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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八浴火凶影上 文 / 清月冰藍

    幽谷深塹,千丈高的懸崖峭壁聳立兩岸,遮天蔽日。

    唯見頭頂石隙之上黑雲翻滾。陰冷的風呼嘯而過,深不見底的水流如綠色的翡翠帶,縱橫跳躍著著穿過峭壁之間的峽谷,發出隆隆迴響,伴著輕微的葉動蟲鳴聲,還有突然間不知從哪個山頭高起的猿猴哀鳴聲,彷彿來自地獄的叩擊。在每一個險灘都迴旋曲折著層層漩渦。兩三人高的巨石森森立在激流中,一塊挨著一塊,魔影一般將傾而未傾地壓來。

    謝君和立在巨岩之上,腳底激流震盪迴旋。

    展開烽火嶺的地勢圖,橫著豎著斜著對照了半天也沒看出半點名堂。哪裡有路?沿河而下都是絕壁,他既不是攀援絕壁的猴,也不是水中穿梭的魚,只能上不上下不下卡在河岸邊。

    忽聽得漁歌聲聲,隱隱約約地從上游而來。

    伸長脖子循聲望了半天,才見一鬚髮盡白的老翁,略佝僂著背,渾身被曬得黝黑發亮,一身短打,一枝長篙,一張竹筏,慢慢悠悠地把青山綠水送到身後。腰間掛一酒葫蘆,竹筏上系一細口的背簍,俯仰天地間,甚是瀟灑。

    「船家,送我一程!」

    竹筏不緊不慢地靠過來,謝君和縱身一躍,穩穩停在竹筏中央。

    「往下游。」說著便從袖底掏出兩塊碎銀遞上前。

    老翁鬚眉一展,揚手一推憨笑道:「此物既不能蒸又不能煮,既不能嚼又不能飲,要它何用?」

    謝君和驚奇道:「那你要什麼?」

    老翁抬眼,冷冽如冰泉的目光裡閃爍著深不可測的神秘:「坐著吧,大半日的路呢!」

    謝君和剛要坐下,突然琢磨出一絲不祥的氣味。他注意到了老翁的手:頎長的手指停在長篙之上,似握著吹管一樣輕靈,沒有尋常農家粗笨厚重的繭,也不見那老樹根一樣虯曲的關節。再看他精瘦如削的身形,分明暗藏著凌厲的鋒芒。猛回望,筏子已遠遠離了岸,繼而額角不自覺沁出汗:「你知道我要去哪兒?」

    老翁爽朗大笑,洪鐘似的聲音在山谷裡激盪出重重迴響:「上船之前你就不問問這荒山野嶺的又不見渡口,哪兒來船家?」

    後背森森地冷,直貫入心。汗水頃刻間已把衣服浸透,就好像落到河裡洗了個澡似的。陰邪的風吹來,他能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但是現在才知道這老人不簡單已經太晚了。身上的每一處肌肉關節立刻都繃緊了,卻又不敢動——他根本不知道這老者是什麼來路,也看不到他手中的兵器。任何輕易的行動都只能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坐穩了別動!」

    忽覺腳下一輕,趕緊壓低身子一坐,那竹筏已搖搖晃晃著向滾滾怒濤裡一瀉而下,隨水流跌宕。

    老翁卻好似騰雲駕霧一般,站在不斷搖晃的竹筏上,竟有如履平地的安穩。輕推一把長篙,那筏子就順著水流的中央不偏不倚地躲開了兩旁礁石漩渦。眨眼功夫,巨石陣已被遠遠拋在身後。

    見其並無惡意,謝君和才稍稍放寬了心,鬆開了暗扣劍柄的手。

    老翁餘光一掃,裝作沒看見似的暗暗一笑,也不言語。那目光卻逼得謝君和心慌不已,似乎只要輕輕一瞥就洞穿萬千世事。

    臨近淺灘處,肥美的游魚靜臥水底,忽而擺尾遠逝。那長篙竟成了捕魚的利器。隨意地往水底一叉,長篙的尖端便牢牢扎准了魚身,任憑其搖首擺尾水花四濺也掙不脫了。長篙一抖,那魚便有靈性似的一縱身撲楞進背簍裡。每出手必有所獲。裝了半背簍,他便不再出手,抬頭復唱起漁歌,頎長的手指在長篙上微微顫動,打出有力的節拍。

    謝君和聽不懂他在唱什麼,只隱約聽出四字一句的節奏,頗有古風。

    少頃,老翁打開酒葫蘆,灌上幾口,又陶醉地唱起來。

    謝君和聞著奇異的酒香,盯著那葫蘆,更是好奇。

    老翁一眼便看穿,長長的白眉一揚:解下葫蘆:「敢不敢喝?」

    「既是美酒,有何不敢?」

    酒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落在謝君和的手心。

    他也學著老翁,仰天猛灌一大口。醇香逼人,卻帶著一陣冰涼的清苦。入喉,那冰涼瞬間又如烈焰燃燒,彷彿要衝破整個身軀,把整顆心都燃盡的灼痛。一時間叫苦不迭,後悔莫及,恨不能把這酒葫蘆扔出幾丈遠。

    洪鐘似的笑迴盪在山谷中,老翁一抬手便從他指間輕易接回了酒葫蘆,搖頭不止。

    暗暗凝神靜氣,氣息的運調之間,這燒灼的力量才漸漸化解,融和到了身體各處。

    移時,竟如脫胎換骨,全身的筋骨都蓄滿了力量。

    「這什麼酒?」君和百思不得其解。

    「此酒浸潤百蟲之毒而成,毒蛇、蜈蚣、毒蠍、毒蟻匯聚其中,另有虎骨熊膽,鷹眼鹿角。既能殺人,亦可活人。尋常之人可是喝不得。既是有緣,便作與英雄的見面之禮。去宋家火場,不喝一口此酒,怕是要嚇破了膽。」

    「前輩甚是有趣。」謝君和暗笑著腹誹,喝了才差點被嚇破了膽。又心想這烽火嶺素來多奇,也不深究,只翹起了腿,半躺半臥著欣賞起山水。

    又行了半日,日已西斜的時分,水流平靜了許多,水面也開闊了許多。老翁停穩了竹筏,向日落處一指:「繞過前面那座山,宋家火場就在眼前。日落前找個人家投宿,此地鬼影重重,單行客九死一生。」謝君和跳下筏子向前望去,果真見一條小路向大山深處延伸而去。

    回頭相謝,卻突然發現唯有竹筏長篙順水漂過,劃開平靜的河面,蕩出層層漣漪。那老翁、那裝魚的背簍、那酒壺竟皆了無痕跡。心中又是狠狠一沉。

    緣小路前行數里,便來到群山合抱中的一片開闊地,一人多高的雜草交錯著,風拂過,便如起伏的波濤一樣搖曳。

    果真有焦黑的火場殘跡,依稀可辨曾經車水馬龍過的石板路,深深的車轍印裡,早已滿是蒼苔。雜草從每一個縫隙中探出頭來。灌木叢裡掩藏著斷井頹垣,過火後倒塌的梁架終難免日曬雨淋後腐朽的命運。五間寬的大堂,如今只剩下半堵將倒而未倒的牆。六七進深的庭院,竟無一可落腳之處。至今無人清理的屍骨殘骸集中在大堂各個角落,已沒有幾具是完整的。

    禿鷲盤桓在四周的樹杈,無止歇地嘶鳴著,銳利的眼神彷彿在抗議謝君和入侵了它們的領地。

    閉了眼,只覺得燒死的|濃煙窒息而死的陰魂不罷休地在這廢墟四周遊蕩。

    忽聽得笛聲悠揚,抬頭,落日已在天邊,才想起老翁的話,遂加緊了腳步。循著笛聲,果見遠處山坡上一牧童,倒騎著牛背,不緊不慢地行著。山坡的背後,三兩戶人家的炊煙裊裊向長空。也許附近的農家知道些什麼。

    飛步追上牧童,不及開口,四面八方落下一陣亂石雨,四個稚嫩的喊殺聲煞有介事地圍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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