    她托舉餐盤橫在他跟前:「詩雨姐姐猜得一點不錯。哥哥把我留下,就是讓咱倆互相看著,哪個也不准亂跑,壞他的事。」

    「段家寨平白無故地被盯上,難道要我坐視不理?」

    「你不相信哥哥了嗎?」雪海單純地笑著,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那我叫哥哥來,讓他向你解釋解釋他到底打算怎麼做?」

    謝君和狠狠瞪了她一眼,抓起盤子裡的糕一口一塊,好像巴不得把她也嚼碎了。楚濤不定知道了他丟圖的事正在火頭上,他吃撐了再招來一個火藥桶。雪海怎麼就變得那麼精怪,處處戳著他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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