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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欲醉還醒上 文 / 清月冰藍

    黃昏,雨聲淅瀝。小鎮客棧。

    「小二,再拿罈酒來!」

    「客官,這都已經是第五壇了……您……」

    「怕我不給酒錢?」

    「不不……」

    「那就趕緊拿來!」謝君和猛一拍桌子,把店小二的腿都嚇軟了。他跌跌撞撞回到帳台,和帳台上老闆娘模樣的女人說了幾句。

    雪海十分不滿:「你這是幹什麼?」

    「我喝酒礙著你了?急什麼,誰讓老天下雨呢?」

    「天下不下雨和你喝酒能有關係?我看你真醉了!」

    「我倒是真想喝醉來著……」他「哼哼」兩聲,晃了晃那四個酒罈,可惜連一滴酒都倒不出來了。「小二!躲哪去了!老子要酒!」

    就聽「砰」地一聲,一個酒罈重重砸在桌上。是女店主送來的。

    君和抬眼一瞥,見那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紀,雲鬢高挑,金釵銀鐲,綾羅綢緞,華貴之氣盡顯。金邊彩雲紗小褂勾勒出曼妙的曲線,艷紅色的石榴裙掩著水蛇一般裊娜的體態,盈盈步態,活脫脫如一團躍動中的火。一顰一笑,風情萬種。神色裡隱約透著幾分不可侵犯的鎮定,顯然是個見慣了各種場面的。

    君和順手去撈,那女子卻突然把酒罈往身後撤去,他伸手去奪,她立刻出手阻擋,糾纏了三五回合,他竟沒得手,自然是皺起了眉。她把酒罈按在桌上:「生意我是做的,不過我有條件。」

    「說!」

    「別小看這罈酒,還從沒人能過三碗不醉。你可以選擇喝或不喝,不喝就帶著那位姑娘立刻離開。若喝完這罈酒不醉,今天的酒錢分文不收。若醉了,你身邊這姑娘留下,我要她給我幹活。」

    「她?」他瞥了一眼雪海,搖頭,「這丫頭我路邊撿來的。要是我輸了也算便宜我,不幹。」

    「那麼說你不敢?」她自以為得計,「別裝了,帶著你的小媳婦兒快走吧,那麼好的姑娘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竟還只顧貪杯,看你這賊樣,簡直枉做男人!」

    雪海之前還在火頭上,一聽這話才覺尷尬,臉「唰」地飛上兩朵紅雲。

    謝君和刀一樣的眼神又從她身上掃過,絲毫不停留:「要是她肯做我媳婦兒,太陽能打莊稼地裡長出來。不過這十兩銀子一壇的酒,老子倒真想見識見識。罷了,這姑娘你若是看上了打算要來幹活,她留下便是!少廢話,倒酒!」

    雪海於是急了:「可是你答應過我……」

    誰料一聲「閉嘴」徹底打消了她說話的可能性。她分外覺得謝君和比雄獅還野蠻。

    女店主好言相勸:「妹子,我本想幫你,不過你也看見了,這麼個只認酒不認人的傢伙,跟著他實在沒什麼好。」

    這話無疑更是煽風點火,雪海當即咆哮:「我看你現在已經醉了啦!才懶得理你!要醉死,你一個人慢慢醉死去,本姑娘現在就走!」說著一扭頭,背著包袱就走,轉眼「登登」下了樓。

    君和冷冷笑了笑,轉向店主:「這酒我喝定了。」

    「那姑娘你也不管?」

    「數到十她自然回來,倒酒!」

    「有本事你從我手裡搶過去!」

    「我不和女人鬥。」

    話音未落她就出拳。他接連躲了三招,連位子都沒挪動。

    她越逼越緊,他眼見利掌劈來,左手一撥擋開,再一掌劈向她按著酒罈的手,順勢奪過酒罈,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左手的虎口就只離她的脖子半寸。

    她驚懼萬分。

    他目無表情地撤回手,也不多解釋,注意力全在酒上。

    但她早已不敢動彈,任由他三兩下扯開酒罈上的封條,一股清醇的香氣襲來。

    雪海恰好掛著無可奈何的表情回來,噘著嘴歎著氣。他竟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一心撲在酒香上。她隨便找了句話開場:「怎麼一會兒就和人打起來了?」得來的回答完全不著調:「不喝確實可惜。」又把她氣得齜牙咧嘴跺腳。店主也火了:「這酒讓你這樣的人喝過,老娘我再也不釀第二壇!」

    他擺上三個碗,倒滿酒,隨即一碗接著一碗喝了個乾淨。女店主起初還端坐一旁,待他喝完最後一碗,幾乎要跳起來。他在她們的注視下亮了亮手中的碗,半滴酒不剩,隨後瞥了一眼女店主,冷笑:「酒味不夠辣,厚實有餘,勁道不足,被一絲澀感攪了興,不過比剛才白開水一般的總是好了點。」

    雪海只好傻了,女店主冷冷一笑:「還算是個識貨的。」

    「少囉嗦,騰一間屋子,讓這位姑娘住上一夜。」謝君和懶得理會。

    「你呢?」

    謝君和旁若無人喝著酒。任雪海再說什麼也不應聲,好像凝成了雕像一般。

    她「哼」了一聲,隨著店小二噌噌噌上了樓,卻聽那粗嗓門在背後響起:「從裡面閂上門,注意安全!」回頭見他依然是那千年不變的古板造型,低頭沉思狀。

    才懶得管謝君和如**一樣的脾氣。樓上有寬敞明亮的屋子,清雅的陳設,軟軟的床。無憂無慮的雪海累了幾天,腦袋往枕頭上一擱就睡著了。

    這場雨澆沒了一切的人氣兒,不到夜晚,潮濕陰沉的天色就讓小店酒客散盡,關門打烊。店小二收拾著桌椅板凳,女店主在帳台後忙活著一天的收入支出。謝君和鐵板釘釘似的坐在進店時的座位上,一臉凝重。

    春風般柔美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還不休息嗎?」任何一個男子都會為這溫婉似甘霖的聲音傾倒。來來往往酒客哪一個不知道她的嗓音裡流淌出的魅力?

    但他沒有抬眼,也不動。

    「明天還要趕路吧?怪辛苦的……要去很遠的地方?」她正要為他斟上酒,卻發現酒壺早已空空如也,「還要加些酒嗎?算我的?」

    「不必。」

    他答得冷漠,可招呼的聲音依然不改溫情:「來往的都是客,何必見外?我只想交個朋友。可以叫我嫣紅。不過是個酒家女罷了,爹娘走得早,就留給我這麼間店面,不像你身邊的小姐那麼嬌貴。」她匆匆去了帳台後,又匆匆端上一壺溫熱的酒,擱在桌邊。

    他搖頭「哼哼」了幾聲,不客氣地斟滿一杯。如果真能醉一場,他願意永遠都別醒來。

    「酒入愁腸,非但解不了愁,還更讓人憋悶的。我呆在這裡十年,什麼樣的酒客沒見過?唯獨沒見過惆悵地來,喝了悶酒還能開心地走出門的。」

    聽到「十年」這個詞,君和的心猛然一抖:「有沒有見過……一個江北來的琵琶女,叫做素素?也許她已不叫這個名字……也許……」說著他忽然慘笑起來,「抱歉,我問成了習慣。」

    嫣紅坐到他的對面,給自己倒了杯酒:「你很在乎她?或者欠了她什麼來不及還?」

    君和大笑起來,笑聲裡卻滿是悲涼:「不重要了。」

    笑的時候,更沉重的煙雲壓著他的雙眉,別人看一眼都會喘不過氣。「十年,足夠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

    嫣紅嫵媚一笑,秋波似水:「你不簡單。」順勢為他斟了杯酒。白玉剔透一樣的手腕輕輕搖晃,壺中酒緩緩瀉入酒杯,閃爍著冰潔的光澤,沁出醉人芳香。頎長的手指滑過桌面,金色的指甲足有寸長,閃著魅惑又尖利的光芒。她那明澈的眼睛與似笑非笑的紅唇透著股懾人心魄的魔力,髮釵在燈光下閃爍著迷醉的光澤,更添幾分勾魂的濃艷。不知有多少男人能抵擋住這樣的誘惑。

    玉指一勾,那酒杯就到了謝君和的鼻子跟前。

    謝君和接過酒杯,停在嘴邊,目光也似被勾去了一般,凝結在她的身姿上,許久,久得讓人以為美色當前,他連喝酒都忘記了,才放下酒杯道:「不簡單的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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